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别人这大概算是一种奇迹吧…只是于了我…”
暮色下穿着破破烂烂只足蔽体的白裙女孩从角落里起身，蹲了太久四肢麻痹，双腿颤抖着还是缓缓站直了。踏上仓板往前，站到尖口位置，青柚张开双手。
好像听到身后突然嘈杂的人声在叫喊，似乎是说“不要啊！”“别！”“等下！”之类的话，右手被人拽住了。温温柔柔的嗓音因为刻意压低或者还带了些许愤怒变得喑哑：“你的命打一出生就是为了被践踏存在的吗？”
“哈…”其实是有点好笑的，他们大概以为自己要自杀吧，其实怎么会呢。手臂被捏得生疼，青柚脑子又开始模糊不清，背后的嘈杂人声被抛远，隐隐约约听到了士兵吹号进攻的枪鸣炮击，好几天只喝了几口凉水的肚子腹痛难忍，打起精神挥鞭硬劈已经毫无章法，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就剩下那片绿色衣襟还挡在面前与人厮杀。溅起的热血落到脸上滚烫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敌人的，长久以来连贯不停的动作机械重复，好似没有发现那个始终护着自己的绿色身影已经摇摇欲坠。
“青柚我大概，没有办法再陪着你了，抱歉我们只牺牲性命，却留下你孤独一生…”
“青柚我们都…爱着你啊！”
“带着希望活下去吧，直到真的，生命终结。”
“青柚约好了噢，虽然很抱歉但是请你，就算孤独一人，也要活下去啊…活着，总会有人带来希望和欢愉吧。”
“青柚答应我们，等着那一天到来吧！”
一场黑暗带着撕裂的痛苦降临，青柚睁大眼看着最后的绿色背影倒下被四周士兵数把刺刀贯穿，敌人胜利的喜悦呐喊混杂耳朵里不同人声的低语约定，重重砸在脑子里，恶心难耐痛不欲生。
一刹那就像过了一个世纪。
坠地的钝痛让青柚睁开眼。眼前霍然明亮的世界安静得像一幅画，旁边是一群目瞪口呆的男人，穿着…迥异。几乎一瞬间她就猜到发生了什么，猛地抬头果然看到一个只剩下直径一米大小的圆形黑洞，还在不断收缩。
“不！要！”她嘶喊着抡鞭上抽，打在黑洞边缘却撼动不了分毫，反让黑洞骤缩只剩下不到半米直径，青柚纵身一跃借鞭使力想要跳进去，刚来到黑洞面前它已经缩小到拳头大小，眨眼一瞬间就消失不见。青柚绝望松开手，和失去支点的鞭子一起下落。
西方海平线上残阳胜血，砰一声，太阳就坠了去。
“青柚，我们爱你哟。”
“哈啊…”她眼望着漆黑远方，隐约点点蓝光，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大海，无比清晰得提醒自己这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身边的人因为自己长久不动不语渐渐松了手，静默一片。绝望代替空气充斥了整个躯体，青柚口里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脑子胀痛难眀，闭上眼直挺挺向后倒了去。
海圆历1518年秋，无边无际的大海，各占山头的海贼和对立的世界政府、低调的革命军，不同的种族、千奇百怪的能力者，这一切都在说明着这个世界的不同。青柚靠在床头，手里还摊开着一本旁边柜子上顺来的杂文纪事，门外传来男人们兴奋欢呼和走动的声响，青柚摇了摇脑袋抬手按住太阳穴努力集中飘飞的思绪。
自己在一艘海贼船上，一共不到十人的海贼团体，但是从他们因为自己刚醒来时候听到他们的名号毫无反应的惊讶表情看来，这个海贼团实力应该是拔尖的，再不济也是赫赫有名。怪不得那个银发男人瞧来的眼神里带着某种窥探和防备，这样的世界背景下有实力又人少的团体，总会接到敌对势力层出不穷的阴招吧，自己能留下来大概是占了性别的光了。青柚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因为被误会和歧视而愤怒。她并拢五指侧过身，把手伸到小小的圆形窗户前挡住热烈的阳光，手指缝间被晒得泛红透明，刺目白光依旧遗落几缕扎进眼睛里，晦涩涨目眼泪就这样直勾勾掉了下来。
门就是在这时候被突然推开的。
“嘿！”进来的红发男子显然没有敲门的习惯，咋呼着推门而入之后才发现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坐在床头流泪，话头因为惊诧戛然而止。青柚转过头望着他，认出这是昨晚拉住自己阻止‘跳海’的人，也是这群海贼的船长。整个人是有些疲惫的，不想了解这个世界，也不想跟人产生交集，但是至少被人搭救就要表现出相应的礼貌。“谢谢。”青柚颔首说出道谢的话，也许是表情跟不上话意让门口的人微愣了下，他抬起手搭在腰间刀柄上，半晌扯出一个几乎露出全部牙齿的大笑：“你醒啦，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听贝克曼他们说你起来了我来看看，船上从来都是男人突然住了个女的...有些习惯可能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知道他说的是刚才不请自进的行为，其实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对一个潜藏的女奸细还这么温和，不知道是自信还是打算放线钓鱼。提不起兴趣解释，也提不起兴趣描述自己的来历，青柚对着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毫不介意，掀开被子打算起身，却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只称得上是布条了。最后一战的时候应该还没有这么破，大概是穿越空间隧道的时候被飓风撕烂的吧，这样想着，翻手的动作还没来得及，一件黑袍突然飞过来罩在头上，然后隔着袍子听到人迅速关上门远离的脚步声。
青柚扯下袍子放到一边，翻手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件墨绿色的简单布裙换上，拿着黑袍推门出去。

占楼了

