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认为有刺青就是坏人的话。我无话可说,因为我没说自己是好人。刺青是一种信仰,一种符号,一种不能让自己后悔的东西。那是一辈子的事,你现在的审美和以前一样吗?这是个问题。不变的,这辈子中,只有那些信仰和民族化的东西会伴随你,至死不渝
关于纹身,我想谈谈我的经历。我希望这些经历和主观的想法,会对大家有点参考意义。为了让阅读不那么刻板枯燥,请允许我用以下文体来记述,那些真实的过程。
二零一六年十月,我掰着手指算好的日子。那离当年想要纹身的愿望,相隔了正好十年。十年前,我十八岁,成年了。那时我就决定了要纹身。
但是年纪如此,还是过于简单。我父母也劝我:“你还太年轻,再考虑考虑?”
虽然我能感觉到,他们其实是反对的。但他们也是对的,所以我认为,既然是一辈子的事,就再等等无妨。
“既然是一辈子的事,就以十年为限吧?如何?”那时,她那样告诉我。我随便笑笑,点了点头。
十年后的现在,我对自己的一诺言成愿,从没有后悔过。
事实上,十年物是人非,风雨飘摇。我问自己,什么是不会改变的呢?从佛教的角度看,没有。从萨满的角度看,不变的是永恒的腾格里天。
“如果我喜欢一种画面,让人给我画下来就是,何必纹在自己身上?”当我笑着问十年后的她时,她回答:“需要更坚定的东西,需要去表现的东西,不能被忘记的东西。”
我深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说:“我在梦里见到你,你还是老样子。从来没有变化.....”
她却盯着我看,我看见她明亮的眼睛中映衬出我的倒影,然后她说:“你变老了.....”
我看着身边,风在草原上吹过形成的波浪.....蓝天白云下,我慢慢湿润了眼眶。
所以我走进过很多纹身店,接触过好几个纹身师。我不太在乎钱,因为我要的,他必须给我。钱够我就纹,钱不够我攒着纹。但是,他必须能理解我要的是什么。
坦率说,我知道自己是任性且执着的。但那是一种恐惧,惧怕我会失去的恐惧。惧怕我再也想不起,她的音容笑貌。
当终于有一位纹身师听完我断断续续的阐述后,要求我具体并且明确表达时,我盯着他的眼睛时,我觉得这次也许可以。
人的一生,就这么一身皮肤,又不是每处都能纹身。所以我力求在尽量小的面积中,表达自己的用意。
我说:“我要她站在悬崖上,下面是大海,眺望着远方。我要远处有灯塔,灯塔象征着光明,但它的光亮是如此微弱,很难照到这边的大地。我要海水波澜起伏,但不要它巨浪滔天,因为它的表现力是暗流涌动等等......
纹身师听我说完,再次和我确定了表现力,他说:“诸多意象,我们必须要学会取舍。”
我说以悬崖和女孩为主吧,悬崖不如设计成骷髅的形状。我要它去表现一种精神。一种在梦想面前,可以牺牲的精神。
那天我们沟通到很晚,纹身师说:“你回去等吧,我给你画稿。”
当天夜里,我对她说:“你觉得这次可以吗?”
她笑笑:“为什么要我看着大海呢?你的故乡可没有海啊。”
我说:“那么一瞬间就想到了......也许,我想跨过大海,回到那个我出生的地方。”
“丹麦?”她问
“是的。”
“你对那里真有感情啊。”她歪着头,好奇地说。
我必须承认,我对丹麦的感情与我对我民族和故乡的感情,并驾齐驱。它永远那么平静,似乎不会改变。那里的朋友,看着我长大,而我看着他们老去。
那一天,汉斯·尼尔森走了。我接到消息时很茫然.....
“好好的.....说走就走了....”我这样喃喃说的。忍了很久,还是放声大哭。
我母亲安慰我:“他毕竟是个七十岁的老人了.....”
七十岁,在我的老家。这是一个不能想的年纪。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故乡中,七十就算高寿了。实际上,很少有人能活到.....
我们总是非常强壮,非常结实。忽然有一天,觉得自己累了时,身体很快衰弱下去,就会静静地离开了。
十年十年,我们能有几个十年?我衷心期待底稿的完成。
一周后,也许更久一点。纹身师给我发信:“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我看了下,基本接受。但有一点,我强烈要求他修改。
“我要她是个小女孩,她不能长大,不能!”言辞激动,我稍微调整了下情绪:“她还得是个游牧民族的女孩,她的表情要豁达中带着坚定。”
我努力描述着她给我的感觉。
之后的二稿,非常成功。我看了后,很满意。我立刻约了时间,就去了。
那一天,从上午十点,到晚八点半,中间休息了一个小时。完成了
中间的过程疼得我死去活来。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割线,打雾全都疼!后来渐渐明白了,越是我训练过的肌肉,就越疼得厉害。我当时一直在祈祷,倒不是祈祷快点结束,而是在祈祷神能坚定我的信仰。
当年我在西藏,长头连绵,直磕得膝盖鲜血淋漓。我一边骂着给我买护具的人,一边感谢着他。这是坚定我信仰的方式.....我这样想着。
结果到了最后,我站在家族族长面前时,我却无法选择信仰佛教。因为在我的故乡,萨满的传统已经延续很多很多年了。“现在草原上,快没有萨满了。”家里人这样对我说。一丝丝的伤感滑落心头。我虔诚地向腾格里天跪拜。
“你是我的神,我将听从你的差遣。”我这样祈祷着.....
