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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元丰六年的冬天，是齐建国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连续几日的大雪，将荆州城笼罩在一片纯白之中。然而，在这看似宁静的外表下，却隐藏着浓浓的杀机。
北周皇帝御驾亲征带来的兵马早已在城外等待多时，因为连日来恶劣的天气，不仅齐国的荆州守军，就连气势汹汹进犯的北周士兵，心态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陛下，今日就是我军攻城的最好时机，所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早就到了荆州，却偏偏天降大雪，再拖下去，于我们不利。
“陛下，臣认为万万不可，虽然我北周兵强马壮，然而天气寒冷，暴雪之下，景物都难以辨认，贸然攻城，恐怕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目前我们粮草不足，不如等待后方粮草到达，或者退…”
“都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能后退！”坐在营帐里，原本一直听着将领们争论不休的北周皇帝宇文谅没等宣成侯说完，就站起来大声斥责道：“统一北方是朕多年以来的夙愿，大雪封路，不仅我们的粮草过不来，齐国的援军和粮草一样过不来，荆州只有区区一万兵力，而我们现在手上有十万。况且，结合消息，荆州州牧病重昏迷，已经是强弩之末，荆州城内现在没有指挥，拿什么来抵抗？”
“这明明是上天赐给朕绝好的机会，如果等到天气好转，援军一到，就白白浪费了！“
宇文谅开始来回走动，他的声音铿锵，一张脸也因为激动涨红了，宣成侯站在一旁，只看见皇帝那双亮的可怕的眼睛，话到嘴边就又咽了下去，他选择不再辩驳，因为他知道，就凭皇帝疯狂的眼神，一切都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哪怕今天外面下的是刀子，兵都是绝对要出，这战，都是硬着头皮要去打了。
宣成侯不愧是北周最著名的将领，不祥的预感正是来源于多年征战的经验，只是再好的将领都得听命于皇帝，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开始攻城后，众人就发现荆州并非宇文谅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一击，似乎因为严峻的形势，他们团结一心，更有了视死如归的勇气，眼看着如潮水般的北周士兵向荆州城涌过去，却受困于光滑的结冰的城墙，巨石，热油从高墙之上不断落下来，雪花夹杂着箭矢从高处呼啸而来，痛苦的嚎叫，皮肉刺破的声音，在兵荒马乱之中，宇文谅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一个不注意就坠下了自己的战马。
”陛下坠马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北周恐惧的士兵更是人心涣散，宣成侯焦急地吼叫，冷气弥漫，他一时竟辨不清宇文谅的具体方位，拼命地想挤过去。密密麻麻的箭雨就朝他落下来，但他的注意力全在落马的皇帝身上，等到他终于找到伏在地上被踩踏的奄奄一息的北周帝，身上已经多处中箭。
“带陛下走！”
不顾身上的窟窿还流着血，宣成侯目眦欲裂，用尽全身的力气，竭力托举着宇文谅，策马赶来的胡将军颤抖着接过，却犹豫地看着他，不敢马上回去。
“还愣着干什么！一定要保住陛下！”
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来，宣成侯黝黑的面容上混杂着血与泪，“别管我！”
胡将军含泪望着昔日的战友如今凄惨的状况，嘴唇剧烈地颤抖，就在此时，他怀里的北周帝痛苦地发出了呻吟，这微弱的声音一下子就将他惊醒，于是下一秒，他就带着人扭身向外逃去。
”北周皇帝发生意外，北周士兵失去主心骨，已经无力进犯了“
荆州城墙上，郑允浩望着仓皇逃窜的北周士兵，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无论怎么样，总算是暂时守住了。“
“剩下的事情交给你，我去看看父亲。“