也许考虑到自己性别安排了最靠里的房间，青柚反手带上门沿着围栏朝船头方向走去。海风轻扬带起垂在腰间的黑发，飘逸的墨绿色布裙衬得人越发娇嫩，只是那双眼。那双眼眸漆黑幽深，好似吸纳一切的黑洞，透不出一点光亮和情绪，就像，就像镶嵌上去的两颗琉璃珠。
青柚睁着这样一双眼走到红发男子面前把袍子递给他，四周聚餐的男人因为她的到来出现刹那寂静，她退回几步站到刚好能一眼看到所有人的地方，对他们鞠了一躬。不去理会几个活泼船员摆手推脱不用道谢的说笑，假装没有看到他们注意自己新衣裙的眼神，青柚抬起头看向船尾来时的大海。
回不去了吧，就算回去又能怎样呢，大家都死啦。自己就带着他们的期望活下去吧，既然他们都这样希望的话。
“很抱歉打扰了，你们下一站靠岸把我放下吧。”收回视线转身，青柚再次鞠了一躬。心里明白他们大概不需要自己付出相应的住宿伙食费之类的所以青柚也没有提，柔和低沉的嗓音让船上的人都愣了一下，红发男人朝旁边银发看了一眼，青柚也跟着望过去。说起来这里的人真高啊，青柚仰起头正巧对上那个银发男人的视线，带着几分冷漠和怀疑。青柚不语只是看着他，不期待也不躲闪，沉默半晌他终于开了口：“距离我们的下一个靠岸地点还有至少十七天，中途不会停泊。”
“这样…”青柚低下头，没有想到这里的船只可以一次性行驶出这么长的航程，也就是说自己还要在船上呆半个多月，虽然他们不介意，但是多少自己也不能无缘无故成为别人的累赘吧。放出意识延伸到戒指里翻捡，除了一些自己的日常用品和衣物，一些无用杂物和一片被摘光果实新果子又尚未成熟的果树，半点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青柚抬起右手覆在左手上，拇指来回摩擦左手食指上带着的莲蓬形状戒指，沉吟一会抬头望向大家：“我会点厨艺，还会些医术，作为你们承载我的条件，直到我下船前做饭洗衣收拾卫生的杂活就由我来吧。”青柚说着环顾了一圈，船上东西不多又是船头门面，也看不出脏乱与否，不过多少显得有些诚意不够。“我医术算是不错，如果谁哪里不舒服的我又有把握还请不要大家推辞。”青柚俯身等着他们答复，这大概是自己目前能做到的最大的贡献了，其实他们既然救了自己，也不会闲的再丢自己下船，只不过是自己求些心安理得的矫情。
果然，大家都笑眯眯答应了，一些客气拒绝的话青柚就当作没听到，做事的时候总带着一个人在身边监视应该就没有问题了。解决了问题的青柚点点头，自觉拿起一个水果走到船边靠着围栏盘腿坐下，衣摆宽大罩在船面上。她示意大家不用管她，自顾自攀着围栏啃水果，望着海面出神。
一船男人对视几眼不知谁带头敬酒，气氛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现在日头已经偏西，青柚估算自己大概睡了七八个时辰，一点困意也无，腥咸海风笼罩也没觉得有哪里不适。哪里都不对，所以也没有哪里不对了。
醒来的时候才喝了一碗粥，也许是之前饿过狠了现在也不觉着饿，青柚小口小口啃着水果等待太阳下山睡觉，再是日头东升煎熬整个白天复又入眠。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生命终结。
“哒哒哒哒”
一个脚步声靠近，青柚从一种恍惚的状态中睁开眼。靠近的红发男子一屁股坐在旁边跟着青柚一起面向海面，脸上带着跟刚才在房间里一样的露齿笑容。青柚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左眼上有三道明显疤痕，左手也断掉了。失去左手还能坐稳船长之位应该不像是看上去这样温温柔柔的阳光模样吧，青柚脑子空洞一片思绪纷飞想着不着边际的东西。
“香克斯！”恩？青柚听到声响下意识偏头望过去，睁大的眸子没有焦距虚无之色更重，整张脸看上去透出七分死气，香克斯敛笑皱起眉头。本来想好的自我介绍和聊天内容被打断，两人一个茫目一个沉重，静默得像空气都凝固了。
香克斯突然抬起右手打破了这种气氛，手掌轻轻落到青柚脑袋上，面色冷厉尚不知，还扯出淡淡笑容，“我叫香克斯。”
在他手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青柚就惊醒了，就算不在乎生死，但是近几年来时刻保持的警惕还是让意识苏醒，乍起的警觉在意识回归的刹那就被死寂代替了，那一瞬间的情绪看上去就像身体自己的条件反射。香克斯温热的手还停在自己头顶，耳边响起他低沉的话语，带着几分特意放缓的柔和。可是刚刚一瞬间的情绪已经耗光她所有力气，青柚任由他动作低声说出自己名字就不再多说。
红发，噢香克斯沉默了下，狠狠按了她脑袋两把收回手径直开口：“你是哪里来的？那个黑洞是什么？”
青柚直勾勾望进他的眼睛，思绪再次陷入到那种混沌一片的虚无里。她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陈述：“是从很远的你不知道的，也去不了的地方来，那个黑洞，是空间隧道。”
香克斯睁大眼有些惊奇：“空间隧道？那是什么？”
是什么，青柚自己也不知道，踟躇着开口：“从一个空间，瞬移到另一个空间的渠道。”
自以为是明白了，香克斯大笑着问她：“这是你的能力？远距离瞬移？”
青柚摇摇头朝着天空伸出手，想起昨晚半空中消失的黑洞，“不是，我也不太清楚。一种突然出现的东西，强行带走归属范围内的生物。”
含糊不清的解释让香克斯挑起眉，青柚猜测他大概觉得自己骗了他，也不辩驳。伸在半空的右手收握成拳又张开，反复几次，鞭子丢了始终有些不惯。不过既然丢了就丢了吧。
青柚垂下手把吃剩的果核丢到旁边垃圾桶里站起身，看他们聚餐已经快要结束，就开始慢慢从边缘收拾起餐具。
身后香克斯跟银发男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又重新把视线落到穿着不知道哪个地方裙子的姑娘身上，眯起眼。

青柚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她躺在床上的样子有些懵懂呆滞，渐渐又变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四周安静地出奇，海浪拍击的响声越发显得空旷。知道自己睡不着了，青柚起身从空间里摸出一件短坎和半截裙换上。两天过去空间里青涩的果子终于成熟，青柚摊开手，掌心立时出现一个红通的苹果。她对着苹果看了半晌，突然收掌抓紧，将苹果抵在胸口跪了下去，弓背匍匐在地几乎要喘不过气。