所以纹身对我,越疼,越是对信仰的考验。我想记住她,一定要记住。还有那些理想,都是我一生要坚持的东西。
纹身结束,我必须说当时,我有点失落。因为她的脸庞,不是我想得模样。纹身师坚持说,他觉得没问题。我当时叹了口气,失落和难过一起冲了上来......
当然,在指甲盖大的地方开脸,要求眉眼俱全的同时还要神采,我也知道我的要求苛刻了....
当天回家,我和她说了。
“对不起。”我这样默默地说着,紧张地看着自己的裤脚。
“你确定他听懂你的要求了吗?”一个好奇并且单纯的声音问我。
“确定.....他应该听懂了。”我回答。
“为什么?”
“因为眼睛不会说谎。”我这样说.....同时想起了他听我说话和阐述要求时的眼神。
“那就没问题。”她笑着。
“你和纹身师一个口气。”我叹了口气。
之后的日子里,纹身各种痒,我觉得这比纹身还难熬......在一周多的时间后,刺痒消失,伤疤脱落后,我惊然发现,她的面容就是我想的那样。
我兴奋地告诉她这点时,她只是说:“你看,我没说错。”
“你看,我没说错。”我找纹身师复查时,他也这样说。那一天,我记住了他的名号:“岸。”
(在我们老家,射箭是很正常的运动。都是传统弓。)
我喜欢他电话彩铃里的那句话:“源于心灵的创作,一切都是完美的。”
如今,他做到了。 这幅纹身,和我的长篇小说《复方烟草录》一样,都是对她的纪念。
当我对她滔滔不绝说着这些时,她总是微笑地听着.....
“你知道吗?这个纹身中,你的姿势和《大鱼海棠》中的主角一样。”我在黑夜中,对她炫耀着。
“我比她聪明多了。”她抬着头,骄傲地看着我。
“我还要纹。”我忽然说。
“还要什么?”她问:“你不是把你要表现的全表现了吗?信仰,梦想和我。”
“还有民族。我不可能放弃的血统。无论走到天涯海角。”
我叫赤那,chona这个词本来就是狼的意思。我的族长说:“你是半路回来的,不是这里长大,所以叫这个名字。”
我很好奇,所以问她:“狼不是我们的敌人吗?”
“非黑即白的思维,你觉得正确吗?”她问
“你的意思是.....?”
“我们在草原上,狼是敌人没有错。但它也是腾格里天的使者啊。”
“是吗?”我有点怀疑。
“哪怕海角天涯,狼总会回家。”她慢慢说。
让我坚定继续纹身的原因是,岸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很多人把狼纹得凶狠,其实是理解有偏差。”他很兴奋地说。
“哦?”我觉得有点意思了。
“其实狼是很聪明的动物,它应该是智慧,自由的。”岸这样说。
我等了几分钟:“我们开始吧。”
我坚持把索永布的图案加在纹身里,因为那是我民族的符号。
“我不愿意让人以为草原民族都是凶狠无谋的,虽然尚武是我们文化的一部分。”我这样说服我父母。
“所以呢?狼怎么表现?你想过吗?”他们这样问我。
我思考了一下:“狼的招牌动作是狼号。那是召唤同伴的的意思,也代表孤独。但是,狼还有一个动作,在号叫时温柔地贴着风,就像我对我的信仰和信念一样。”
“你的信念?”
“是的,我希望我们的族人,能一直在草原上那么自由,纯洁地生活下去。”我这样回答。
经过父母的同意后,这个计划正式上马了。岸老师坚持用狼的真实照片,他说这个可不能胡来。同时他把索永布设计成飘动的旗帜的理念,我也很喜欢。
在纹身的当天,我准备好了mp3然后就开始了。十点到下午三点,没有休息。这次倒不是特别难过....
在纹身恢复好后,我静静地看着它们。我的信仰,坚持全包含了进去。狼周围用火焰般地纹路打雾正是结合了对火神的崇拜,也是对索永布的致意。
那一天,我完全成了自己对现实和梦境的构想。或者说,现实和来世的梦想.....这辈子,那个回不去的故乡和永远不能相见的姑娘。这辈子那个不可能改变的信仰和对自己民族的自豪。这辈子对民族的祈祷和对中国民主的渴望....
她说:“这次,你该满意了。”
我说:“还有前世呢,我还得纹下去。”
她哈哈笑着:“那是另一个故事了,不是吗?你对现在是怎样的态度呢?能坚持你的信仰吗?用一生的时间。”
她这样挑衅着,调皮地笑着.........
(以下是我的弓箭,也正因为弓箭,所以背后才疼得汹涌澎湃。但这是神给于我的礼物,我自当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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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 之前发的帖子,很多大神都看得出是谁纹的,我就没必要隐讳了。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