“等等！公子你快看！那是什么！“
循着从事的话音，郑允浩离开的脚步立即顿住，他刚转头就看到不远处一小撮黑色正在不断靠近，隔着飞扬的雪花，他们聚在一起，就如一匹暗黑的狼，向着与逃亡的北周士兵完全相反的方向，直直朝着荆州冲过来。
”难道北周还没有放弃攻城？“从事惊恐地大叫。
郑允浩眉头蹙起，一动不动地盯着跑在黑色骑兵最前面的人，隔着这些距离，他也能看出此人骁勇非常。
“传令下去，我们出城正面迎击”思索片刻，郑允浩最后这样说道。
于是，荆州城门缓缓开启，荆州精锐尽出。
“世子！荆州城门开了！“沈云看见城门打开后出来的齐国士兵，焦急地提醒着沈昌珉。
“必须带父亲回去！必须找到他我才能回去！”作为宣成侯的嫡长子，沈昌珉从小习武，十四岁开始就随着父亲四处征讨，因为年纪小，所以这次御驾亲征，他也依旧只是随军，不能上战场。
元丰六年的冬天，是齐建国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连续几日的大雪，将荆州城笼罩在一片纯白之中。然而，在这看似宁静的外表下，却隐藏着浓浓的杀机。
北周皇帝御驾亲征带来的兵马早已在城外等待多时，因为连日来恶劣的天气，不仅齐国的荆州守军，就连气势汹汹进犯的北周士兵，心态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陛下，今日就是我军攻城的最好时机，所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早就到了荆州，却偏偏天降大雪，再拖下去，于我们不利。
“陛下，臣认为万万不可，虽然我北周兵强马壮，然而天气寒冷，暴雪之下，景物都难以辨认，贸然攻城，恐怕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目前我们粮草不足，不如等待后方粮草到达，或者退…”
“都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能后退！”坐在营帐里，原本一直听着将领们争论不休的北周皇帝宇文谅没等宣成侯说完，就站起来大声斥责道：“统一北方是朕多年以来的夙愿，大雪封路，不仅我们的粮草过不来，齐国的援军和粮草一样过不来，荆州只有区区一万兵力，而我们现在手上有十万。况且，结合消息，荆州州牧病重昏迷，已经是强弩之末，荆州城内现在没有指挥，拿什么来抵抗？”
“这明明是上天赐给朕绝好的机会，如果等到天气好转，援军一到，就白白浪费了！“
宇文谅开始来回走动，他的声音铿锵，一张脸也因为激动涨红了，宣成侯站在一旁，只看见皇帝那双亮的可怕的眼睛，话到嘴边就又咽了下去，他选择不再辩驳，因为他知道，就凭皇帝疯狂的眼神，一切都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哪怕今天外面下的是刀子，兵都是绝对要出，这战，都是硬着头皮要去打了。
宣成侯不愧是北周最著名的将领，不祥的预感正是来源于多年征战的经验，只是再好的将领都得听命于皇帝，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开始攻城后，众人就发现荆州并非宇文谅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一击，似乎因为严峻的形势，他们团结一心，更有了视死如归的勇气，眼看着如潮水般的北周士兵向荆州城涌过去，却受困于光滑的结冰的城墙，巨石，热油从高墙之上不断落下来，雪花夹杂着箭矢从高处呼啸而来，痛苦的嚎叫，皮肉刺破的声音，在兵荒马乱之中，宇文谅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一个不注意就坠下了自己的战马。
”陛下坠马了！“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北周恐惧的士兵更是人心涣散，宣成侯焦急地吼叫，冷气弥漫，他一时竟辨不清宇文谅的具体方位，拼命地想挤过去。密密麻麻的箭雨就朝他落下来，但他的注意力全在落马的皇帝身上，等到他终于找到伏在地上被踩踏的奄奄一息的北周帝，身上已经多处中箭。
“带陛下走！”
不顾身上的窟窿还流着血，宣成侯目眦欲裂，用尽全身的力气，竭力托举着宇文谅，策马赶来的胡将军颤抖着接过，却犹豫地看着他，不敢马上回去。
“还愣着干什么！一定要保住陛下！”
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来，宣成侯黝黑的面容上混杂着血与泪，“别管我！”
