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1
目测很普通的日常
白色头发的少年到处翻滚着捡纸，如同那些随地翻滚的纸。
今天运气真够不好的，哪窗户又破了吧到处漏风。
他看起来很徒劳地扑来扑去，没过一会儿头上就结了一层细汗，刚想抬手去擦，走廊鼓了一口劲吹出一阵风，刚刚收集到的一叠又跑了十几页，在空中飞啊飞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其实那不像是普通的纸，因为它们刚刚被印上字还微微发着烫，小蝴蝶一样灵巧振翅，送来油墨味的风。他仰起头，眼睛随着转，细密的汗珠凝成大滴顺着稍稍粘在一起的发丝滴进蓝色卫衣的领里。突然这看上去累得不行的人“扑通”一声倒在那堆还没被吹走的纸上，一脸破罐破摔的样子。
⋯⋯
“哈哈哈哈你这贱狗还趴地上睡觉！要不要我送个花圈儿啊？”
闻声而起的少年只是耸耸肩：“谢了，那玩意儿还是你自己用吧。”
没挑起那人回嘴的黑T恤有点失望地“唉”了一声，随即又不甘心一般地问：“进展怎么样了？”
“先把你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口气收回去。其次，帮我把那些报告材料啥的捡回来。最后，不该问的少乱问。”
话虽这么说，黑T恤很“自觉”翻看那一堆报告时他没有阻止。这人还真是，从来不拿人话当回事，谁提醒都没用。他想着撇撇嘴，走到自己寝室门口时差点绊了一跤，刚反应过来时又被糊了一脸。
嗯？
蓝卫衣很纳闷地把那东西从头上拿下来，发现是件白色的长袖衬衣，心里顿时就明白了大半。然而旁边那个还一脸懵逼地看着地上那堆绊着他的东西，被子，枕头，水杯，笔记，课本，文件包等等，还夹着一支蓝莓味的棒棒糖：“这不⋯⋯你又搞事情了？”恰逢此时又是一床被褥被丢出来，里面的人探头看见外面的两个人，用一种非常厌恶及嫌弃的眼神扫视一下便匆匆移开，好像怕染上什么病毒，“咣当”一声摔上门。
黑T恤总算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就想往门上踹，被拉住了，那个人几乎是不易察觉地摇头：“没必要。”正要发作的某人愣住了，用看神经病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走啦走啦找个空寝室，难不成你想让我被那帮老家伙和谐一遍吗？”蓝色卫衣已经蹲地上开始收拾东西了，掀开编织物后发现自己用来装各种糖的塑料罐好像是摔出来时盖子掉了，只好把糖一把把抓起来重新塞回去，玻璃糖纸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噼啪声。俯看他很容易发现外衣下摆有暗褐色的浸痕，纤维网格中嵌着些沙粒，而本人一脸轻松似乎毫无自觉，“还有，给我解释下那个‘又’是什么意思。”
整理床铺什么的其实只有一个人在忙活，另一个人只会屋里乱窜，时不时说话干扰他注意力，等人忙活完坐在床上准备看报告是不是还要修改的时候不死心说了句什么，蓝卫衣挥了挥手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随着关门一声“咣当”巨响，这间沉寂很久的寝室终于又一次沉寂下来。坐在床上的人长出一口气，报告随手一丢，在两张床中间隔着的那张桌子边上东抠抠西摸摸，忙了一会儿好像找准了位置，像拉抽屉一样拉出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盖上的“SEER”因为开机亮起来，萤光字体随着他的动作一跳一跳地显示在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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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他进入了“学生 卡修斯”的个人系统，点击个人资料修改，将寝室号清除，重新键入“0603”。接着，他长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有点僵硬的腰，骨骼关节磨合发出“咔咔”的声音。
先洗衣服好了，盖亚应该已经看见了吧。
肩膀有点疼⋯⋯算了，洗澡去。
话说回来这回碰上了死变态。搞不定的话一直困死在这？或者交违约金⋯⋯不成，没那么多钱。
呵，你有资格说别人？
刚刚被单调的水流声冲刷得快要站着睡着的某人因为某句话突然惊醒，张皇四下张望一番后反应过来，背贴在冰冷的瓷砖上笑了一声。
寝室门被推开，盘腿坐在床上的人视线须臾不离屏幕：“说了多少遍要敲门。”
“下次下次。”
“诶雷伊啊，跟你讲卡修斯又被他室友赶出来喽。”盖亚躺床上二郎腿一翘一翘的，若无其事地吹口哨。
雷伊伸手摘下耳机啧了一声：“那家伙本来最近就⋯⋯”
“嗨呀你担心个什么劲儿又不是小姑娘。”
“盖亚！”
“好啦好啦那家伙好可怜哦我们要用共产主义光辉温暖他嘤嘤嘤。”面对明显有点不高兴的室友盖亚还是没个正形。
也许该称其为没心没肺？雷伊这样想。 不过⋯⋯都是成年人了，卡修斯那小子不至于因为这个想不开吧？但也说不定⋯⋯
