
我的老家有一种迷信的说法:人死了之后会变成鬼,鬼在阴间很寂寞,于是就想骗一些人,进而用各种办法把他们迷住,带入绝境,比如水库、悬崖,然后把人害死。这被害死的人也就变成了鬼,去与害人的鬼作伴。可是,这鬼不管是变成美女还是帅哥,陌生人一般都不会上当。后来,这些鬼就发现,熟人最容易被迷住,便专门去迷熟人,因此就有了“鬼迷熟人”这个谚语。
后来,人们就用“鬼迷熟人”这个谚语来形容那些欺骗熟客的生意人。比如,你要买一台空调,因为有熟人开店,你非常信任他,就懒得去了解价格,直接让他安装,钱随便他要,因为你相信他一定会给你优惠价。装上空调后,你还一直沾沾自喜,逢人就说:“这是从我朋友那里买的,价格优惠!”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你偶然得知,那个熟人老板以3500元卖给你的空调,在某超市只卖3000元。于是,你怒叹一声:“这年头,鬼迷熟人啊!”
我住到山里已经第五天了,生活确实很不方便。种的菜要过一段时间才能长出来,现在除了大米和火腿,我什么吃的也没有。要想吃新鲜的菜,得跑三十公里下山去采购,因此我特别想有一个冰箱,好一次多采购一些菜。有位邻居大叔非常热心,得知我想买冰箱,就立刻跟我说,他们村有一个年轻人在城里开店,有熟人,不但可以送货上门,价格还比别处不知道要便宜多少。也不管我愿意不愿意,他就让我今天跟他去城里,到他们村里那位年轻人的店里买冰箱。
我跟他一起,边聊边走。他告诉我,他们村里所有人家里买的冰箱、洗衣机、热水器等家电,全都是在这个年轻人家里买的。他还说,这位年轻人从村里出去,生意做得很好,但是不忘本,对村里的老人们热情的不得了。他还骄傲地说:村里出了这样的老板,全村人都沾光,年轻人卖东西给村里人都打折,还送到家里来。
我们很快就到了店里,店面并不大,里面放的冰箱就那么几款,我前天在一家超市都看过,超市标的价格只是这个小店的一半左右。我想,这也许是为了打折营销的需要吧?没想到店老板跟我说的“实价”,仍然是超市的1.5倍,还跟我说,他们村里买的多是这几款,全都是统一的特价优惠。他还说,优惠到这个程度,一分钱都赚不到,还要亏人工,这是专门针对本村的父老乡亲们的。我是因为住到了村里,又是村里的人亲自带来的,所以才能与他的父老乡亲享受同等待遇,以“一分钱都不赚”的价格买到冰箱。他还劝我买个洗衣机、热水器、空调,我都让他报了价格,报过之后,我把产品型号发给前天刚认识的一位超市营业员,那边反馈的信息与冰箱一样。
我在心里暗暗发笑:难怪这家伙对村里的人这么热情,原来是为了把老人们哄开心了,忽悠他们的钱呀!
我说回去考虑一下,就离开了。回来的路上,我问邻居大叔,他们家的冰箱是什么牌子的?他告诉我的是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杂牌子。看来他被这“鬼”迷的更惨。
我想,当前中国农村的现实是:大量留守老人在信息方面处于绝对的弱势,他们不知道世界正在发生什么,不知道互联网,不知道价格是可以透明的,他们甚至没办法弄清楚一件商品在本地的通常价格,他们唯一的办法是相信他们熟悉的人。而他们熟悉的人正是利用了他们在信息方面的弱势,随意地欺骗他们,对他们进行着巧取豪夺,真是“鬼迷熟人”啊!
回来的路上,我爱打抱不平的毛病又犯了,想要告诉大叔实情,让他们知道,他们信赖的这个小子其实就是个奸商,专干鬼迷熟人的坏事。我还想告诉他,到网上买这些家电,不仅价格便宜得多,而且也一样可以送货上门,包括咱们这样的山村。可是我转念一想,全村的人都已经买了这个小鬼家的东西,该买的都买了,我说了也起不到预防上当的作用。退货更是不可能的,找他要回多付的钱?当然也不可能。那我在村里人的面前揭露这个事实,对大家有什么好处呢?也许这个事实公布之后,唯一的后果是,全村人都郁闷了,然后多了一个谈资和骂人的对象。
冰箱到底没有买,但我买了电线、开关和插座,明天可以更换屋里的电路了,这一趟总算没有白跑。
回到屋里,我先喂了小黑,然后自己做饭吃。饭后,我带着小黑在附近的山坡逛了逛。以前,我也生活在城市,感觉没有农药和化肥的有机茶实在是难得。而现在,我身边的这些茶园,由于当地劳动力的外流和交通的不便,就连长得肥壮的鲜叶都没有人采摘,很多茶园已经荒废,更不要说用农药和化肥了。

我问一位路过的邻居,这些茶叶为什么不采?
他说,采不完啊。
我又问:为什么不请人采呢?
他说:太便宜,采下的叶子不够付工资,要亏本的,还不如不要了!
我再问:马上天热了,会有虫的,茶叶该打农药了吧?
他摇着头说:好不容易采点叶子,就卖那两个钱,谁愿意拿去买药?反正没时间采,随它去了!
他还告诉我,山上的茶叶再好也没用,村里的人年纪都大了,不可能送到山下去卖。采了一天的鲜叶子,来收茶的人给什么价他们就卖什么价,不卖就只能糟蹋了。收茶叶的人可能是因为路远,不但来的少,出价还低,所以现在很多人都不采茶了,有的茶园早就荒废了。人们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是如今看来,茶香也怕山路险啊!
末了,他笑着跟我说:“天要黑了,你还在外面,不怕吗?很多外面来的人都怕鬼哟!”
我知道他在跟我开玩笑,就笑着跟他说:“我不怕,我在这里又没有熟人!”
2017年5月10日
更多文章请关.注.公.众.号: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