胡将军含泪望着昔日的战友如今凄惨的状况，嘴唇剧烈地颤抖，就在此时，他怀里的北周帝痛苦地发出了呻吟，这微弱的声音一下子就将他惊醒，于是下一秒，他就带着人扭身向外逃去。
”北周皇帝发生意外，北周士兵失去主心骨，已经无力进犯了“
荆州城墙上，郑允浩望着仓皇逃窜的北周士兵，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无论怎么样，总算是暂时守住了。“
“剩下的事情交给你，我去看看父亲。“
“等等！公子你快看！那是什么！“
循着从事的话音，郑允浩离开的脚步立即顿住，他刚转头就看到不远处一小撮黑色正在不断靠近，隔着飞扬的雪花，他们聚在一起，就如一匹暗黑的狼，向着与逃亡的北周士兵完全相反的方向，直直朝着荆州冲过来。
”难道北周还没有放弃攻城？“从事惊恐地大叫。
郑允浩眉头蹙起，一动不动地盯着跑在黑色骑兵最前面的人，隔着这些距离，他也能看出此人骁勇非常。
“传令下去，我们出城正面迎击”思索片刻，郑允浩最后这样说道。
于是，荆州城门缓缓开启，荆州精锐尽出。
“世子！荆州城门开了！“沈云看见城门打开后出来的齐国士兵，焦急地提醒着沈昌珉。
“必须带父亲回去！必须找到他我才能回去！”作为宣成侯的嫡长子，沈昌珉从小习武，十四岁开始就随着父亲四处征讨，因为年纪小，所以这次御驾亲征，他也依旧只是随军，不能上战场。
可是谁料到此次攻城失败，皇帝突遭意外，北周兵败如山倒，他在后方得知宣成侯为救皇帝命丧荆州城外，却无人收尸，情急之下，他只能带着宣成侯心腹三百精兵赶回战场寻找父亲尸骨。
齐国人越来越近，沈昌珉一边将飞驰过来的箭矢打飞，一边快速地搜索着，直到他看到十步外的人堆中央跪倒在地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宣成侯，他立即凄厉地喊了一声：“在那里！”
宣成侯的铠甲上满是鲜血，眼睛紧紧闭着，沈昌珉咬着牙拖着父亲的尸体，刚低头，就感觉到一股凌厉的剑气朝他袭来，他急忙闪避，扭身回头，就与袭击者双目对视。
那人穿着齐国盔甲，手持长剑，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沈昌珉心下一惊，但父亲尸骨就在自己身边，他是如何也不可能退让，于是立即拿起武器反击。
黑漆漆的长剑，扫过来的时候带着彻骨的寒气，两剑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坐在马上的郑允浩力气不敌对方，手顿时一麻。
这个人的武功在他之上。
郑允浩意识到这点，才发现眼前这人面容未脱稚气，大概才十五岁上下，他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纯黑的眸子里有焦急，也有杀气。
趁他愣住，沈昌珉也不与他缠斗，急忙与赶过来的其他精兵汇合，将尸首置于马背之上，双腿狠狠一夹马腹，就调转方向，像箭一般向外冲去。
“公子！”北周士兵立刻追了上来，郑允浩挥手阻止道：“打扫战场便可，我们守城不易，不宜深追。”
“是！”
郑允浩动了动自己发麻的手，感觉有些荒唐，重新望向远处变小的人影，他想，虽然自己的武功稀松平常，但不会连一个小孩都打不过吧，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马上的黑衣少年好像有感应一般忽的转头，隔得太远，郑允浩只知道他回头看了，但是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那是谁？”郑允浩的脑中又浮现了刚刚那双和小鹿一般漆黑发亮的眼睛，明明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这么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带着宣成侯的精兵跑回来？
“应该是宣成侯的嫡子沈昌珉。他是回来给宣成侯收尸的。” 从事指着刚刚死掉的一些黑衣人衣服上的绣纹回答道。
沈昌珉？
郑允浩想了想，毫无印象。
这是和自己一样，在这个时代里，对世人来说完全陌生的名字，但是经过今天，他勇敢的举动会让他声名大震。小小年纪，武艺高强，为人忠孝，郑允浩突然觉得，这人以后成长起来，恐怕又会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北周战神。