他下了决心般的退出已经接近尾声的“学生会年度工作总结报告” ，单击进入“学生会主席 雷伊”的个人系统，个人权限中的“建议直达”一栏，键盘声高频率地响起，最后是“确认发送”。
闭上眼，一片黑暗中点击鼠标的声音清晰可闻。
咔嗒。
希望来得及。
不要⋯⋯像⋯⋯

No. 2
深海之绘（上）
“卡修斯先生。”
“您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在从我这里获得信息，而又不允许我知道。”
我他妈知道啊啊啊学校的规定泄密这事儿不能忍你叫我怎么办。
卡修斯无聊得直翻白眼，各种吊儿郎当地站在这起码1.5米宽的红木大办公桌一侧，直直看向天花板，那上面添了层层叠叠的吊顶，架着蜡烛的水晶灯把幽微灯火大片大片撒向墙和地面，本来就偏向繁华乱坠风格的壁纸更加花里胡哨，纷纷扰扰。而此时那喋喋不休的秃顶中年胖子叉着腰唾沫横飞，大肚子一挺一挺如水波乱颤，破坏了一切纷繁奢华的美感。
不过精神病院的院长办公室装修成这样正是恰如其分地体现了“脑回路不正常”的通用特点。他翻着白眼想，这死胖子吃什么长大的简直是满脑子猪油，能跟赛尔学院直接摊上关系的保密级至少也是B，想掺一脚倒卖信息费的据说除了死什么都受过，杀人灭口还算人道主义。可惜学院这次没让带防身武器，那把FOX铁血折刀或双手乌兹都挺称手，唉要是朝他肚子上开两枪飙出来的会不会不是血而是脂肪呢⋯⋯
此时对面的胖子聒噪了半天发现卡修斯并没有听他讲话而是深情凝视天花板，瞬间感到自己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以前职工坐一桌吃饭，他一开口别人是连筷子都不敢动的！
“年轻人，怎么那么没礼貌，你父母老师没教过你要认真听别人讲话吗？现在的学生简直一代不如⋯⋯”院长重重敲起桌子，摆出十足的上级式威严沉声道，只不过桌子对面的人这次不但没有听讲，反而将什么金属制的东西往打磨精细的桌面上一拍，接着整个人都压了过来，笑眯眯道：“院长，给个面子呗。”
院长哑了，他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背后装潢精细的书架上。一瞬间像是有什么魔王的气息在这个普通学生的喉中滚动，他不需要故意压低声音，甚至轻佻上扬的语气都涌动着暗潮，那是地缝深处炽热岩浆在翻腾咆哮！
但也只有一瞬间，威压潮水般来也潮水般去，站在院长面前的又是一个表情低微为成绩患得患失焦头烂额的学生，用故意放低的姿态摇摇尾巴。
卡修斯走后，他无力地靠在书架上往下滑，冷汗不仅仅浸透了白衬衫，也浸透了背后一排排精装书的书脊。
光滑如镜的桌面被凿出了徽章的形状，甚至连纹路都可以细数，这是一笔不小的损失，但院长不仅没有怨天尤人计较维护费，反而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拨打了一个号码，在“嘟——嘟——”的等待中逐渐从双眼无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
“⋯⋯没有成功，大人，预备实行第二套计划。”
电话掐断了。
卡修斯在竹篮式既没有四壁也没有顶盖的老式电梯里左顾右盼，觉得自己小时候把机关啦单位啦看得太神秘了，一些人不停走来走去，一些人终年坐在电脑前头戴耳机，他们的脸因为屏幕蓝莹莹的光或明或暗，摆着一模一样公式化的表情。
突然他扭头问领他去找人的小护士：“你们病院叫‘DEEP SEA’是吧？名字蛮奇怪的。”
小护士吐吐舌头：“学校分配的技术顾问会在这里，你们也挺奇怪的呀。”
“对了，你们到底办的什么案呐？方便的话透露一下？”
“这个⋯⋯也不是我不想啊妹子，是学校立的规矩，要是忍不住给你说了，这整个医院估计都得玩完。”
“啊⋯⋯”小护士嘟起嘴，微微下垂的眼帘显得万分失望，红润的唇有种果冻冰块的质感。卡修斯心想妹子你卖萌也不行啊，咱学校技术部手下的情报机构神通广大你家狗叫什么都查得出来，躲在电梯里悄悄说如同高声喧哗，求你别那么不懂事。
为了转移话题他主动出击：“你们平时有菜单吗？都吃什么？”
小护士可能没料到他说什么，稍稍愣了一下：“哦⋯⋯肉。”
“肉？”卡修斯一脸茫茫然。
“对，就是肉，大家都吃肉。”小护士一脸郑重地重复，还顺带点了点头。这时电梯微震然后停止，头顶传来锁链哗啦的响动，他们到达目标楼层。
她带头走出电梯，在卡修斯正伸出前脚时略略偏头说了一句：“其实我觉得你要找的那个人没病。”
卡修斯的动作顿住了，因为小护士突然转身站住，把他出来的路挡住：“卡修斯先生，您知道吗？”她慢慢勾起嘴角，头一歪，眼神盈盈欲滴显得万分俏皮。
天啦噜妹子我知道你长得好看拜托不要再放电眼了真的会死人的⋯⋯
但接下来卡修斯无法继续保持一个轻松二货应有的心态了。
“我们这里，病人很正常，医生才不正常。”
这妹子嘴角慢慢往上一直钩到了耳根，礼节性露出的八颗牙齿突然间变得又细又密，像蜗牛和鲨鱼的结合体。

一个宾馆总统套间那么大小的房间里摆了两张床，中间夹着一张普通的大号黄梨花木头桌子，面朝花白色大理石铺的小型阳台和天蓝色窗帘，上面堆满了各种私人用的日常物品，卷纸水杯充电器书包笔本子等等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现在它们全部**率地推到大桌左边堆起来，右边只放了一台电脑，刺猬头的人头上戴着耳机，正襟危坐，一手噼里啪啦摆弄着键盘一手鼠标晃来晃去，自言自语。
