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周日。晚上十一点，小镇上的人们都纷纷点了一盏昏黄的灯，挂在自家门前，远远望去，一条街上的灯火在茫茫夜色里像那些游走的鬼魂。
河茶小时候就听过有关星期零的故事。
星期零是天神赐予人间的礼物，它在星期天之后，星期一之前。相传在星期零这一天，疾病的痛苦可以得以消散，人们可以快乐地呆在小镇上，忘记一切烦恼。当星期天的夜色降临，小镇的神庙里的灯会被人们称的“神火”点亮，光线会散开，会笼罩整个小镇，于是星期零就开始了，最后，光线又渐渐收拢，星期零便结束了，神火又被取走。没错，星期零的美好同这个名字一样，零，一切开始，是个起点，美好的东西的归宿。
但几位不幸的是，一个为了追寻永生的人，与恶魔达成协议，以自己的家人的生命作为拜托恶魔偷来神火的交换，进入了星期零。天神十分生气地前来，夺回了神火，并让这个人住进了地狱，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天神对小镇失去了信任，自此，星期零消失了。人们为了期盼天神的原谅，在星期天都纷纷点灯。
河茶常去神庙里，看着那盏布满灰尘的灯，上面刻着奇异的花纹，中间是一个圆形的洞，周围雕刻着向外生长的花的枝叶死死地拥护着这盏灯。
河茶的母亲病了。很难想象一个贫困的家庭该怎样去面对这样的灾难。
记得以前有“跳碗饭”，河茶的母亲总是把那碗饭留给他。以及那些吃不饱的日子里，河茶的母亲总是很关照他。毕竟家里的父亲和妹妹因为疾病逝世，哥哥累死在赚钱养家的路上，家里只剩了河茶一个孩子。
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
医生们都说让母亲好好休息，也就是寓意着她命不久矣。母亲舍不得花钱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没住几天就强迫河茶让自己出院。“何必花这些钱呢？！留着自己用吧。我呢，医生说了，好好休息。”母亲显然没有听出来医生的委婉的话，还抱着那些许的希望与病魔抗争。母亲的身形愈发憔悴，河茶没日没夜地守在母亲身边，失落地看着。
一天，河茶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一个算命的。“小伙子，你最近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家人可有什么不幸？”
河茶转过头，将信将疑地看着。
“你听过星期零吗。”
河茶点点头。
“只要永远地住在星期零，疾病就可以永远地消失，那只需要在点亮那盏灯后及时进去并熄灭那盏灯。你可以摆脱恶魔帮你偷来，你只需要念出这段话。”
河茶看着那个人，他穿着布衣，一副算命先生该有的样子。他给了河茶一张纸。河茶回到家，瞅着那张纸。母亲的命真的不久了，可惜了这个天真的女人，到死也是抱着那种平凡而真诚的愿望。
母亲......我该怎么就你呢……河茶想着。
河茶还是念出了那段话。没有一阵狂风大作或者什么奇异的情形，恶魔出现了，穿着一身的黑衫，悬在空中。
“嘿嘿，河茶啊。我可是有求必应呢。你的愿望我是知道啦，可是，我做事一向平等交易，你得拿什么东西和我交换呐。喏……比如说......你的......”恶魔的话很有挑逗的意味，他弯下腰，那双可怕而深邃的眼睛贪婪地看着河茶，吓得河茶连退几步。
他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孩子，又平静地说道：“你总得拿什么跟我换，否则，我无法答应你，你的性命，和你有较近关心的人的性命.....或者，你的澄澈的灵魂，都可以。”
河茶犹豫了。这些交易之后，也许他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你必须在我达成你的目的之后的七天内再次出现在小镇上，我回来找你，把你带走......否则......那个你爱得之深切的女孩可就一命呜呼了。以命抵命嘛，我也不亏。”恶魔又补充了几句，“啧啧啧，难得你也有深爱的人，不然还真让我为难了。最近几天我心情好才打了个半价，以前那个想追寻永生的人用了俩人的性命呢。”说这，恶魔比了一个二的手势。
“想当年，我的前辈喜欢上了凡间的女子，当时那是想要毁了整个天界，违抗一切规则来爱她。可惜，前辈......”恶魔又念叨着。
“你念叨啥啊！你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我不想听。”河茶颇为不耐烦。恶魔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河茶。当然，河茶对于这种眼神没半点感觉。
河茶听了一惊。“好吧，我答应你，我拿我的生命和你换。但你一定要帮我拿到神火。”
恶魔大笑起来：“你一个人类，为何不相信我呢？真是可笑啊。”
河茶点点头。
恶魔拉住河茶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画了个圈，喝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突然袭来。“没关系啦，我做个记号，免得我以后认不得你了。”恶魔笑了笑，离开了。河茶看着手背上的圈，一切并没有像那些小说里描写的惊天动地，就那么平平静静地来，平平静静地去。看起来，平平常常。