如果…如果早几天成熟。他们带着自己和十几个士兵在废弃城镇里东躲西藏，全都饿得发晕。但是能吃的果子早就全部摘掉吃光，没有成熟的果子根本送不出来。早几天…也许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青柚胸口闷的发痛眼前赤红一片，明知道就算有粮食支撑也已经到了绝路，偏偏脑子拧不过来，手里抓着的苹果挤压变了形。
半晌。
青柚平复下来，将捏的不成原形的苹果一口一口吃掉，洗净了手走出房间打算去厨房准备早饭。刚出门没几步就碰上了银发的贝克曼。青柚瞧见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步伐不变慢慢向厨房走去。
贝克曼跟了上去。
厨房里东西不多收拾得尚算整洁，有许多青柚没见过的厨具。大框的肉摆在冷藏室里，外间的储藏室则放着蔬菜瓜果，虽然有一部分不认识，但是认识的蔬肉总算能做好一顿早饭，剩下不认识的等下空闲再一一询问吧。
青柚选出一大块腿肉切排裹上酱料腌制放在一边，从储藏室里挑了一些蔬菜和鸡蛋，出门的时候又在储藏室门口的地板下发现了水族箱，用篓子网了几只大虾，抱着满满一大篓食材回厨房处理。蔬菜剥开洗净晾在架子上，大虾去壳抽筋剁碎掺入少许盐巴，米淘干净放在桶装的高汤锅里倒入适量水，青柚打算开始熬粥，可是围着炉子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如何打火，尚在思虑，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按下一个按钮。
“这是开关，这个调节火力大小，这个是微波炉简单热菜使用，还有这个...”青柚反应慢了半拍，下意识跟着他的介绍向这些炉具望去，这个叫贝克曼的银发男人说话就像他的人一样简单干练，几乎没有旁的修饰用词。
青柚跟着他厨房转了一圈，他也不管她记住与否讲完了就抱臂站在一边重新当他的隐形人。青柚对着他点点头，回到灶前调整了火力大小用长勺在米水里搅拌几下搁置一旁，从案底下翻出一个平底锅冲水刷洗干净放在另一个炉灶上，倒上油开始煎牛排和鸡蛋。
船上的人陆陆续续起床，整艘船热闹起来。贝克曼不知何时已经坐到外间的餐桌上，早起的厨子和几个船员围坐桌边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视线有意无意瞟向灶边忙碌的青柚。
青柚正在往熬好的鲜虾滑蛋粥里撒切段的香菜，旁边刚刚出锅的肉排和鸡蛋还在滋油冒出香气，她伸手拿下橱柜里的面包片，夹上两片肉一片鸡蛋一片番茄几片生菜累成一叠摆好放在餐盘里，配上一个盛粥的大碗往旁边推去。餐桌边的几个人一直注意着这里，看她动作就知道做好了，几个人凑上去一人一份餐具拿好自行盛好一大碗粥端到餐桌上等待。
鲜香扑鼻的米粥配上漂亮的三明治，色香俱全。人终于到齐，大家看着自己面前的早餐蠢蠢欲动，香克斯坐在上位瞧见青柚端着小碗粥落座知道女人胃口小也忍不住咂舌。不好多说，他拍了几下桌子让自个儿船员开吃。
赞不绝口的话让青柚松了口气，认识的食材不多，怕某些食材之间有相冲的特性所以只能捡熟识的食材简单做点，还好胜在量足。她低下头拿勺子舀起一勺粥放进嘴里。
‘哐当！’青柚手中的银勺落地，她蹭一下站起身来，“怎么会这样...！”起身太猛差点栽倒，青柚抓着桌角稳住身形，睁大眼望向一大桌的早餐，满目都是绝望的惊恐。正在吃饭的人被她吓了一跳，抬起头看着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苦的...”呢喃的话语响在餐厅，因为太过安静大家都听到了她说的话。抱起碗灌了几口，几个船员望着粥疑惑：“不苦啊，很香。”恍若未闻，青柚双手撑在桌沿上，指节因为施力泛白突起，她垂下头，牙齿死死咬住嘴唇，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水往下落。
口里苦涩的味道让人恶心反胃，大家夸赞的笑声像个笑话印在脑海里，久远熟悉的人声再次响在耳边。
“青柚啊，以后不当兵了做个大厨吧！哥哥们天天都来捧场噢~”
“去你的，天天去吃白食吧，把青柚家当都吃完了，哈哈你个白眼狼崽！”
“我们青柚以后是要做贤妻良母的，谁要整天抛头露面了！”
“啊哈哈哈...青柚还能贤妻良母...哈哈哈！”
那些记忆还未曾褪色，可是自己...青柚举起双手放在眼前，半点模样未变，但是做出的饭菜却堪比慢性毒药。就是这样的自己啊，哈哈哈...这样的手啊。青柚心中痛极，脸上表情更加僵硬呆滞，她瞪大双眼望着自己的手半晌，轻声开口：“失礼了，我厨艺不精以后就只帮忙打打下手，今天的早饭倒掉吧。如果珍惜粮食的话，吃掉也可，只是一顿也无大碍的。”说完头也不抬，踉跄着回了自己房间，剩下一桌人面面相觑。
香克斯抬首望向门口脸上神色不明，贝克曼低头搅了几勺色香味俱全的粥，慢慢锁起眉头。

临近中午，青柚面色平静从房间里出来。这艘船上的人大都活泼开朗，虽然早上青柚脾气发的莫名其妙，但是大家还是笑着跟她招呼。青柚一路颔首来到厨房门口，看到一个体型庞大的船员应当是厨子，已经开始处理食材了，她抬脚走进去接过他正在削皮的土豆：“我来吧，虽然不能上灶，洗洗刷刷还是可以的。”胖厨子朝她扯了个大笑也不推拒，转身把需要处理的东西都一一拿给她，自己准备开火做饭。
这些事情都是做惯了的，不出片刻青柚就做完了。胖厨子比了大拇指表示夸赞，青柚心不在焉胡乱点头致谢后就靠在一边看他做饭。因为她站在旁边，也可能胖厨子本来就话多，一边偷吃一边跟青柚详细讲解做的每一种食材味道和特性，时不时还搭上几句试探。
“这些材料你都没见过吗？”
青柚摇头。
“你上午做的早餐味道很不错，而且一点都不苦，真的我保证！”
青柚不语。
“你做的那样好，可惜我们不能再享福了。你猜你会不会是生病了所以味觉混乱？过几天也许就好了？你要不要再试试？”
青柚抬头望他一眼，轻声又决绝：“不是。不试。”
