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到凌舜时王北依已然变了个模样，非洲的毒日将她晒得仿佛脱了形。她回到从前上过高中的地方，好友栏里她的名字醒目而耀眼——援非无国界医师，王北依。
她咂咂嘴，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自己以前还是白过的。照片里女孩的笑颜灿若桃花，是了，高中时懂什么啊，外表高冷，熟人一逗便漏了怯。
眼神往下扫，他们那届说是人才辈出倒是没什么好反驳的。萧寒和尹心慧的蜜月选在了撒哈拉。王北依实在不明白，蜜月不找个有海有烟的地方，跑这儿来干嘛来了。没办法，王北依找了个空儿，陪他们卯足了劲儿四处溜达。
继续看，王北依的指尖顿住了，指肚在照片人脸上抚了抚，摇摇头走向了教学楼。
“你知道他找了你多久吗？” 那日夜里萧寒坐在帐篷里，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问了一句，你好吗。
王北依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答的了，或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
当初，他也不是什么也没说吗？

到了办公室，从前的老师倒还剩不少，王北依寒暄着，青葱时光一时间都在脑子里翻江倒海。
高三那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那个人在离她那么远的地方，他们之间的鸿沟，岂是上个楼那样简单。
“你知道吗？毕业那天我背着包跑得飞快，我觉得我考得挺好，足够跟得上他的脚步。嘿嘿，但是我到了你们教室，一个人也没有。”王北依摇着啤酒瓶，手指晃悠着指向满天繁星，脑袋枕着尹心慧的肩，回忆起来似乎头疼欲裂，“我当时在门口站了很久，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从对层的楼梯间穿过，遇到熟人时，他笑得很开心。那种开心是我和他在一起时少有的。”
“尹心慧，都是女生，你怎么会不懂。”王北依定定地看着她。尹心慧想辩解些什么，却被萧寒拦了下来。那种慌乱的自我说服，尹心慧从她身上一览无余。
夜深了，王北依在操场上已是转了一圈又一圈。妈妈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王北依敷衍了几句，索性关了手机——倒不是她不孝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兴致，她今天就想走走。

“我们分手吧。”凌舜打着伞，像从前那样，将伞偏向她。
“好啊，那就分开吧。”王北依耸耸肩，无所谓的笑笑。转身走进雨幕中。作为一个理科生，还是一个优秀的理科女学霸，王北依尤其不屑琼瑶剧里那一套。只是午夜梦回，她想起曾经在一起时，那个无言的男孩将她在血液里拥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她重要。她反身翻出电话，仓促中按错了三次号码，终于接通时，她哽咽着：“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吗？”
那边，没有人回答。
想起来就心塞。慌忙中王北依把手伸进包中摸索着纸巾，冰凉的相片触到了她的手背。
“他说，他会等你回来。他还说，他一定会找到你的。”萧寒和尹心慧离开时，将照片递给了王北依，“都躲到非洲了，傻不傻。”还是那么贱的语气，王北依笑着将相片接过，状似不经意地揣进了背包，想了想，还是放进了包的内层里。
他知道，萧寒补办婚宴，她一定会回来的。
“躲了这么久，还是不得不见了吗。”王北依将照片从包里拿出来，照片里的眉眼与两年前的记忆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人背着包，抓着一个医生，英语说的语无伦次。
王北依躲在帐篷里，拉开帘缝紧紧盯着外面的人。他跟记忆里的朗眉星目不同了，从前让她痴迷的淡然化为乌有，瘦削的背影，灰蒙蒙的衬衫。王北依从来不认为凌舜不如萧寒，那种临危不惧的气质甚至更甚于他。从前她为了与萧寒争谁更帅气的满脸通红，而他只是立在她的身旁，轻轻地揽着她，笑得羞涩却真切。
百米外还有源源不断的伤员被送入病房，而他，这个前不久才被报道获得最年轻化学系博导的男人却不远万里来了这里。
这一瞬间，王北依又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从来都没有变过。她从前生病时，他也是这样。
离开校园前，王北依还想去从前的图书馆看看。明天参加完婚礼，她决定离开这个地方。从前的回忆总是不时的提醒着她，就像人的指甲抠着墙壁，倒是不痛，只是不舒服。也许从前选择拒绝留院，辗转于那么多战乱的地方，便是早有预见。
楼梯道里的灯光黑暗，王北依贴着墙壁向楼上爬去，突然间就想起与他重逢——哦不，看见他的那天晚上。

