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六十八年的上海，春天来的格外缓慢。乍暖还寒，一如这飘摇不定的世道。白色的雪佛兰在霓虹中招摇着与战火背道而驰的轻纵与享乐，我自认是个极好养活的人，不用司机也不用门僮帮忙泊车，余光掠过了门僮的躬身，拔下钥匙熄了火。微微下垂的眼角带着笑弯成了挂在空中的月牙，白净俊朗的一张脸尚带着些少年的稚气，与这份轻车熟路形成了很矛盾的和谐感。】
我爸在家，训我来着。
【轻飘飘的一句回答，难免带了点无奈，却完全够不上愁绪。自己看起来总是快乐的，甚至有些没心肝的快乐，青春正好却无心正道，怎么看也都是实打实的纨绔。】
马提尼加薄荷。
【一改橄榄或柠檬的点缀，如此反而在口腔中冲撞出更奇妙的味道。琥珀色的瞳孔总是有些失焦般地迷离，但又偏偏格外清澈，灯光下折射出与清新少年感相违背的蛊惑，似有似无，捉摸不定。】
最近在忙什么？

呵呵，能父亲训斥也挺幸福吧？
（父亲这个词在我脑子里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在沈家长大，沈家上上下下对我都挺好挺客气，不过除了这个就没有什么了。这样挺好，有吃有喝还自由自在。自己并不在意这些。）
我当然是每天都泡在这种地方打发时间罢了。

【他在我身旁饮着酒，话很随意，态度也随意。落在耳边却觉得还是戳了他的痛处，轻点在酒杯上的手指不自觉地微顿，灯光辉映下指节似乎因为缩紧而发白。眉被额前的刘海依依稀稀地挡住，清俊尤过，稚气犹甚。瞳仁中闪过的歉意掩于笑意，明了的抱歉此时只会拂了两人的情分和面子，显得自己过分谨慎，他过分敏感。身边莺燕流连，却没半分留意，一双笑眼时而乍现的撩拨也就更像是承于胎腹的不经意，对目光交织的每一个人，也就是不对任何人。这种姿态放在他人眼里大概成了欲擒故纵的傲慢，但是自己心里清楚，情之所系，从非娇娥。】
嗬，这话有点儿颓废劲儿，换风格了？
【笑着揽过他的脖颈，手里的酒杯指南针般摇摆，目光也随着酒杯游移，直到定格在一方倩影。我并非酒量不佳却有轻微过敏的毛病，身未醉而心先醉，一杯两杯心跳就会蓬勃地异常。浅色的瞳仁本就显得有些失焦，如此蒙上一层薄薄的酒气，更觉迷离。但笑是欢逸的，神态也是澄明的，也就不显醉态。】
那个，怎么样？你说，她会觉得你好还是我好。
【我并不十分苦恼自己有违伦理的性向，也无意藏地彻头彻尾，但也从未对谁和盘托出。不隐瞒，不否定，不坦白，自己能做到的坦荡，大概也就只有这些。】

（这几天确实有些心烦，答应老师去76号，这样的后果就是正常的中国人都会骂我一句汉奸。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但自己身边的人的看法，我会在意。可笑的是我现在好像都没有勇气说出来这些。正想着这些，小霍亲昵的凑过来，他这样我都习惯了，也不急着拿开他的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摇摇头。）
不行吧，太阴柔了……太瘦了全是骨头。

【领口的香水味似有似无，青草的气息混着木质香，融合在迷醉的酒精中，像是初阳照进冰川，冷冽有之，温暖亦有之。微直起身，揽着他的手顺势松开，半伸了一个懒腰，肩臂的线条流畅柔和，但白衬衫衬着脊背挺直，微敞的领口间隐现的锁骨却有几分凌厉的色彩，使得少年感之外平添了几分男人味。玩笑道】
胭脂一点，欲描难写，也是sexy lady。
【抬眸间神光乍现，却写满了狡黠和玩闹。系上了衬衫松开的第一颗纽扣，目标明确地起身走向她，嘴角噙着一抹笑，一曲舞毕，再回来时领口正当当地印着一抹唇印，本是十分荒唐的事，却因为目光实在澄净而难以联想到去以泛如轻佻之词来形容，反而像是少年人间的游戏。拿过酒杯一饮而尽，笑着推翻了自己刚才的理论】
确实太瘦，做舞伴不好，舞跳起来也不好看。
【方才饮地急，如此一杯下去，更觉心跳略速，忍不住暗叹这简直算是男子的弱症，自己不吸烟，酒也喝不得，乐趣总失大半。思绪至此反而从玩闹中抽离了许多，顿了顿偏过头看向他】
听说要入职了？去哪儿？