“我们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郑允浩心情平静下来，轻轻地说。
齐国人越来越近，沈昌珉一边将飞驰过来的箭矢打飞，一边快速地搜索着，直到他看到十步外的人堆中央跪倒在地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宣成侯，他立即凄厉地喊了一声：“在那里！”
宣成侯的铠甲上满是鲜血，眼睛紧紧闭着，沈昌珉咬着牙拖着父亲的尸体，刚低头，就感觉到一股凌厉的剑气朝他袭来，他急忙闪避，扭身回头，就与袭击者双目对视。
那人穿着齐国盔甲，手持长剑，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沈昌珉心下一惊，但父亲尸骨就在自己身边，他是如何也不可能退让，于是立即拿起武器反击。
黑漆漆的长剑，扫过来的时候带着彻骨的寒气，两剑相击，发出清脆的声音，坐在马上的郑允浩力气不敌对方，手顿时一麻。
这个人的武功在他之上。
郑允浩意识到这点，才发现眼前这人面容未脱稚气，大概才十五岁上下，他的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纯黑的眸子里有焦急，也有杀气。
趁他愣住，沈昌珉也不与他缠斗，急忙与赶过来的其他精兵汇合，将尸首置于马背之上，双腿狠狠一夹马腹，就调转方向，像箭一般向外冲去。
“公子！”北周士兵立刻追了上来，郑允浩挥手阻止道：“打扫战场便可，我们守城不易，不宜深追。”
“是！”
郑允浩动了动自己发麻的手，感觉有些荒唐，重新望向远处变小的人影，他想，虽然自己的武功稀松平常，但不会连一个小孩都打不过吧，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马上的黑衣少年好像有感应一般忽的转头，隔得太远，郑允浩只知道他回头看了，但是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那是谁？”郑允浩的脑中又浮现了刚刚那双和小鹿一般漆黑发亮的眼睛，明明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这么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带着宣成侯的精兵跑回来？
“应该是宣成侯的嫡子沈昌珉。他是回来给宣成侯收尸的。” 从事指着刚刚死掉的一些黑衣人衣服上的绣纹回答道。
沈昌珉？
郑允浩想了想，毫无印象。
这是和自己一样，在这个时代里，对世人来说完全陌生的名字，但是经过今天，他勇敢的举动会让他声名大震。小小年纪，武艺高强，为人忠孝，郑允浩突然觉得，这人以后成长起来，恐怕又会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北周战神。
“我们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郑允浩心情平静下来，轻轻地说。
第一章 金风玉露
”名动天下的齐国大才子，放着大好前途不要，竟然跟着失势的皇子一同来北周做质子，这郑允浩，是真的奇怪！”
“郑允浩，不就是三年前那个荆州城州牧的儿子…“
“嘘！小声点！”
沈昌珉背着箭筒回来，隔老远就听见屋子里的下人们议论纷纷：“你们在议论什么？说来我听听？”
他朗声笑道，说着就把手上抓的一堆猎物扔给他们。
下人们本能地接住一堆鲜血淋漓的动物，手都抖了起来，见沈昌珉认真地盯住他们，个个都闭紧了嘴巴，谁也不敢开口。
“怎么了？“沈昌珉见状，眼珠一转，对着自己的贴身随从沈云说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今日我在围场与子弟们见面，陆士衡他们也是一副兴奋的样子。发生了大事？”
沈云与沈昌珉对视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回侯爷，他们在说的，是齐国三皇子被赶出齐国之事，三皇子高宣因为忤逆，被派遣来北周做了质子。”
“齐国皇子废立关我们北周什么事？值得让他们议论纷纷？”沈昌珉疑惑不解：“况且齐国现在今时不同往日，质子这种东西，完全是能商量的。人也不是非得来。”
沈云微微低头，想了想，继续说下去：“侯爷你有所不知，齐国新立了太子，新太子与高宣素来是死敌，高宣既已失势，在齐国已经呆不下去，这只是找个由头把他赶出来罢了。”