听上去一样的两句话却很好分辨意思，胖厨子抬眸瞧见她的眼神，皱起眉，片刻又恢复如常。他从锅里铲起一大块肉丢进嘴里也不嫌烫，哈着气挥手让青柚出去叫那群混小子来吃饭。待青柚出门后，储藏间的门打开走出一个银发男子，不是贝克曼是谁。胖厨子朝贝克曼耸耸肩就自顾自做最后的料理准备，贝克曼抱胸靠在门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几乎耸成山岳。
中午一顿饭很平常地过去了，青柚小口嚼着饭菜，知道旁边偶尔看过来的眼神传递的意思，沉默不语。午餐结束她收拾碗筷洗刷的时候香克斯突然笑着问她：“青柚，饭菜苦吗？”不苦，青柚明知他是调侃或者试探对他摇摇头。香克斯撇了嘴角皱起眉，右手摩擦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语带疑惑：“你早上为什么说早饭是苦的？”
这个人...青柚心里叹了口气，跟他的银发船员完全相反，一个拐弯试探一个直接提问。不是不想说，只是说了也白说，谁会信呢。青柚闭口不言，香克斯挑眉半晌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得不到回答了，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他耷拉下眼皮故作无奈的样子安慰青柚说不做饭也没关系，反正吃拉基的饭菜也习惯了。青柚置之不闻。
吃完午饭大家都围在船头散食打闹，青柚收拾完厨房打算回房突然想起自己承诺过给他们检查身体。由于昨晚大家都拒绝让一个女孩子替自己打扫房间，今早青柚又推脱了做饭的差事，所以现在青柚只需要简单打扫下公共区域，唯一还有点价值就是看病。青柚想了想，从厨房拖出一个矮桌放到仓板中间的位置，翻手从空间里取出一个脉枕放上去，盘腿坐好后环顾一圈：“看病。”
众人目瞪口呆盯着她凭空变出东西的手，香克斯‘呀’了一声凑上去拉住她的手兴趣盎然：“这是你的能力？这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青柚任他拉手翻看片刻看不出名堂松开手后回答：“不是，空间里拿出来的。”
“嗯？这样啊。”意味不明的敷衍回应。香克斯收手习惯性摸着下巴，眼睛因为疑惑睁大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犯傻。青柚拉着他的右手引到矮桌对面坐下，示意他把手放轻松搁置在脉枕上，自己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开始把脉。

“脉象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节律均匀，常脉。你身体很健康。”青柚搭完脉后尚有迟疑，望向香克斯左手。按理说四肢不齐经脉阻断应当会邪气阻遏，气血运行滞遏，就算过去经年也会有少许虚衰结脉之象，若说这人气血充足以盛去衰，两相抵消也不应平衡得好似凡人，而且瞧他动作刚劲有力明显气盛血足也不应有此脉。还是这里的人大都以洪脉如常，常脉如虚？青柚闭上眼不再思虑示意香克斯离开换下一个人。
不足十人把脉速度很快，轮番下来青柚发现这一船人身体真的都很好，少有也是稍许洪沉之象无妨大碍，应当是正直方刚又多食肉类所致，常盛则虚，青柚简单提醒他们饮食作息后就不知道再说什么。意达即可...青柚心里安慰自己，默默起身拖着矮桌放回去，出门瞧见他们到底心有不甘。
“我有，可以除疤的膏药。”出门在外总会挨刀，这群人身上应该很多旧伤。谁知话刚脱口这群人突然爆出哄笑，香克斯咧嘴大笑乐不可支凑过来揽住青柚肩膀，“男人还介意这点美丑做什么，你没听说过刀疤是男人的荣耀吗？哈哈哈...到底是个女人！”
青柚任他趴着自己肩膀俯身大笑，胸膛抵在自己左肩因笑震动，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左手的莲蓬状戒指。上面莲子的凸出其实是九根毫针针头，指环是中空的，拔着针头就能拉出尺寸不同的九根毫针。青柚行军，擅长的是急救，今日如此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事已至此，青柚抬起头拉着香克斯的右手放下来，瞧见他头发因为弯腰垂到眼前，于是伸手替他往耳后挽上。对着众人点头后退到围栏边盘腿坐下，从空间摸出一只香蕉小口小口啃，照例面朝大海发呆。
香克斯歪头摸摸自个儿胡茬，怎么看都觉着那个女人背影萧瑟。
贝克曼抱胸靠在船舱拐角处盯着青柚手里的香蕉，还有那双刚刚替香克斯挽发的手。
浑浑噩噩就是六日。
红发船员们都习惯了船上多出一个女人，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准备早餐食材，一个上午又在收拾大船周周角角卫生，下午就靠着围栏边一动不动坐到天黑。青柚也渐渐习惯了每天在半夜醒来睁眼躺到凌晨，然后去厨房打下手，吃完早餐就在给这艘船打扫卫生中度过整个上午，下午无事便趴在围栏上出神到夜晚。
青柚什么也没想，维持着支付船票的差事，维持着满足死人的期望。
她朝着大海伸出手，蓝天白云大海数日未变，青柚觉得自己像在守候一副亘古往复的画卷，等待有一天一同被埋葬。只是有点寂寞。
“啪”伴随落地声香克斯突然出现打断青柚漫无边际的思绪，拉住她的手带着她起身快步往船舱走，边走边笑着回头安抚：“别怕，有人晕倒了。”只是眼神冷厉看上去半点笑意也无。青柚快步随在他右侧，进门就看到围了一圈人，地上躺着一个戴骷髅图帽子的金发男。
青柚急步上前拉着两个围观的人退后，蹲下身右手扣着人手腕把脉，左手掀开他眼皮观察，具是正常。青柚皱起眉扯开他的衣襟俯身贴上右耳，心跳速度很慢全无节奏，仔细还能听见胸腔里像是风箱急促拉锯的声音，青柚嚯得抬头，短短数息这人脸色竟然由白隐隐有转青之色，眉头紧皱呼吸短而急，再次翻拉眼皮果然发现瞳孔上翻。
判断清楚青柚不再迟疑，搂着他脖子拉起上半身坐立，右手握拳“咚咚咚”狠狠就是三下，金发男闷哼一声。青柚松手让他躺平自戒指抽出三根毫针轻轻抚过胸膛已经全部扎上，食指曲起依次弹过，毫针开始微微颤动，颤动频率之高带出嗡声，眼瞧金发男脸色转而泛红呼吸也开始拉长，趁热打铁，青柚托起他下巴掰开嘴，深吸一口空气在一片惊呼声中俯身，口对口渡气给他，复又抬头吸气再渡。往返几次，金发男总算放松下来呼吸也平缓了看上去好似睡着。