“啊现在呢大概是往⋯⋯男左女右，走左边！”
即使主播唠叨的声音一直回响在直播间里围观的人们耳边，他们依旧能听见主播那头有人“梆梆梆”砸门。
⋯⋯
会长快回头，有人敲门
2333快别吓他，他是女的胆子小
老婆查房
前面老婆查房的别走
hhhhhhhhhhhh
其实是老公查房
大家好我是他老婆
胡说会长明明在我床上
⋯⋯
正在专心迷路的会长大人只顾唧唧呱呱消解自己的紧张情绪，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跳到自己窥屏用的小号里去，于是乎直到转角杀之前，他都没有发现关于那个迷之敲门人身份的激烈讨论。
“嗷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只长得像人形旺仔小馒头的橡皮人忽而从拐角闲庭信步而出，嘴里戴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看到里昂像是纯真少女看到日思夜想的男朋友，蹦过来就是一顿乱啃。里昂的血以水气球爆炸般的惊人速度喷发出来，屏幕四周溅满鲜红的血，“You are dead"糊在漆黑的游戏界面上。
人们嘻嘻哈哈讨论着类似于“X站三怂之首”名不虚传的话题，隔了会儿发现他们的会长不仅蜜汁沉默而且一点要重新开始的意思都没有，开始担心起来。
如果这其中有听力稍稍好些的人，就会听到直播间里有一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对话：
“⋯⋯敲门不敲门！神经！”
“⋯⋯人家单干几年了屁事没有你那叫咸吃萝卜淡操心！”
“⋯⋯赶紧！”
“⋯⋯你好。”
卡修斯现在的头绪非常非常地乱，但他也清楚现在不是“保持冷静”四个字就能解决问题的，毕竟看起来自己更像是个私闯民宅的强奸犯，而目标正鸟也不鸟地坐在床上，目光散漫，手里拿着把紫檀木梳子正一上一下地梳头，搞得他都不好意思随便搭讪动手了。
**都梳了半个多小时了小心头秃啊！好歹理我一下下！而且我都主动打招呼了你不要这么高冷好不好！至少看我一眼啦！
这是一间纯白色的房间，矩形圆角的气密门上没有任何把手，旁边还有方形的黑色卡槽，红色和绿色的指示灯间接亮起又熄灭，看着就无聊；没有窗户，只有通气孔，墙壁里隐约有排风扇运作的声音，角落里摆了一张铁架子床，被白油漆刷过一遍，现在已经有一点掉色了，白色的床单被套和枕头，床上人的眼睛是唯一的色彩。
不过就算是唯一的色彩，那蓝色看起来也太单薄了一点⋯⋯像⋯⋯冰冻的荒原？
他呆呆地望着那人低垂眼帘下的一抹冰蓝出神，觉得勾起了自己的好多回忆。
是在那终年不见天日的地下建筑，一闪即逝的悲伤里，还是隔着一扇门，被逐出心之外的无奈里，还是，多少多少年以前，躺在无数层河流里，看见的河流之外那双眼睛的温柔里？不，都不是，它们这些形容词和他都毫无关系，重要的是⋯⋯
为什么我会面对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想起来？
⋯⋯
“请坐这里。”坐在床上的人冷不丁停下手，把梳子放在腿边，手心向上四指并拢，一个标准的“请”的手势，“刚才没有注意到，抱歉。”
嘿哟我这么大一坨搁这儿半个小时您都没瞧着就不用看眼科吗？
心里默默吐着槽，卡修斯快速扫了他一眼，不曾想刚好和他眼神相撞，吓得几乎跳起来。
啥啊那家伙！没有瞳孔吗？！还有，皮肤白成这样是打娘胎出来就没晒过太阳吧？！
卡修斯刚才只被他眼睛弄得有些恍恍惚惚了，现在才认真打量了一下他的脸。皮肤素白，表情死寂，眉眼淡若烟柳，嘴唇没有丝毫血色，一头黑发又长又直，盘曲堆积在床上，如果他站起来至少可以垂到大腿。简直是漂亮得叫人敬畏，像盗墓贼看见金缕玉衣，只叹息于那埋葬几千年沉静庄严恍若天神的美，久久不知下手。
可惜这孩子眼睛过于无神了，就算是天空和大海也有浓淡深浅，冰块在阳光下旋转也会熠熠生辉，他却一点都不像是个活人，神情是发散的，既可以说是什么都在看也可以说是漠不关心。
“⋯⋯请坐。”
“啊？噢噢噢！”卡修斯经人提醒恍然大悟，自己居然盯着人家的脸看了一分多钟，连忙一迭声地答应，窜到椅子上坐下来，而且情急之下选择了最规矩的坐姿——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上，腰背挺直，下巴离脖子两指宽。
而他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有何贵干？”
“呃——你知道N内507室在哪里吗？”难得卡修斯同学想起来要履行身为学院学生的义务，“有事找。”
嗤——
气密门突然有了异样的响动，可以通过肉眼看见密合胶垫正在一点一点与门框撕离，松脱，刚好把他要回答的话湮没了。

密合胶垫与门框完全脱离一段时间后，气密门都只是静静地虚掩着。而后门被猛力拉开，伴着轻快活泼的语气一位护士妹子跳窜窜地进来：“哎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位不怎么爱说话，您还是写⋯⋯嗳？”