“不仅如此…”沈云踌躇着，“更重要的是，齐国的散骑常侍郑允浩，也随他到了北周。”
“郑允浩？”沈昌珉呆了一瞬，沉默良久，然后轻声道：“就是当年守住荆州城的人。”
遥远的回忆浮上心头，沈昌珉仿佛又回到那个寒冷可怕的冬天，他对郑允浩印象很深，当时荆州州牧突然患病，郑允浩作为他的儿子，是别无他法，临危受命，没想到他能指挥齐国守军以少胜多，击退北周。只此一役，郑允浩声名远扬，人皆称他是当世第一才子。除开这些人人皆知的事实，对于沈昌珉来说，还有另一个印象，就是那天他去找父亲的尸身，坐在马背上袭击他的人，那就是十八岁的郑允浩。
“先帝因为荆州兵败，重伤不治，宇文臣怎么可能会让当年害死先帝的人进入北周？”
“可是陛下已经派人去接了高宣和郑允浩，安排在驿馆住下了。”
沈昌珉久久没有回答，沈云于是试探地问道：“侯爷，你在想什么。”
“齐国太子想高宣日子难过所以让他来当质子，现在又来一个郑允浩，是想借北周的手置他们于死地么？“
“可是…“
“当日我与他交过手，要不是带回父亲是首要目的，以他当日的实力，远不是我的对手，不出十招，我就可以把他斩落马下。“沈昌珉平静地叙说着，漆黑的眼里，闪着残酷又嗜血的光芒。
“没想到现在他自己又送上门来。真是不想活了。“
照理说，以郑允浩这敏感的身份，自愿请命要陪着高宣来北周已经是很离谱的事情，可是当他在之后的宴会，仿佛失忆一样主动走到沈昌珉面前，展露出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冷静姿态时，才是真的让沈昌珉大吃一惊。
”侯爷，在下郑允浩。”
沈昌珉放下茶杯，慢慢抬起头，三年不见，郑允浩脱去了武服，穿着白色的锦衫，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束起，整张脸在灯光的映射下，他显得俊美非常。
就是这双眼睛。
郑允浩在心里说。
稚气已经从昌珉脸上完全褪去，渐渐显出锋利的五官线条，但那小鹿般的眼睛明亮依旧，沉默如古井，眼睛是唯一生动的地方。
对视片刻之后，沈昌珉猛然收回视线，重新垂下头，心烦意乱的说道：“滚开。我没有收谋士的需要。”
今日明面上是为高宣举行宴会，做做北周心胸宽大的样子，私底下就是各路有心人士的求贤之宴，高宣生性软弱，一个被遗弃的皇子，自然没什么用处，只是跟着来的郑允浩，才智非同一般，谁都想把他招入麾下。
郑允浩听得他颇有些孩子气的回答，忍不住一笑，这一笑，细长的丹凤眼如猫般眯起：“可是，侯爷，我就是为了您而来的。”
沈昌珉脸色一变。
“这整个晚上，我等的就是您。”
”名动天下的齐国大才子，放着大好前途不要，竟然跟着失势的皇子一同来北周做质子，这郑允浩，是真的奇怪！”
“郑允浩，不就是三年前那个荆州城州牧的儿子…“
“嘘！小声点！”
沈昌珉背着箭筒回来，隔老远就听见屋子里的下人们议论纷纷：“你们在议论什么？说来我听听？”
他朗声笑道，说着就把手上抓的一堆猎物扔给他们。
下人们本能地接住一堆鲜血淋漓的动物，手都抖了起来，见沈昌珉认真地盯住他们，个个都闭紧了嘴巴，谁也不敢开口。
“怎么了？“沈昌珉见状，眼珠一转，对着自己的贴身随从沈云说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今日我在围场与子弟们见面，陆士衡他们也是一副兴奋的样子。发生了大事？”
沈云与沈昌珉对视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回侯爷，他们在说的，是齐国三皇子被赶出齐国之事，三皇子高宣因为忤逆，被派遣来北周做了质子。”
“齐国皇子废立关我们北周什么事？值得让他们议论纷纷？”沈昌珉疑惑不解：“况且齐国现在今时不同往日，质子这种东西，完全是能商量的。人也不是非得来。”
沈云微微低头，想了想，继续说下去：“侯爷你有所不知，齐国新立了太子，新太子与高宣素来是死敌，高宣既已失势，在齐国已经呆不下去，这只是找个由头把他赶出来罢了。”
“不仅如此…”沈云踌躇着，“更重要的是，齐国的散骑常侍郑允浩，也随他到了北周。”
“郑允浩？”沈昌珉呆了一瞬，沉默良久，然后轻声道：“就是当年守住荆州城的人。”
遥远的回忆浮上心头，沈昌珉仿佛又回到那个寒冷可怕的冬天，他对郑允浩印象很深，当时荆州州牧突然患病，郑允浩作为他的儿子，是别无他法，临危受命，没想到他能指挥齐国守军以少胜多，击退北周。只此一役，郑允浩声名远扬，人皆称他是当世第一才子。除开这些人人皆知的事实，对于沈昌珉来说，还有另一个印象，就是那天他去找父亲的尸身，坐在马背上袭击他的人，那就是十八岁的郑允浩。