（今天有心事玩的不开，看着小霍倒是玩得开心，看来他老爹刚刚教训他的事情都忘了。刚想开口调侃他，他先开口问我。我也不是有什么事躲躲闪闪的人，反正等我进了76号，大家也都知道了，像是懒散不经意的回答。）
嗯，汪先生那，特工总部。
（对于小霍这个朋友我还是很在意他的想法的，喝了杯中酒，问着。）
怎么不说话，你不会和我断交吧？

【我自小活泼顽劣又是家中幼子，无嫡、长承业之责，兄姊长辈难免放纵娇惯，连父亲平日时常的训斥于他于我也不过都是“责任”而已。没期望也就少了失望，加之自己最会撒娇讨笑，如此一来，骂挨地最多，反而也是最无甚隔阂的那一个。富贵闲人，大概是乱世中最好也最难得的选择。他的回答炸裂在耳边，定格了漾在嘴角的笑。说不讶异是假，说不在意也是假，但短暂的怔然过后，一切依旧。转头要了一瓶香槟，泡沫在启瓶的瞬间迸溅，笑很纯粹，目光却是正色，酒杯摇曳间，杂糅着莫名的迷离和梦幻。】
霍家与沈家世代不睦，我和你也一直是朋友。朋友就是朋友，与其他无干。
【将门，也并非尽是虎子。乱世，也有诸多无奈，很多事情未必就只如表象，好坏也绝非一念可判。何况“家国天下”，有家才有国，天命赏我做个闲人，理当尽责。】

（看出来他神色的迟疑，去投靠日本人是我自己的选择，在做出决定时，我就想到各种人这种异样的目光。小霍迟疑后的表态我很开心。我打心底里在乎他这个朋友。）
这话说的，你家里人很可能反对你有我这个朋友。
（暗骂自己说出这样婆婆妈妈的话，我什么时候成这样的人了。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放下酒杯说着。）
好了走吧，回去晚了你家老爷子又找你麻烦了。

他？他最拿我没办法。
【香槟入口清甜爽滑，也就因此更难以把握。自己向来最没准则和节制，万事都凭感觉，香槟混合着Pernod，渐渐真的显出了醉态。眼角溢着笑，比清明时更多了几分孩子气，随手胡乱地拂起刘海，碎发在额前泛着涟漪，眉间的英气掩不住少年心性。放下酒杯歪过头，眼前朦胧，心也朦胧，微眯着眼试图汇聚起目光一点点凑近，直至他的气息换就了四周空气。我定定地看着他，他眼中星辰点点，触手可及却又远如银河。人在醉的时候是与往日全然不同的，或许更无所畏惧，又或许更思绪频频，而我，大概二者皆有。偏过头时不经意蹭过他的鼻尖，莫名的酥麻让我忽然笑出了声，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呼吸间带着酒气，孩子气地不讲道理，口齿也不甚流利清楚，却难得叫上一句“哥”】
哥，我...没带...司机，你...送我回去。

（小霍一声哥叫的我的不光心颤肝也颤，怎么觉得这声音比姑娘还诱人。抬手摸了摸他略微泛红的面颊，皮肤这样细腻。宠溺的说着。）
怎么这就醉了？带你走没问题，不过我带走的人，一般都是六国饭店了。
（小霍怎么会让我有那种冲动，这臭小子是不是女扮男装的？想快点扒了他衣服看看。想着笑着扶着小霍出仙乐思。）

随你。
【我权当他是玩笑，头埋在他颈间，随口闷闷地答话。而他的呼吸倾吐在耳边，宛如仲夏夜带着高温余浪的轻风，从耳廓痒进心里。我傻笑着抬起头，半眯着眼睛没出息地又凑近了几分，他的指尖滑过脸颊，逆光间他眼中的色彩莫名的旖旎炙热，电流荡漾进胸膛，却忽然没出息地摇晃着挣开他拉住自己的手，大刺刺地先行推开门歪进车里。额角靠在车窗上，冰冰凉凉地舒服，车窗外洋场霓虹闪烁，全然不似乱世。我闭上眼，忽然想起那日在自家庭院，有只黄莺飞上肩头，那时正值暮春，朦朦胧胧的黄昏，满目的杂花生树，我在如锦的春华绿树下坐着，鸟就这么落下来，突如其来，有如爱情。】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