那日夜里难得的下起了雨，王北依陪在一个刚做完手术的小女孩身旁。她的父母刚刚遭遇空难，世界上再也没有陪伴她的人。王北依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来，她连忙接起电话，等待着对方的问话。
没有声响。王北依看了看屏幕，是个陌生的号码。
“Hello？”思念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进她的耳朵。王北依怔在了那里，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是我？我是谁？是同学还是旧友？
“我知道是你。”对面话筒传来一声轻笑，声音柔和得甚至让王北依错以为他们从未分开过。与白天的焦急不同，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份安定。
电话两端都陷入了沉默，只剩下呼吸声虚弱的联系。
王北依想起那日分手后，独自踱回家，身边没有人在意她有没有淋湿，也没有人注意她是不是低落。请了个病假，她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睡了三日。回到学校，他们已经隔了几个楼层。
她不想听他解释什么，委屈积攒地太多，愤怒会如同狮子一样将他啃噬。她将电话攥在手里，对面的人咳了一声，两声，又继续猛烈地咳嗽起来。她的心被猛然间提了起来。
“王北依….别闹了。”他的声音明显透露出疲惫，恍然间王北依仿佛听到抽泣的声音。
王北依摁下挂断键，揣进了口袋里。从前她任性时，他也是这样哄她。没来由的窝心却让她此时觉得莫名的烦躁。
手机又响了，王北依慢吞吞地拿出手机，慢吞吞地打开简讯。
“王北依，我们结婚吧。”
…….

王北依的夜视差得没话说，昏暗的楼道里没有灯光，没有人影，她索性一直向上走到天台。教学楼上有一块小小的平地，周围用砖块简单地围住。王北依看着不远处的一幢楼房，这房子建了快十年了吧。
“我喜欢最高的那层！”记忆里她挽着身边人的手臂，笑得灿烂。他点点头，轻轻地回答:“好。”
好是什么意思？王北依望着楼房顶层橙色的灯光，琢磨起那个字。他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给她许诺，没有时间，没有未来。
圣诞节挂的彩灯到现在还亮着，周围被照的亮堂堂的。王北依不顾风将发丝吹的凌乱，仍然怔怔地站在那里。那夜收到短信的她坐在女孩旁，直到软软诺诺的小手胡乱地抹掉她脸上的泪珠。
“What can I do for you?”
她的泪更加汹涌，手抓着病床扶拦瘫软地蹲在地上。
王北依觉得那一次她流尽了这辈子的泪水。
“王北依。”记忆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知道，尹心慧在婚宴前夜将她约出来却放她鸽子是为了什么。他们怕她不辞而别，怕他继续承受这几年来的孤独。
王北依停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头去。
眼前人依旧清瘦挺拔，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那副模样。男人眼睛里充斥着血丝，青色的痕迹晕在眼底。
泪水肆意的爬满她的脸颊，恍惚间她看见眼前的男人正在向她靠近，他的泪水也从眼里渗出。王北依感觉自己被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所有的委屈一瞬间犹如排山倒海。她将手环上凌舜的腰，哭得越来越响，像是要把受过的所有苦难还给他。
“王北依，谢谢你能回来。”
“王北依，我们有家了。那个灯亮着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
……
凌舜哽咽着，将自己的思念告诉怀里的人。他每说一句，王北依或是点点头，或是轻声答一句好。
“王北依，我们结婚吧。”
……
“好。”

给芝麻油顶顶，那天你推荐完我就去看啦，紧接着看了你的番外，恍惚间我以为是真的喜欢原作者朴实的描述，也喜欢你文笔中的华丽。王北依和凌舜的结局其实算是大多数学生恋爱的结局，青涩的爱和外界的压力，承受不了那么远的未来。尹心慧和萧寒这样专一而长久的情感却是人们所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