她那嫩如细藕的手臂里圈着一叠A4纸和两支柠檬黄的凌美，后退几步，四下环顾两眼茫然：“人呢？护士长不是说她已经把人送过来了吗？”说着她往旁一挪，弯腰歪头摸摸坐在床上的少年的头：“乖乖，人到底来没来？是不是走了？”而少年兀自低垂着头，被摸了也毫无反应，像个布娃娃。
“就知道你不会理我啦。什么人来了都不说话，小心舌头废掉！”护士妹子撇撇嘴，把纸和两支钢笔往椅子上一放，大力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走啦，等会儿要是碰到人了我会送进来的。”她走到气密门前刚要一脚抬出门框，正上方忽而垂下一只手扣住了护士的头顶另一手劈向护士的后颈。小护士没有丝毫挣扎地瘫了下去。
卡修斯从天花板上跳下来，心脏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从正上方发动奇袭是发挥了地面系能行走在各种角度墙面上的优势，但到底能不能成功着实没底，要是这家伙也像之前的一样尖牙利齿嘴角咧到耳朵根就糟了，不过看起来她就是个普通护士。
护士妹子制服的衣包里露出了黑色卡片的一角，卡修斯就是冲着这个动的手。他小心翼翼把卡片抽出来，翻来覆去发现没什么图案和文字，只有较长一边印了一杠白色竖条纹，暗示刷卡的话要在这边刷。
卡修斯做贼心虚地把妹子往床下一推，再用白床单一蒙，这样谁也看不出来床下藏了个人
真是的走了走了！****搭档****任务，人死再多都跟我没关系，这摆明了就是想害我，老子不跟你们玩了！他只顾着心惶惶，连看到放在门前的轮椅都没反应过来，直冲冲地撞上去了，向前滑了一米多才停下。
人倒霉了还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是吧⋯⋯卡修斯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腿和尾巴还有轮椅绞在了一起，万分丢脸，挣扎半天起身后下意识回头，那孩子的床放在角落里，完全看不到，倒是门框边墙上钉的门牌号一清二楚：
N内507。
No. 3
深海之绘（下）
现在我有一幅画
上面什么也没画
我天天看着
一天，一天，一天，一天
有一天他们来了
烧了画
一艘小型飞船风驰电掣穿行在陨石群间，驾驶员好像并不怎么走心，因为钛合金外壳上有很多新鲜的划痕和凹陷，让人不由自主地担心维修护理费。事实上飞船里的乘客也是这样想的。
⋯⋯
“盖亚，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以后再有突发状况要私自行动人家不借船给你怎么办？”
“怕他们作甚！直接开走！”
“⋯⋯还有，你这开法我们能不能到火星港都是个问题。”
“就你那女司机式的技术咱就安全啦？”
雷伊连说了几句话都被呛得翻白眼，干脆老老实实瘫在座位上回想自己写给校长的建议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把卡修斯派到火星港这种鬼地方来。
亲爱的校长⋯⋯卡修斯同学⋯⋯经费不足⋯⋯各方不配合⋯⋯舆论压力⋯⋯从效率方面考虑⋯⋯指派搭档⋯⋯亦可联系校外顾问⋯⋯拜托酌情考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写得没毛病吧怎么就拨到他哪根筋了！还是说学校高层本来也对他有意见不成！那帮死老头子这么无聊跟学生过不去干嘛！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乱讲话！不等等⋯⋯
如果⋯⋯学校高层本来在招收他的方面存在歧议⋯⋯那火星港⋯⋯“DEEP SEA”⋯⋯
都是⋯⋯！！！
轰！！！
飞船猛烈地上下震动了一次，雷伊上下牙关碰撞“咔嗒”一声听着嘎嘣脆，在他来得及骂娘之前看到了一只断了腿的橡皮人蚱蜢样弹起来向掌舵的盖亚咬去，而后者只顾着掌握平衡，毫无察觉。
雷伊感到自己正在猛烈倾倒，以至于想向盖亚那里跑去却腿软拍在了地板上，然后就清醒了。
“搞什么！”耳边是盖亚的怒吼。
没有断腿的橡皮人，但震感是真的——他们的飞船砸进了某砖石制的建筑外壳里，中央显示器上看不懂的各种数据疯狂跳动着，最终分裂为各个运作系统的损伤评估数据：“51.7％，不建议进行起飞操作。”雷伊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盖亚已经一波简单粗暴的能量轰击砸开飞船侧腹，看学生会主席还一脸茫然呆立在原处，颇为不耐烦地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一起跳出来。主席自己也不知是没睡醒还是怎的，在绵长无尽的走廊里奔跑着，听外头有人用无线电对讲机大声讲着什么，空气切割的萧萧声粘连着各种款式的枪炮声，居然一点也不意外。飞船被一发“铁拳3”穿透装甲击中还剩一半多的油箱，炽热的焰火从身后汹涌翻滚而来有山洪的气势，但他们都稳住了没有被气浪冲倒，但盖亚“啊”了一声。
“伤到了？不至于吧⋯⋯”
“TMD武器没带下来，全叫这帮神经病毁了。”
“⋯⋯我腰上挂着一把P90,一个弹夹。”
“草，追上来了。”
？
雷伊大感诧异，照理来说他们走的不是常规路线，敌人再怎么着也只能是迎面赶上而非从背后赶上来，因为人是不可能从墙里出来的。
又不是猴子。
于是他回头看了一眼。
就一眼，他对自己说。