青柚松了口气挥手起了毫针插回戒指上，刚站起身，大概刚才渡气用力过猛导致脑子缺氧，眼前突的一黑，踉跄着退后就要摔倒，却被人自身后拦腰托住。
香克斯搂着她的腰带她站直，低头看她猛眨了几次眼有些担忧：“没事吧？”青柚恢复过来摇摇头抬眼看他：“无事。”全然不觉俩人太过贴紧，抬首时鼻子几乎要撞到他下巴。
香克斯笑着松开手暗自挑眉有些头疼，只觉这个女人秘密不少偏偏油盐不进毫无弱点，只好朝贝克曼递去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贝克曼微不可查地摇头，恰在此刻金发男一声哎哟已然转醒，众人视线又被他带去。青柚在众人目光中蹲下身熟练地替他把衣襟合拢，按按他太阳穴轻声叮嘱：“酒不能大饮，心情尽量平和些。”说完看他目瞪口呆，想了想又从空间里摸出一颗糖果剥了纸塞他嘴里，起身习惯性对着大家颔首后走出去坐回老地方。
只是还未等她出神，众人一窝蜂又出来了。显然大家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金发男，他站在前头眼睛瞟在不知道哪儿的地方有些窘迫，青柚缓缓回过头望向他令他更加局促，脸上泛红。
身后有人催促，金发男心一横咬牙道谢一字一顿倒像是生气。青柚等他片刻思绪已经有些放空，听见道谢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转过头去趴着围栏继续犯懒。金发男松了口气冷哼一声挨个儿将自己伙伴瞪过去，香克斯看着好笑一巴掌拍他肩膀上对着众人笑骂：“赶紧的该干嘛都干嘛去，今天不许喝酒！”果然遍地哀嚎，大家都垂眉躁眼散去了。
打发走人，香克斯撩起外袍坐到青柚旁边面对着她，贝克曼站到他身后。香克斯有些无奈仰头对着贝克曼说到：“本，你太高了，坐下吧，不然风声一大你什么都听不见了。”
“…”明知船长大人耍无赖贝克曼也只能听话盘腿坐下，一动不动做个透明人。
香克斯满意回头望向青柚，右手搁在围栏上半倚着撑起脑袋。“青柚。”
青柚看向他。
“青柚，告诉我你怎么来的这里。”
青柚有些发愣，自己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青柚只好重复一遍：“空间隧道带过来的。”
香克斯皱起眉：“你以前，在哪个空间？”
在哪个空间？青柚抬头看了贝克曼一眼，这是打算相信自己了？
“幕府时代。”
“幕府？时代？”香克斯反复咀嚼这两个词，旁边贝克曼也皱起眉。
香克斯不懂就问：“幕府时代什么意思？地名？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时代。”
自然没有听过，这是历史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青柚合上眼，在幕府两字出口的时候脑子就有些不受控制了，那个世界的记忆，终年不断的枪击炮鸣、尔虞我诈，睡觉都不得安稳。还有那些背叛的或者死掉的人的脸，成片的尸体，高高在上的大人们的奸笑，诡计中卑微活着的同伴的绝望，一股脑涌上来。
青柚恶心反胃，右手死死抓上衣襟。
“幕府时代，我生活的世界，战乱不断。那里大多都是普通人，我家祖上是阴阳师所以留有一些异宝。”
俩人听得眉头紧锁，不知道想些什么。
“你…”香克斯似要安慰被青柚打断。
“我，我是发明者的女儿。父亲发明的东西对战争有利，被公家强迫带走，我因为外出玩乐逃过一劫，除了我和父亲，大家都死了。”青柚不敢睁眼，害怕一睁开就看到满屋子的鲜血和死人，母亲，奶娘，小弟弟，丫头仆人十数口性命。她左手握住围栏捏紧，身子止不住发抖，将这种颤抖带进声音里。
“我一路乔装，跟随流民去到京都，第一晚就因为暴露性别被抓，然后就碰上了哥哥们。哥哥们…”青柚有些恍惚：“他们救了我，带我到了新选组。德川幕府时代，新选组是唯一接受非武士阶层加入的武士组织，我在那里生活了三年，认识了许多的人，只是后来，他们也死啦。”
“外敌入国门，各个派系政见不同暗地里较劲，但是自保皇派在京都毫不遮掩大肆屠杀往后，局势越加混乱跃至台前，组里的人不断被别的势力打着热血的名义招揽，有的人退缩了，更多的人死了。”青柚低下头一字一句说着这些从来只在脑海里想过的话：“新选组式微，敌人由一开始的保皇派变成几乎大半个国家，副长带着大家不断在战争里游走，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他也死了。我在那一瞬间，被带到了这里。这也许是一种奇迹吧。”
青柚想起三年多来的欢乐和痛苦，不断接受人离开的消息，直到最后，熟悉的人一个都不剩，连世界都不在了。
“心好痛啊。”青柚捏着胸前衣襟身体不自觉蜷缩，她终于跪地哭出来：“好痛…大家都…死啦，就剩下我一个了。他们说，青柚你要活下去啊，就算孤孤单单也要一直活下去啊。可是…我真的好痛啊，痛成这样真的还要我一直活下去吗…哥哥们啊！”
青柚埋地痛哭，几年来不敢付诸人前的害怕和绝望并发，却仍旧哭的压抑力竭，整个人蜷如小兽，竟然无人敢上前。
不知不觉整船的人都出来了。大家站在那里听着青柚一声声压抑的嘶声呜咽沉默不语。香克斯沉着脸透出少有的阴鸷，想要伸手安抚，突然从青柚脖子里射出一束光打断了他。

那束光在半空中投出影像，里面是一个破旧的茅屋，昏暗光线，有个穿着墨绿色和服的男子正低着头给一个女孩儿打扇，瞧那眉眼分明是青柚无疑。只是影像中熟睡的青柚皱眉撅嘴一副女儿娇态，这里从无人见过。男子抬起头望过来。一张凌厉冷酷的脸，眼睛却温柔清澈。他笑起来对着大家说：“青柚。”
青柚猛地抬起脸。
“青柚，这是我无意得到的玉石可以保存影像，触发条件是你的泪水…如果可以，”他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把影像里青柚的脑袋，“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你永远不会发现这段影像，但是私心又有点不舍，真是矛盾。”
“青柚，我就快要死啦。”绿衣男人低沉无奈的语气还带着三分笑意。