“先帝因为荆州兵败，重伤不治，宇文臣怎么可能会让当年害死先帝的人进入北周？”
“可是陛下已经派人去接了高宣和郑允浩，安排在驿馆住下了。”
沈昌珉久久没有回答，沈云于是试探地问道：“侯爷，你在想什么。”
“齐国太子想高宣日子难过所以让他来当质子，现在又来一个郑允浩，是想借北周的手置他们于死地么？“
“可是…“
“当日我与他交过手，要不是带回父亲是首要目的，以他当日的实力，远不是我的对手，不出十招，我就可以把他斩落马下。“沈昌珉平静地叙说着，漆黑的眼里，闪着残酷又嗜血的光芒。
“没想到现在他自己又送上门来。真是不想活了。“
照理说，以郑允浩这敏感的身份，自愿请命要陪着高宣来北周已经是很离谱的事情，可是当他在之后的宴会，仿佛失忆一样主动走到沈昌珉面前，展露出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冷静姿态时，才是真的让沈昌珉大吃一惊。
”侯爷，在下郑允浩。”
沈昌珉放下茶杯，慢慢抬起头，三年不见，郑允浩脱去了武服，穿着白色的锦衫，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束起，整张脸在灯光的映射下，他显得俊美非常。
就是这双眼睛。
郑允浩在心里说。
稚气已经从昌珉脸上完全褪去，渐渐显出锋利的五官线条，但那小鹿般的眼睛明亮依旧，沉默如古井，眼睛是唯一生动的地方。
对视片刻之后，沈昌珉猛然收回视线，重新垂下头，心烦意乱的说道：“滚开。我没有收谋士的需要。”
今日明面上是为高宣举行宴会，做做北周心胸宽大的样子，私底下就是各路有心人士的求贤之宴，高宣生性软弱，一个被遗弃的皇子，自然没什么用处，只是跟着来的郑允浩，才智非同一般，谁都想把他招入麾下。
郑允浩听得他颇有些孩子气的回答，忍不住一笑，这一笑，细长的丹凤眼如猫般眯起：“可是，侯爷，我就是为了您而来的。”
沈昌珉脸色一变。
“这整个晚上，我等的就是您。”
第二章 高山流水
沈昌珉虽然年纪小，也深知郑允浩身份敏感，一举一动容易引人注意，所以面对郑允浩惊人的话语，他就算心中震动，表面上还是克制得很好。
“等我做什么，等我取你项上人头么？”他似真似假地说，将茶水喝尽，倏地就站起身，直接离开了座位。
“侯爷，等一等”
沈昌珉是想避开他，借口尿遁，谁料郑允浩竟然也跟了出来，一路尾随，在昌珉拐入角落之时，甚至一把就拉住了他。
“侯爷，请留步“他低低地说。
“你想干什么！“沈昌珉几乎是本能地一个反手，就扭住了他的手臂，他光洁如玉的脸都因为生气涨红了。
郑允浩眼尾一扫自己被扭住的手臂，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接着缓缓说道：“三年前，真是好久不见了。”
沈昌珉闻言立刻松了手。
“侯爷肯定奇怪我为什么这样做吧？“
允浩勾起嘴角笑了笑。
“三年前荆州城外，您带着三百精兵来寻找战死的宣成侯，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年纪轻轻，就有着成人都没有的果敢和气魄，我知道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哪怕是作为对手。”郑允浩目光沉静，就像说一个理所应当的事实。
“世事无常，如今我随着三皇子流落北周为质，三皇子与我从小相识，我了解他，虽然性情柔弱，但内心坚韧，其决心也非常人能比。他值得一个皇位。“
坚定地说着，郑允浩毫不忌讳地继续道：“三年前我就钦佩侯爷，现在我更希望能辅佐侯爷，并得到侯爷的帮助，帮助我们返回齐国。”
沈昌珉静静地听着他说完，却没有立即回复，郑允浩，他想，真是个奇怪的人，自己如今才十八岁，是一个羽翼未丰的外姓侯爷，明明除了他之外，还有那么多宇文氏的达官贵人。他们不是能更好地保护高宣，帮助他们返齐么。况且，他们之间还有杀父之仇，找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找上自己？
“我听闻郑公子是当世第一才子，但是如今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沈昌珉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认真说道：”我只是个外姓侯爷，全靠父亲的战功才继承了这个爵位，我为父亲守孝三年，守孝期刚过，除了封地的兵马，我并无兵权。就是要什么没什么，又能帮你什么。”