嗯，精神病院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顺便自顶一下(*￣▽￣)y

不好意思这次更新迟了！度娘跟我说我的帖子里有不适内容，还怀疑是广告帖，不让我发QAQ，逼得我只有截图奉上了

刚才我就发个暴漫姚的表情，度娘又说我发不适内容，鱼子酱心累累的

QAQ怎么又没人捏

⋯⋯
“⋯⋯儿啊，怎么还不来看我⋯⋯”
“世界末日，世界末日。”
“我的女人在我的身体里，我们永远在一起。”
“你有想过那种感觉吗？观察，先从身边的人开始幻想，有一天下手，发现很好，但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完美，于是就需要更多了。”
“他来了，重复。”
“他来了！”
⋯⋯
“他来了！”
像夜幕降临，群鸦归巢，漫天是扑扑振翅声，巫祝预言一般的一句话此起彼伏，最开始是喃喃低语，接着一浪声波高过一浪，固步自封的孤独星人在自己的格子间里高歌宣讲，磕头不止，跪拜同一位神明。
下楼，转弯，呐喊声如同惊涛骇浪步步紧随，他恍惚看见四面八方升起水做的巨墙接二连三向自己倒塌下来，而自己快要闷死在这透明流动的棺材里了。
好孤独啊，孤独得像是漂流在没有氧气的太空里，抓不住任何东西，眼泪和冰冷的河水混杂在一起，明知呐喊会被阻塞呛进肺泡里，还是不顾一切，近乎疯狂地张着嘴，耳朵里灌满了咕噜咕噜的气泡。
我要死了。
还是我本来就该死了？
那我为什么还在这里？
因为⋯⋯
因为⋯⋯
“卡修斯！”
一只手揪起他的长着顺滑白毛的耳朵，大嗓门直通通贯穿了他的整个脑袋。
“嗷嗷嗷你干什么！”卡修斯捂住耳朵抱头鼠窜，听自己的声音都是嗡嗡嗡。
盖亚颇不耐烦地往他后脑勺上来了一掌：“你倒说说你干什么！楼梯都走过了！要穿墙是吧？！”
他没吃住劲真的一头撞到墙上，蹭了满额满刘海的粉浆灰。雷伊手中握着一支形似激光笔的东西，笔头散发出淡蓝色的光在他面前投影出这整个“DS”的3D全景图，原来是蛛网状的辐射结构，相互独立的大楼拼接成六边形，一层套一层，中间空心位置升起高塔，从六个方向伸出六条栈道贯穿连接每两栋相邻的大楼。此时他们的位置由图中的红点表示，正慢慢沿着地图设计好的一条绿色光带移动。
黑暗中有水流搅动的声音，气泡破裂的声音，什么东西鱼跃出水的声音 ，啪嗒啪嗒走路的声音，门轴相互摩擦听着让人牙酸的声音，机括相互绞紧咬合的声音，最终归于寂静。
嗤的一声，高擎的火折子照亮了盖亚的手臂和脸，也照亮了他周围方圆一米左右的空间。盖亚往墙上一瞟，随即像发现新星系一样惊叹起来：“哦，shit！”而雷伊不忙着去看发生了什么，而是问卡修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这事儿具体我也不清楚啊，之前我不是被那护士妹子吓晕了吗？不对不是吓晕，不知怎的就⋯⋯反正回过神就在他房间里了。”
“我还以为你要被那妹子弄死。”
“我也以为啊，谁知道是送我过去。后来我不是发现他就是那个顾问吗，干脆用门口搁着的轮椅把他弄走了。”
“陌生人带他走他不会觉得奇怪吗？”
“谁知道。我还琢磨怎么出去，就被你们那种怪物追了老半天，不知道绊了什么东西，突然被炸飞，直接穿墙飞到中间去了。你知道中间是什么吗？是个血池！”
“血池？”
“还是泡着很多尸体的那种，各种款式部件都有，我正恶心发现那怪物都走了就爬上来，拉着他随便找段楼梯上去，刷卡能进的门都进了，有用的就这个地图笔和说明书，是没拆封的。”
咣当！一连串物品唏哩哗啦倒地的声音， 什么滚到了雷伊的脚边，他捡起来趁着打响指摩擦出的微弱电光细细一瞧。
一颗00号猎鹿弹。
"盖亚你找的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之前叫你们又不听。现在你觉得好好地走出去那帮武装疯子会放过我们吗？”
两人围到盖亚的火折子旁边借着昏黄的火光往墙上看去。仅仅是杂货铺模样的地下室，陈列着一排排货架，稍显老旧的白瓷墙面上挂着铁丝网格，最上面挂着“步兵近战武器”的牌子，下面清一色是乌黑森严的用于对付近距离面目标、装甲目标、土木工事或具有特种作用的武器弹药，手榴弹、枪榴弹、榴弹发射器、便携式反装甲武器、单兵攻坚武器、轻型防空武器等等，总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雷伊站的位置较近，鼻子都快戳到一架PF97式93毫米单兵云爆火箭的面前了，急忙往后退两步，不曾想被什么大件的东西绊了一下，感觉还挺重的。
火折子立马转过来对准目标，原来是堆放在一起的几个大号的纸箱，外部什么装饰都没有，打开来看是分别是不同型号的子弹，弹头有绿色，红色，黑色，白色，银色等等。包括盖亚刚刚掉出来的猎鹿弹也是其中一种。
而货架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则是不同品种的轻型枪械，都是诸如伯莱塔，斯太尔，格洛克，沙漠之鹰，柯尔特，P229, QSG92，M1911A1之类的只有特殊单位有权配备的名枪，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奇怪的袖珍小手枪，跟手机差不多大小，线条圆润，如果正对枪口观察可以发现枪身是弯的！弯的！
三人看着奇怪的手枪沉默良久。