“我们的路已经走到尽头，我唯一不甘心的是三年前救了你，还带你入组。女孩子就应该安安稳稳快乐一生的，却累你跟着我们四处颠簸，朝不保夕。” 像是想起什么，温柔的眼睛阴郁下来，他带着那样的表情保持微笑。 “冲田他们的死，我很抱歉。因为是我带你进来，所以他们执意要我陪你到最后，否则我这个副长应当死在开始的，还是托了青柚的福。青柚啊，我们家青柚是个有福气的人，总在危险的时候化险为夷，所以这条绝路也请你一定要踩出生门活下去吧青柚。有机会活下去，等待时间给你带来希望和欢愉。青柚要记得，哥哥们都爱着你呀。”
影像嘎然而止，光束消失，青柚抓住胸前挂着的红色石头，再也无法坚持。她捂住脸蜷伏在地，失声大哭。
香克斯回到自己的房间，从兜里摸出一枚莲蓬状戒指。
青柚睡下了，刚刚带她回房的时候不小心划拉掉她的戒指，东西太小容易丢，索性收起来明天再还给她。小指尖穿过戒指举在眼前，香克斯看到的却是青柚那张满是泪水的脸。
其实哪里都一样的，这个世界同样鱼龙混杂实力为尊，这么多年过去瞧见的伤心人不计其数，若是一一计较少不得累断几根心肠。偏偏青柚。
香克斯靠在床头，橘黄色灯光笼罩下，脸藏在头发阴影里晦暗不明。香克斯有些失笑，右手来回把玩小小的戒指。
只是青柚女儿身，听她述说，小时候应当生活富足，还未长大时骤然家破人亡，辗转流离吃尽苦头后碰见一群好人得救，然而不过短短三年，又再次遭遇生离死别。何况这三年里一个娇弱女儿在一群武士里头求存想来也很艰苦，虽说那里的人会些小术，但其实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战争中血肉拼搏对一个小女孩来说恐怕过于残酷了。香克斯含笑叹了口气，亲眼瞧着自己伙伴一个个死去，冷静等待最后的解脱，却不料被一场意外带到这里，对她来说，这样活下去跟背叛大概没两样。抛弃自己的伙伴们独自活下去，所以笑也不再有了。
“这真是...”香克斯无奈对着灯光举起戒指，猛地松开手向下一捞再将戒指捏回掌心又叹了口气，想不出所以然决定还是关灯睡觉。
青柚醒来还是在半夜。眼睛酸涩，努力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幸好半夜里天色不明，不然非得再流半打泪水。青柚伸手覆上胸前的红色石头，睁着眼望天花板。
昨晚哭的过了，甚是丢脸，就算这里没有熟人也很尴尬。好在青柚后来哭的迷迷糊糊，大家以为她晕过去所以她就顺势装睡着了。香克斯单手像托小孩儿一样抱着她回房把她丢到床上（香克斯：我明明轻轻放的），青柚对这船人的粗鲁程度认知再次刷新，索性破罐破摔就算被拉拉扯扯盖好被子也一直装作没有睡醒。这种有人为自己忙碌的感觉很好，青柚恍惚里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可惜忘了给她脱衣服，青柚坐起身歪着脖子反手捏捏自己肩膀，有些酸痛，轻捶两下下床从柜子里拿出晾干的衣服进了浴室。她知道戒指被挂掉了，心念一动就能收回来所以也不在意，何况他们根本不像会昧取财物的人。青柚淋头冲着热水，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有好几枚空间储物品，虽然只能存放死物，体积也不足20立方，但是东西放进去不占重量也算便利，抽时间送给他们好了，也算在船费里面。

青柚洗完澡出来把衣服一并洗了，拿架子撑好挂在屋里。眼睛本来也不怎么红肿，在浴室里热气蒸了半天更是轻易看不出来。这一趟过去天色已经微微泛白，该去厨房准备早餐了。青柚从脖子里扯出石头看了几眼，微微一笑塞回衣服里推门出去。
嗯，很巧合地又碰到了贝克曼，青柚很平常地对他点了点头，很惊奇地贝克曼对着她颔首回礼，青柚眨了下眼，脚下不停继续往厨房走。身后贝克曼挑挑眉。
晨起的人多起来，大家可能顾忌着她伤心对昨晚的事闭口不提，像往常一样笑着招呼她，青柚也乐的清省，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给胖厨子打下手。可惜船长大人专业煞风景。
香克斯一觉醒来出门瞧见青柚在厨房洗洗涮涮，不知为何心情大好，笑咧咧一屁股坐到餐桌边张口就问：“青柚好点了吗，哭这么久眼睛疼不疼？冷藏室可以拿冰敷效果很好的。”
众人：“...”
青柚正在洗章鱼准备给胖厨子做章鱼烧，闻言头也不抬：“不疼。”
众船员看不到青柚的脸自行脑补出她黯然的表情，还来不及阻止船长大人就听到他金口再开：“嘛，那你恢复能力挺好的，不愧是跟着武士征战的人。咦你在洗章鱼？今早吃什么？”
拉基实在忍不下去不等青柚‘悲伤’回应就抢了话头，“做章鱼烧啊，船长不是爱吃吗，昨天在海里捞到几只嫩的，等下做一大盆给船长。”怕船长大人再搭上青柚说话，回头又拉着青柚一起：“青柚吃过章鱼烧吧，看你处理得很熟练。”青柚抬头看他们一眼缓缓点头。
谁知船长大人不依不饶，索性蹲到青柚旁边伸手指戳戳还没处理的活章鱼将谈话进行到底：“青柚很厉害噢，很多女孩子怕杀鱼的。你以前也给你的伙伴们做饭吗，你上次做的早餐真好吃！”
“...”青柚不语，不明白他为什么一晚上过去话变多了。
“啊对了！”香克斯笑起来伸手拍了下额头，从兜里掏出戒指：“你的戒指。”
青柚回过头看到戒指躺在他手心，伸出带着海腥气的左手翘起食指就要往他掌心指环里穿过去，香克斯突然收回手。
“怎么可以让女孩子用这样的手从男人手上戴走戒指呢？”香克斯把戒指丢回兜里拉着青柚左手走到水龙头下仔细揉洗干净，直接往自己衬衣上蹭了几下抹干水，拿出戒指认认真真戴到她食指上。完事像欣赏艺术品一样看了几眼啧啧出声，裂开嘴笑眯眯抚她头顶发丝语气温柔：“青柚，留在我们船上吧。”
“反正你吃的不多做活不少，而且长得漂亮可以养眼，还会医术，我们船上正缺。”
“...”一众船员本来被吓了一跳，说不清心里抵触还是接受，结果又被船长大人突然高昂的语调和赤裸裸的心思囧住了。
“嗯好。”青柚无所谓点头，在哪儿不是一样呢。
“...”真的不用问过我们吗...？
香克斯轻轻啊了一声，手下改抚为揉顺了一把，回过头开心地对着自己船员眨眼邀功。
“...”船上大人是看上青柚了吧，是吧是吧？
贝克曼低头捞起拉基已经端上桌的鸡腿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嚼吧。
于是就这样青柚成了红发船上的打杂小妹。