”更重要的是，当年公子一招妙计，使得我北周溃不成军，还让我父亲送了命，我没趁此机会杀了你为父报仇，已经是我一忍再忍的结果，公子怎么会异想天开，觉得我会愿意帮助你？“
沈昌珉一直是这样的人，性格爱憎分明，说话直白不拐弯，这一番话，丝毫不给郑允浩留一点情面，几乎是自己怎么想就怎么说出了口。
很难形容郑允浩是什么反应，至少表情上没有太大的波动，似乎沈昌珉的反应早在他意料之内。
“我明白了“
片刻之后，郑允浩点点头，朝着沈昌珉一拱手，说道：“是允浩打扰了。”
……
“明日还要赶路返回封地，侯爷还是早点歇息吧。”沈云整理好了床铺，对着站在窗边的沈昌珉说道。
“沈云，你说人是不是当了皇帝，就会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沈昌珉没有应，反而说了别的话题。
“侯爷是在说今日和陛下见面的事情吗？”
“嗯，他今日，和我说了很多…“
“昌珉，你如今守孝期已过，该来帮帮我了吧？你虽然年纪轻，但如今朝中武将稀缺，边关隐患太大，朕需要你。”
沈昌珉一想起宇文臣今天拉着他的手，对他说的那些话，心里挺不是滋味。可是沈云什么都不懂，对他说，又能改变什么，他考虑了下，还是没有继续下去。
沈云望着沈昌珉的背影，也明白，沈昌珉自老侯爷死后，心里一直装着很多事，只是他自己不肯说，旁人也帮不上忙。既然沈昌珉不想多说，他也不方便追问，于是只好安静地办完事就关门出去。
沈昌珉自己又站了一会儿，最后才转身向床铺走，但他的脚步在快到的时候生生停住，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果断地就对着帷帐之后袭去。
一道黑影闪了出来，两人短短一分钟就你来我往地过了数十招，沈昌珉抓住帷幔，使劲一扭，帷幔就裹着人转到了他面前，沈昌珉立即将人从后面紧紧箍住，下一秒锋利的匕首就直直抵在对方喉咙处。
”是我 “
丝毫不畏惧的嗓音响起，沈昌珉扔掉匕首，伸出手指就去揭蒙在脸上的帷幔。
一双漆黑的眼睛波澜不惊地望着他，郑允浩清俊的面容在摇曳的灯火下忽明忽暗。
“是你“沈昌珉松了力道，但没有马上放手，仍将人松松地拥在怀里，“你又来干什么。”
”如果正门求见，侯爷是不会见我的。可是听闻侯爷明日一早就会启程返回封地，逼不得已，允浩才出此下策。“
“该说的话，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郑公子为何执迷不悟？再说，你擅自潜入北周宣成侯房内，按照我北周律法，该处以死罪。”
“就算是死罪，也请侯爷让我说完。”
“我心意已决，你走吧”沈昌珉松开他，也不去计较他的无礼，绕过他，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
郑允浩望着床上坐着的沈昌珉，有些泄气，明明年纪比他小三岁，说起话来倒像个小老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一点礼法也不讲。
“并非是允浩苦苦相逼，实在是，除了您之外，我没有别的人好找。”
“没有别的人？今日宴上这么多人对你示好，你都视而不见吗？”
“侯爷天赋过人，迟早会成为北周的肱骨之臣，建立一番丰功伟业，有权势之人不一定是有才之人，无能之辈的荣耀只是暂时的，允浩为三皇子求的，是一个未来。”
”你为他求一个未来，你又能给我什么？“
“以侯爷的资质，这几年总能过得更好些，至少可以尽情驰骋沙场，可是…侯爷是真的甘心吗？”
“我可以助侯爷一臂之力。”
沈昌珉定定地看住他。
“我很贪心，功名利禄，哪个都不想放手。如果有最好的人选，我就要最好的。但我也有自信，侯爷想要，我就能做到。”
“可我和你有杀父之仇”沈昌珉下了床，重新走向郑允浩。
“宣成侯是因为我才去世的吗？”郑允浩微微仰起脸，“侯爷相信，都是我导致了这一切吗？”
不是的，
也许世人都说是郑允浩杀了父亲，但是沈昌珉从来都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为了那个皇帝死的。
不是死在抵御突厥的边关，而是死在侵略齐国的征途之中。
他的父亲，只是实现野心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和那些死掉的北伐士兵，甚至包括北周先帝自己，都是铺路的白骨。
“侯爷本来可以杀掉我，却几次放过我，也许是因为您根本不如自己说的那般恨我。”郑允浩站的笔直，说的话尖刻直白。