“这⋯⋯直的是雄枪，弯的自然就是雌枪喽。”
“你TM怎么不说二营长的意大利炮？”
“盖亚我好像在你店里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陶鲁斯弧形手枪。”
黑暗中有第四个人的声音，很是平静的语气，平静得有些过了头，却掷地有声。

干脆利落的保险栓拉动声，火折子照亮了声音所处人的位置，枪口同时就跟过去锁定了他的额头。
呃⋯⋯老实说盖亚的角度没选好，那人所处的位置比他们要矮很多，他循光抬头，刚好只有一张脸暴露在视野中，惨白惨白的，眼珠无神泛着幽幽的光，表情简直是如泣如诉，比那什么仲夏夜怪谈里的千年女鬼还要摄人心魄。
“啊啊啊啊啊！！！！！！”雷伊没稳住心神，本来就怕鬼，加之平时在X站上做的恐怖片影评数不胜数，此地又是个脑洞大开的好地方，一时间三魂吓掉了二魂半，七魄升天，手舞足蹈地把盖亚往身前一搬，两眼一闭就惨叫起来。
“WC你个二货别瞎嚷嚷！”雷伊盖亚两人绞作一团，把“千年女鬼”的事都撇到了一边。趁他们二位正你推我我缠你亲密接触，卡修斯忙作介绍：“他就是那个顾问，因为腿脚不便要用轮椅。”而二人正忙着分清手和脚谁是谁的，根本不听。混乱中雷伊听得谁大吼了一声：“别抱着我！”后突然醒悟过来，赶紧松开了圈住盖亚两手和躯干的胳膊，万分尴尬。
盖亚则像完全没发生什么事一样问卡修斯：“你刚才说啥？”
“嗯⋯⋯他是顾问。”
“确定？就这么一小妞？”盖亚毫无顾忌地弯腰，拿个火折子在他脸上照来照去地看。
“他是男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是男的？！长得这么⋯⋯这么⋯⋯”
雷伊看盖亚跟个没事人似的和别人说话，心头莫名不爽起来。
⋯⋯切。
明明⋯⋯
“你说是不是？”
“啊？”雷伊这时才反应过来是在问他。
“你看那家伙长成那样，没验过身怎么可能确定是个男的！”盖亚的手指头都快戳到那个人眼睛里去了。
“⋯⋯”雷伊只是出神地盯着盖亚的脸。
“看我干嘛？看他啊。”
⋯⋯
雷伊突然发了脾气：“关我什么事！自己看去！”说着一甩袖子转过身，默默生闷气，留下两个粗神经面面相觑。卡修斯拿胳膊肘捅盖亚，盖亚盯着雷伊的背影发了阵子呆，嘴唇蠕动了好几次，最终只是摇头。
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名堂，卡修斯很识趣地把自己和病人平移到了一个角落里等他们两个气氛回转。大家就这样在几乎黑暗的地下室里静默发呆，各怀心事，一时间无人想到接下来要做什么，也无人想到有这样的现状究竟是因为什么，竟就这样和平地度过了不知多久。
One thousand years later⋯⋯
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
探究一场心情的起源更不如探究宇宙大爆炸的源头，我们的心是如此不可捉摸，只要一点点的“开头”，亲密无间就可以走成天涯陌路，自以为是的深沟纵壑有时简单到可以乘着羽毛跨越，区别只在那心间微弱挣扎的“想不想”里，在手腕里，脖颈里，在浅浅的表皮下跳动，直到故事的尽头。
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
想不想更多的了解他？
想不想让他不要再生闷气，哪怕他只是在莫名其妙，哪怕会被喷了一头狗血回来？
想不想主动地⋯⋯
靠近他？
你到底想不想呢？
我⋯⋯
⋯⋯
想。
盖亚突然之间向背对着的雷伊走了过去，他对于自己满脑子莫名其妙而不是满肚子火也感到吃惊，这种事搁平时他早就跳起来大骂神经病了，但现在自己却只是走了过去按住雷伊的肩膀，说的话连自己都听不懂：
“你到底生什么气啊？”
“⋯⋯”
“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
“你自个儿生闷气，不划算吧。”
“好好说出来，我下次不犯毛病不就是了吗。”
“我一定听你的，还不行吗？”
“⋯⋯”
空气莫名间变得干燥而闷热起来，盖亚不知道是不是手中火折子在密闭空间里烧了太久的缘故，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唧唧呱呱絮絮叨叨矫情**似的说一些细想起来很恶心的话，想要传达给的那个人没有理会，像个傻瓜。
他想放弃。
雷伊突然间转过身来，仰起脸，祖母绿色的眼眸里灯火幽微。盖亚正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瞳孔，呆了，他还没来得及回忆那颜色像是什么时就听到耳边有人说：“你真的想知道？”
“嗯！”盖亚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快说吧快说吧，说了就完事了，大家就都不用了为件无厘头的破事儿闹成一窝子傻B，这么好的机会还磨叽什么呢。
“⋯⋯”雷伊却并不急着说，先是瞪了远处黑暗中某个角落一眼。“嘎吱嘎吱”轮椅推动的声音从一个角落响起，远去。他这才转回来，却不再正视盖亚的眼睛，只是低垂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我⋯⋯我也知道自己像个傻瓜。”
“嗯！”
我居然没有嘲笑他就是个傻瓜。