于青柚来说这大概跟之前的身份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苦恼是，大家好像话都变多了。除了每天惯例的厨房帮工和打扫卫生，每到下午就有不同的人来找她，有人捞起了少见的海鲜让她去看，有人吃多了肚子疼找她去看，还有人什么也不做就围在她边上不停问她在看什么。
“…”青柚。
青柚刚刚教胖厨子做完一道酱肘子，闲下来回到老地方犯懒没一会儿香克斯就过来了，青柚认命抬起头。
“青柚明天要靠岸了噢，你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先想好了可以节约时间，我们靠岸一天就会再次启程。噢对了，你没有钱！”香克斯本来笑眯眯凑近的脸突然皱起眉反应过来，一拍裤子从兜里摸出一张卡递给青柚，“这是我们用的钱，不需要密码你要买什么递给店家就行。噢，听拉基说明天岛上有一个美食比赛，我带你去看看吧，很多人的。我还能教你用卡。”说完笑眯眯望着青柚等她回音。青柚接过卡，习惯性替他把垂下来的短发挽到耳后。说起来这里的人头发颜色繁多，连发型也乱糟糟，不长不短多难打理。不过这里的人连外形也千奇百怪，见怪不怪吧。
青柚默默收起卡，抬眼发现他还维持着刚刚的表情看着她，想起他说的话自己还没回答，于是点点头答应了。
青柚盘腿坐在仓板上，香克斯因为要看她的眼睛所以弯着腰，本来也没系两颗扣子的白衬衫兜下来几乎露出整块胸膛，一眼望进去隐约还能见到几块腹肌的痕迹，青柚皱起眉。这里的人…穿着也很是不雅。青柚拉着他的手坐下来，从最下面的扣子一颗一颗往上扣。
不过这里的衣服设计很合理，使用也很简便。
稍微摸索了一会儿青柚就能单手系扣子了，但她还是双手认真替他扣到倒数第二颗扣子，翻了翻衣领，左手断臂的地方袖子翻飞容易被勾住，青柚想了想拉起来打了一个结收短了。香克斯一直一言不发笑眯眯等她帮自己打理完才开口：“青柚，你要不要买些衣服，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这个。”是要买些，青柚点点头，这里的衣服看上去干练方便。等下，购物，自己好像忘了些什么。
青柚垂着头呆了半晌，香克斯叫她几声也没反应，突然翻手从空间里取出几个形状不一的戒指和吊坠来。…自己忘了把船费给他们。青柚眨了下眼睛，把东西放到香克斯手上。“储物器，空间十几个立方，存放死物。”想了想补充：“食物可以一直保持放进去时候的形态不坏。”
香克斯捏着一堆女人玩意儿眯起眼。
不一会儿大家就聚在了船舱里，几双眼睛都盯着桌上的几个戒指和一枚吊坠。青柚站到桌前伸出手给他们看自己手上的戒指，“储物器，里面空间不等，我的有数百立方可以存放活物，里面还有一片果林，但是这些是次等品。”青柚拿起一枚指环环顾一圈，不知道作何想法把胖厨子拉基拎了出来。拉起他的胖手指一枚小刀晃过被青柚丢回空间，基拉手指被青柚割开一条小口，流出血来，青柚把血滴到指环上待指环吸收后就塞给拉基让他自己看。一群人顿时一眨不眨盯着胖厨子。
拉基皱起眉放下左手拿着的大火腿，抽纸巾擦了擦把指环放到掌心，双手摊开闭上眼。片刻后拉基右手凭空出现一把武士刀。青柚走上前拿起刀，“这些戒指里都有些旧物，我之前觉得归置太乱，所以把不要的东西都放到了这些空间里。”像是为了证明，拉基手上又出现了一个青花瓷的大盘子，青柚闭上嘴。
拉基倒是好兴致，来回尝试拿出又收了几个物品进去，感叹不已。香克斯拍拍桌让大家自行挑选一个，说是青柚送他们迟来的见面礼。一群人嘻嘻哈哈凑上去也不客气，直接放血抹上一人收走一个，对着青柚道完一声谢就消失了，大概自行熟练去了。桌上就只剩下一枚绿色吊坠，香克斯咬牙切齿。
这群混蛋！
青柚没有注意到他表情，拿起桌上的绿色石头，扯出自己的吊坠对比下好像长的差不多，都是圆的。青柚把吊坠递出去，香克斯瞟着别的地方就是不接。
“…”青柚。
青柚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割了个小口把血抹上去，绿光闪过认主成功，奈何它的主人还是瞟着不知道哪儿的地方不肯接它。青柚只好拿着坠子走到香克斯背后按着他坐下，黑色绳子绕过他的脖子，石头垂在胸前，香克斯低头望着。青柚轻轻撩开他的红发，将两根黑色绳子搭在一起要编一个暗扣。
“这个坠子空间要大些，你现在应该能看到了，可能有五十立方左右。”青柚手下不慢将绳子交叉拉勾，说话带出的气息扫在香克斯耳边，他哟了一声饶有兴趣地拉起坠子细看：“这么说还不错嘛。”
青柚点点头系完最后一扣刀光一闪割断绳尾拍拍他肩膀示意弄好了，完全没有注意到香克斯本来泛红的耳垂在她出刀的一瞬间变回常色。香克斯大笑着道谢捏了把青柚的脸转身就走，微垂的头发遮住了眸中眼色，唇畔弧度意味不明。
靠岸的日子是个大晴天。

镇上的人几乎都聚集在广场上。场子靠里搭了个棚子拉着条幅，下面摆着长桌和三张凳子。棚子下面就是一溜的案底灶台，大约数了下有十一个人位。香克斯带着青柚凑到棚子旁边，衣袋在路上抽了个无人的地方被他丢到了空间里。这边赶到时大赛刚起，评委和厨子同时进场，主持废话没说两句就宣布比赛开始，台下一众厨子杀鱼摘菜顿时热闹非凡。
青柚对他们这样雷厉风行的做法表示由衷的赞叹…
做菜对外行来说确实没什么看头，香克斯百无聊赖靠在一边，摸出自己的酒袋子时不时灌上一口。
几乎每个人做的菜都不一样，青柚边看边记下他们处理特殊食材的方法，感觉几乎眨眼间大家就把菜做好了。
这里的比赛菜肴并不只是给评委提供，为了公平起见，每道菜还会分出少量散给靠前的观众，青柚和香克斯自然也拿到了。每种菜分下来几乎每人一口，香克斯懒得这么墨迹地吃饭，靠在边上一动不动。青柚拿起筷子，随着评委上菜顺序的点评，他们尝到哪一个菜她就吃掉面前的那个菜，再听评委的结论，相当于听一场免费的食材解析。
十道菜很快就吃过去了，上最后一道菜的时候，青柚和台上一个黄头发黄胡子的老头同时皱起眉。
上菜的厨师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比赛统一的白厨师袍并没有什么不对，不对的是他的脸。双目无光，眼下青黑一片，胡子拉碴不知道多久没刮，整个人看上去荒诞又颓废。青柚皱起眉看着自己面前的菜品，耳边突然传来一片片的惊呼。原来观众已经迫不及待吃掉了最后一道菜，叫好声不绝于耳。青柚死皱着眉头，双手捏拳撑在桌上犹豫不决，旁边香克斯注意到她表情走上前和她站到一起，青柚毫无知觉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挣扎半晌终于还是举筷子夹起菜送入口中。