次日，恶魔变交给了河茶神火，玩味地看着这个在有些绝望之时仿佛又获得了希望的人。恶魔喃喃着，试图将那个前辈的故事讲完：“前辈他......遭到了......”不过，意料之中，被河茶一声打断。
“你一个凡人，怎么能对恶魔不尊敬呢。”恶魔讪讪地笑了笑。

河茶二话不说抱起母亲，向神庙冲去。母亲不断地问：“河茶啊，你这是干什么呢……喝茶啊，你是要去膜拜天神吗……河茶啊，天神会保佑你的......”河茶忽然心一酸。看着这位叨叨絮絮的女人，苍老而安详的面容让人不由得有恻隐之心。他定了定神，接着向神庙跑去。
他小心地点燃了神火，霎时间，火光如涟漪般一圈圈地散开，他感受到神火被蜷缩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的不甘，神火一直不断地挣扎着，试图逃离这个灯，可是，神火知道，他是逃不出去的，因为天神早已将他的作为有生命的火的灵魂囚禁在天神的掌心，即使是肉体逃出，又有何用，只是一句空壳，只是再次被人类奴役。
母亲忽然就好了，各种病状全部消失。她迷迷糊糊地问河茶：“河茶啊，你在做什么啊。这真神奇。”河茶侧过头，告诉母亲：“唔，我在给你请最好的医生。”河茶浅笑着，泪水润湿了双眼。他的声音颤抖着：“娘......”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激动和喜悦交织，他痴痴地笑起来。
火光还在一圈圈散开，但因为神庙较偏远，火光还未到达小镇。但天神到了。
他察觉不对，取走了神火，一圈圈散开的火光忽然定格在那一刻。神火叫起来：“愚蠢的人类！你在做什么！火光定格，你这样做就只有你能呆在星期零了！当然，你也没法出去。快把我放回去！让天神进来！”
天神在火光之外。“河茶，你快交出神火！你这样可耻的行为会遭到唾弃！”天神的神火再次被盗，他自然不高兴，“你怎么能自己占有星期零呢？自私啊自私！”
神火鄙视地看着天神。自私？
河茶意识到了，此刻自己就算重新点灯，天神进来，那么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点灯，就这么僵持，反而好得多。
隔了一夜，天神先回了去，神火原本不属于天神，是高于天神之上的逍遥自在的火，天神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次日。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来了。“河茶，你出来吧。把神火放上去。好吗……”女孩一袭长裙，轻轻地挽起头发，看着河茶。河茶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快回去。”河茶忙说道，若是这个自己深爱的女孩在这儿，天神极有可能那女孩来威胁他。
“我不走。”女孩的眼眸覆满了泪水，“你快出来吧，别这么自私，好吗……”女孩哽咽着。
“不，不，不......”一瞬间，河茶的思绪便混乱起来。这个向他哭诉的女孩，身边这个满脸幸福的母亲，还有那团神火，还有恶魔的交易，交易的，是他的生命。他忽然就不舍得了，显然，若是他不放回神火让天神进来，恶魔也不能将他怎样，可女孩呢……女孩又怎样呢……像是在地狱和天堂之间做抉择。
“你出来吧……”女孩哭着，深情地望着河茶，“你别自私好吗……”她的声音也颤抖着。
天神来了。一点也不意外，他拿女孩来威胁河茶。河茶犹豫着，踌躇着，但却不知是被什么驱使着，他答应了。他放回了神火，神火的光果真接着散开，小镇上的人们一个个都惊奇地看着。
包括那个算命的。算命的猖狂地笑，像是要反抗那些不公。
“天神啊……”算命的喃喃。他回忆起一些事情。他身体里的灵魂，是那个曾经反抗一切去爱一个人的灵魂啊，他的身体在地狱里生不如死，灵魂出逃，他来到人间，为了怂恿一些人帮助自己让天神站出来。
他想杀了天神。一个从地狱里出来的人想着。不过他没有这么做。人间之下是地狱，人间之上是天堂。他现在也只是一介凡人。他自嘲着，愈发可笑。
“星期零提前来啦？！”大家都这么说。一个二个欢天喜地。他们祈祷着：天神啊，星期零来了，就别走了。再也别走了。
“你还好吗。”女孩说，却是一个冷笑。想必，定有什么交易吧。
河茶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做决定。他被反剪了双手，拉到了地狱。
“别想出来！永远不要想了！”天神怒吼着，近乎咆哮，“你怎么能占有神火？占有星期零？愚蠢！”
河茶昏厥过去。恶魔在地狱边上，苦笑着，接着给这个昏厥的人讲故事。
“前辈背叛了所有的神明，他从地狱里爬出来，为的是那个凡间的女孩，可是，女孩死了。被谁杀死的呢？天神啊……天神给他种了噬骨之冰，作为一个生活在地狱里的人，受着炽焰的烧灼，他死了！死了……天堂里是冰，是冷的，也许，走过地狱的人才知道，什么是热的......”恶魔开始哭起来。
“我的师傅啊……”恶魔痛哭着。
所谓自私，所谓善良。一切都令人想嘲笑。
遵守恶魔的约定，河茶死了，永远地死了。
不过也好。远离了那些恶心的东西。

@橙安尐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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