“这事听着很莫名其妙，你不一定明白，听过了就当我一时发神经就好了。”
“好！”
我居然没有骂他就是神经。
火折子晃了两晃，熄灭了。如果地下室里有灯，就可以看到它熄灭后吐出的微烟。
“我⋯⋯”
“我听着呢。”
快说啊。
“⋯⋯”
“看什么看啊？我还能去哪？都挤到墙角了好吗？！”卡修斯满口委屈的腔调传来。
黑暗中有什么人轻轻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
“算了。

No. 4
暗潮初显
宝贝，下来吃饭啦。
来了。
嘘。
不要出声。
那个声音，我也听到了。
盖亚现在的心情简直如同食了屎一样酸爽。
哦，你说算了就算了是吧？之前我被你白眼就这么算了是吧？尴尬这么久浪费的时间就这么算了是吧？我搭话之前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心理活动就这么算了是吧？费时费力费心都走到这里了就这么算了是吧？你就这么算了我怎么办？你不嫌浪费我还心疼嘞！
心里惊涛骇浪，但脸上有没有表现出来人们不得而知，毕竟火折子熄了，地下室像一大坨黑果冻把大家结结实实地包起来。
“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得想办法出去。”雷伊口气轻快地再次打开地图笔，3D虚拟模型莹莹充斥于每个人的眼中。卡修斯推着轮椅嘎吱嘎吱地走过来，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嗯⋯⋯我们现在在从外往内数第三层西南方地下室，之前本可正常使用的电梯无法运行才发现地下层进水，走楼梯游泳进来，路径大概是这么一个⋯⋯下水道弯道的设计⋯⋯”
“啊？下水道弯道？下水道是弯的吗？”
“大少爷，您在家是没掏过下水管道是吧？有一截像躺着放的‘S’型的弯道，中间那段倒着向上的蓄一截水防止下水道臭气飘到屋子里来。”
“也就是说我们游过的灌满水的走廊也是为了防止什么东西进来？”
“大概。”
雷伊正想着是阻止什么东西进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对，本来身上就是湿漉漉冷冰冰的，霎时间冷汗流遍全身，从头皮麻到脚底。他哆哆嗦嗦开口：“⋯⋯卡修斯⋯⋯”
“你这语气活像见鬼⋯⋯干嘛？”
“你怎么进来的？”
“我⋯⋯就是想找点武器防身啥的⋯⋯但我第一次进来是用的墙里的密道，想带你们进去的时候发现好像找不到了就换了一条路⋯⋯”
“⋯⋯你看那地图。”
卡修斯就继续眯着眼看那地图，盯了半天都没看出来什么，眼睛都快瞎了，几条光路在缓缓地位移，跟撸多了似
的⋯⋯
不对！
不是眼花！
通往地下室的路在变！分成几段几段式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地随意平移拼接！比七巧板还七巧板！比变形金刚还变形金刚！
他们就默默地看那几条光路蚯蚓般扭来扭去。东南角向正西边平移，空出的位置由中心替补，西方缓缓右移片刻后和北方高楼对接⋯⋯仅仅三十几秒钟后就出现了一条全新的路径，暂时固定下来。现在还有地下室入口的那段水道还在原地，不知道值不值得庆幸。雷伊已经完全找不着路了，呆呆张着嘴说：“啊⋯⋯”
“嘘！”卡修斯可能是在拼命摆手或比划着其它什么，但只有荧光笔的亮度什么也看不清，他只好低声吼道：“别说话！”
？！
雷伊盖亚两人面面相觑，但想到这家伙平时听力变态能听清隔壁人说悄悄话就不干扰他。
咕噜咕噜水流搅动的声音⋯⋯哗啦哗啦鱼跃出水的声音⋯⋯噗哒噗哒赤脚走路的声音⋯⋯四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还有⋯⋯
形如野兽压低嗓音发出的低吼！
坏死皮肉黏在地板上缓缓撕裂的声音！
越来越近的⋯⋯
咣！咣！
卡修斯能隐隐约约看见之前顺手锁上的门瞬间突出变形，三个尖锐的指爪状突痕并排凝固在金属门上，巨大的声响激起很久没有打扫的灰尘飞舞，造成激光散射，3D模型像笼罩在一圈光环中，货架上陈列的冷兵器和轻型枪械跳动起来，简直被吓坏了。
尖利的指爪插入门缝窸窸窣窣摩擦了一阵，应该是想把门掰开，但那东西好像突然被什么烫到了一样，哀叫连连地抽回指爪，手忙脚乱地后退。
没错，就是惊恐。那幼狗一样的呜咽任谁都知道是在害怕，而卡修斯听到凌乱的脚步声说明它们已经方寸大乱了。
扑通扑通跳水的声音，咕噜咕噜水流搅动的声音。
⋯⋯
走了？
⋯⋯
“走了吗？”盖亚终究耐不住性子，卡着嗓子问。
“⋯⋯”卡修斯摇头。他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心脏还咚咚咚跳个不停，后背发麻，跟耳朵里钻了只虫子似的。雷伊刚想开口：“⋯⋯”
轰隆！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把他撞到了对面的墙上，胸中的空气被悉数挤压出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四肢百骸内的体温已经全部消失了。
⋯⋯什么？
⋯⋯发生了什么？
⋯⋯好冷⋯⋯
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这是他在这一片虚空中惟一触摸到的实体。