菜刚入口，与此同时台上传来了一声怒吼还有盘子碎地的刺耳杂音，青柚抿着唇捏紧筷子，双腿发软撑在桌边垂头不语。
“你这是谋杀！”台上的黄胡子老头指着中年厨师怒不可竭，他端起两边评委面前的盘子砰砰两声再次摔到了地上，“你吃！你敢吃吗！这就是你做出来的菜！别人吃不出来你自己不知道吗？！端出这样的菜给人吃，你想被绑上十字架吗！”
台下围观的人被老头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傻了，静默中慢慢响起大家交头接耳的声音，“这是怎么了？我觉得这道菜很好吃啊！”“是好吃，但是听评委说感觉有毒。”“对啊听说有种毒就是可以让人觉得好吃上瘾的！”
台上的中年厨师在渐渐扩大的讨论声中苍白了脸，面对老头的责问一步步后退跌坐在地，顾不上痛只是睁大眼望着自己的双手，眼睛血红流下泪来。
香克斯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很眼熟，他回过头望向青柚，按住她就快拽断筷子的手。
青柚松开手由他取走筷子，脑子里尽是刚才那个老头的怒吼，香克斯沉下脸掰起她的脑袋看着她眼睛，“青柚，告诉我怎么了。”
青柚抬起头，看到台上的老头怒气稍减走到中年厨师面前，叹了口气。
“你相信精气存在吗。”青柚望着台上淡漠出声。“万物生来具有精气，包括天地。有人解释说是一种外放的磁场波动，有人不信。做厨子的人都是信的。食物有精气，所以要合适搭配，因为精气之间有排斥融合。人也有精气，喜怒哀乐就是精气的外现，精气对精气是会产生影响的，就像你看着别人的悲喜同感而发一样。所以厨子不能有负面的情绪，不好的精气会传染给食物，食物带上了不好的精气会对吃掉食物的人产生影响。只是这种影响可大可小，全凭厨子心境。这道菜…”青柚端起面前的碟子，“这道菜，是苦的。”
香克斯皱眉看着那道菜。
“是苦的，让人恶心反胃下不去口。这样的感觉只有厨子本身，或者感知异常灵敏的人才能发现。如果人吃下去，意志不坚的人会变得消极，意志坚定的人会逐渐暴躁，可怕的是这种变化自己几乎无法察觉。吃的时日越长精气沉淀越重，精气飘渺不比身体，药石不灵。这菜，堪比绝世毒药。”
香克斯想起青柚做的第一次早餐，色香味俱全，青柚却说它是苦的。当时有过许多猜想，如今真相大白。他跟着青柚朝台上看去，中年厨子望着双手绝望流泪的样子完全就是那天青柚的模样。黄胡子的老头终于缓缓开口，带着七分冷漠三分叹息，一字一顿，跟耳边青柚形如槁木的呢喃重合。
“你，将永远失去做厨的资格。”
“我，已经失去了做厨的资格。”

大赛闭幕，中途的意外让不大城镇上的民众茶余饭后津津乐道。青柚面前摆着一份甜点，陪着汇合的船员们一起坐在酒馆里，他们喝酒她吃食，四周食客也都在谈论此事。香克斯瞟了一眼青柚，仍是无知无觉埋头吃饭的乖巧姿态。
无论多详近的事情经过口口相传总会变了模样，何况当时那个老头并没有开口说明，所以这个意外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名厨子企图用禁忌食材毒杀整个小镇的荒诞大事件。一个船员听到后不以为意当做笑话打趣青柚，问她吃没吃到有毒的料理，青柚点点头，船员顿时愣住了。
大家伙惊讶地看了看自个儿船长大人又转过头瞧青柚，视线集中压力很大，青柚放下啃到一半的菠萝派认真解释：“毒不至死，我只吃了一小口，香克斯没吃。”
香克斯“...”
你这样解释根本就是火上加油。
不过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叫自己名字，尾音软软的听上去感觉还不错。香克斯托起下巴自顾自笑眯眯，随口对着船员们补充：“不是有毒，只是有点小问题，意外而已。”
众人面面相觑听得迷迷糊糊，所以到底有没有毒？算了，反正他们船长大人在，青柚也好好坐着吃饭，看样子这就是个乌龙，一群心宽体胖的船员咋呼着继续喝酒，青柚埋下头继续对付菠萝派。
吃饱喝足一伙人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岸边，远远发现贝克曼抱臂站在船头，一群人登上船撒手一地包裹过去跟贝克曼打闹。几个人脑袋凑一块小小声不知道说些什么，边说还边偷偷往青柚这边看，贝克曼挑眉瞅了一眼青柚又去看香克斯，打断身边船员的小八卦：“不说大赛有毒事件，你们酒喝得不错嘛。”
“...”糟了忘了给他带酒菜！
“谁把我买的食材随手丢地上！还想不想吃饭了！”
“就是啊！拉基我们帮你一起搬。”
“对对对一起一起，我这里还有些日用品要搬。”
“恩好重啊！一起一起！”
一阵鸡飞狗跳过后船头上顿时祥和一片。
“...”青柚，香克斯，贝克曼。
“你们可以把东西都收到空间里。”贝克曼对着众人背影嘱咐不带一丝烟火。
“...”青柚，香克斯。
“啊青柚，你买的衣服还在我这里，回房间我拿出来给你。”香克斯笑眯眯扯着青柚就走，路过贝克曼的时候朝他安抚一眼。
“...”在这里不能把衣服给我吗，我又没买见不得人的东西。
青柚乖乖跟着香克斯往自己房间走，谁知路过香克斯门口的时候突然被拉进去。
“？？”青柚抬起头，“不走了吗？”
“不是说回房间吗。”香克斯松开青柚转身一抬手，丢了一地的衣服包裹，他转过头笑眯眯凑到青柚面前：“我房间啊。”
看来是她理解错了，青柚颔首。偏开脸不见她动作，地上一堆包裹就消失不见。收好衣服的青柚回过头，发现香克斯还是保持之前的动作没动，因为低头，红发滑落下来遮住了眼睛。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矮了。见不得人头发乱糟糟搭拉在脸上，青柚左手托起香克斯的脸，小手指自他头顶轻轻滑下来将头发分开两边，一左一右挽到耳后满意点头。没什么事了，青柚转身就要出门，香克斯闷笑一声拉住她。“诶，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进来房间就为了给你衣服吧？”
不然呢。青柚轻飘飘看他一眼。

唔，好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