触感从指尖开始回流，他闭着眼睛贪婪地感受。
脸下压的是某种布料。
腿下垫的是某种石料。
只有手掌里是特别安心的。
他试着抬起僵硬的脖子，听到几节颈椎嘎吱嘎吱的摩擦归位声。依次活动肩膀，脊柱，腰椎，膝盖，手脚腕，然后去看自己一直握着的东西。
是黑发少年的手。
他坐在地板上，他也坐在地板上，他们的头都枕在床上，面孔相对，可以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寝室？

卡修斯慢慢直起身，湿透了的衣料紧紧贴合着皮肤摩擦，冷倒是其次，非常不舒服。他四下环顾这里的构造：蓬松的被子在墙边凌乱地挤成一团，夹在两张床中间的黄梨花木头桌子左半边堆满了卷纸水杯充电器书包笔本子等等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右边放了一台电脑，和几个东倒西歪的话筒架子。
还有两个人东倒西歪地趴在桌子上，现在因为睡姿不正快要滑到地上去了。卡修斯默默盯着一个人数了三秒钟，如愿以偿听到了“咚”一声闷响。
“嗷！”
另一个人肩膀很明显地抖了一下，抬起头揉揉眼睛：“啊⋯⋯背好痛。”
“嗯⋯⋯我们之前不是在地下室吗？”
“你想问为什么突然之间回来了是不是？”
“对啊，这是怎么着？难不成只是做梦？”
“你TM问我我去问谁？”
“停！刚起来你俩就瞎BB！”雷伊揉着额角万分头痛，“让我先捋捋思路。我们之前在地下室，商量出去的路线对不对？卡修斯突然喊我们不要说话，因为他听到了怪物逼近的声音，是这样吧？”
卡修斯点头。
“然后怪物们本来已经把门撞变形了，可以进来了，却因为害怕什么东西又游回去了，就没声音了。”
卡修斯点头，又摇摇头：“我是很清楚地听到了它们划水离开的声音，但我始终觉得不太对，就是好像听到了另一种危险逼近的声音，又不大确定。”
“好，那就暂定你听到了。之后我被什么东西撞到了墙上，只觉得特别特别冷。你们有什么感觉吗？”
“没有。”
“柱形的，还有哗哗的声音，我觉得应该是高压水枪。”
“高压水枪⋯⋯对，我现在都湿透了，照这样看那地下室应该是有一个水牢一样的装置想把我们淹死。你俩没乱动什么东西吧？”
“我没动，卡修斯我就不敢保证了。”
“狗屁！明明你捡了个包一直在装东西好不好！”
“你们够了！有个外人在场不装样子就算了还嫌不够丢人是吧！”
这句话成功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从始至终默默“听”他们吵架的第四个人身上。见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他把拳头伸到卡修斯面前停住，卡修斯茫然，下意识地把手掌摊开接在他的拳头下面，病人松手，梭形的地图笔刚好落在掌心上。
啪哒。
一阵尴尬的沉默。
病患貌似觉得他们理所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一脸坦然，目光涣散在寝室的各个角落里，像漫反射。雷伊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背后，没什么，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卡修斯默默看那地图笔，突然一拍脑袋：“既然他来了，就把资料给他看看，学校给的顾问不能白当。”说着他爬起来匆匆向门口走去，衣角一路往下滴水，坐的地方留下深深一个水印子。
门咣当一声响。
“卡修斯！关门声音别那么大！吃炸药啦你！”
如雨点般密集的枪支上膛声。
门外一群身材魁梧高大面部线条刀劈斧砍有如花岗岩的墨镜黑西装男人，紧抿的嘴唇表达了他们对任何事无可奉告的态度，绷紧的衬衫扣子暗示这是一群穿衣服直立行走的野兽，而这群野兽手持文明创造的杀戮武器，将凶残的本能裹在文明人的话语中，随时准备破土而出。
领头黑衣人的手枪已经顶到了卡修斯的额头：“卡修斯同学，我们奉校行政团队的通告护送并监督你前往一号大礼堂接受审判。”
“我⋯⋯”
“请剩下三位同学作为证人出席。”
雷伊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僵了，像颗钉子钉在地板上。
怎么会招惹这群人！还出动了常规治安组的一根筋暴力狂！
常规治安组，赛尔学院及其附近城市野外片区的常任巡逻军，负责各自管辖片区内的户籍治安，在赛尔学院成立初期是一支巩固学院秩序，严惩违纪违法者，使学院有能力管控以自身为中心的独立空间城的中坚力量之一。然而在5届以前的校行政团队内部换届选举活动中，大多数在任“鸽派”领导人以不可思议的反对票数被打压下台，从此伤筋动骨，一蹶不振，同时新任掌权团队对于间接领导的各大星球的大小内政一律采取了风格突变的强硬干涉的态度，中高层学生干部所接受的任务也逐渐倾向于直接干扰和暗箱操作，治安组就是在那个时间点后逐步转型为校行政团队操纵权力最听话的一队疯狗，只有校行政才拴得住的疯狗。
盖亚碰雷伊，雷伊才稍稍缓过来，稍稍活动一下麻木的手脚，向门外走去。
等等⋯⋯三位？
“请慢一点，我腿脚不便。”

PS 病人给卡修斯那只地图笔是想提醒他精神病院的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