一个把野心毫不避讳全部说给自己听的人，这样还不够，同时还要将自己一并揭发。沈昌珉盯着眼前的郑允浩，明明身处人生最糟糕的情况之中，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要求辅佐最优秀的人。熟悉又陌生的感情再次涌上来，那是钦慕，原来从三年前开始，正是被打败，让他对荆州城上那个年纪轻轻、横空出世的大才子，另眼相看，产生一种由衷的敬佩。
互不相识，仅有三年前那个照面，为什么，他偏偏能轻易看透自己内心深处的疑惑和不甘。
沈昌珉沉默着，内心却起起伏伏，片刻后，他猛地抬头，就与郑允浩等待已久的热切目光相触。
又亮又烫的眼神，想开口说话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得更好，但只是这对视的瞬间，就成了沈昌珉日后念念不忘的回忆，人生中，仿佛只有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人生的道路除了他自己，还有一个人有能力让他依靠，是相信他的能力到可以将自己的软弱和不安全数交由他处理的程度，他所有的疑惑和矛盾，终于能找到一个感同身受的人来听。
“你相信我。“
在最后，沈昌珉听见郑允浩对自己这样说。
沈昌珉虽然年纪小，也深知郑允浩身份敏感，一举一动容易引人注意，所以面对郑允浩惊人的话语，他就算心中震动，表面上还是克制得很好。
“等我做什么，等我取你项上人头么？”他似真似假地说，将茶水喝尽，倏地就站起身，直接离开了座位。
“侯爷，等一等”
沈昌珉是想避开他，借口尿遁，谁料郑允浩竟然也跟了出来，一路尾随，在昌珉拐入角落之时，甚至一把就拉住了他。
“侯爷，请留步“他低低地说。
“你想干什么！“沈昌珉几乎是本能地一个反手，就扭住了他的手臂，他光洁如玉的脸都因为生气涨红了。
郑允浩眼尾一扫自己被扭住的手臂，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接着缓缓说道：“三年前，真是好久不见了。”
沈昌珉闻言立刻松了手。
“侯爷肯定奇怪我为什么这样做吧？“
允浩勾起嘴角笑了笑。
“三年前荆州城外，您带着三百精兵来寻找战死的宣成侯，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年纪轻轻，就有着成人都没有的果敢和气魄，我知道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哪怕是作为对手。”郑允浩目光沉静，就像说一个理所应当的事实。
“世事无常，如今我随着三皇子流落北周为质，三皇子与我从小相识，我了解他，虽然性情柔弱，但内心坚韧，其决心也非常人能比。他值得一个皇位。“
坚定地说着，郑允浩毫不忌讳地继续道：“三年前我就钦佩侯爷，现在我更希望能辅佐侯爷，并得到侯爷的帮助，帮助我们返回齐国。”
沈昌珉静静地听着他说完，却没有立即回复，郑允浩，他想，真是个奇怪的人，自己如今才十八岁，是一个羽翼未丰的外姓侯爷，明明除了他之外，还有那么多宇文氏的达官贵人。他们不是能更好地保护高宣，帮助他们返齐么。况且，他们之间还有杀父之仇，找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找上自己？
“我听闻郑公子是当世第一才子，但是如今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沈昌珉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认真说道：”我只是个外姓侯爷，全靠父亲的战功才继承了这个爵位，我为父亲守孝三年，守孝期刚过，除了封地的兵马，我并无兵权。就是要什么没什么，又能帮你什么。”
”更重要的是，当年公子一招妙计，使得我北周溃不成军，还让我父亲送了命，我没趁此机会杀了你为父报仇，已经是我一忍再忍的结果，公子怎么会异想天开，觉得我会愿意帮助你？“
沈昌珉一直是这样的人，性格爱憎分明，说话直白不拐弯，这一番话，丝毫不给郑允浩留一点情面，几乎是自己怎么想就怎么说出了口。
很难形容郑允浩是什么反应，至少表情上没有太大的波动，似乎沈昌珉的反应早在他意料之内。
“我明白了“
片刻之后，郑允浩点点头，朝着沈昌珉一拱手，说道：“是允浩打扰了。”
……
“明日还要赶路返回封地，侯爷还是早点歇息吧。”沈云整理好了床铺，对着站在窗边的沈昌珉说道。
“沈云，你说人是不是当了皇帝，就会变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沈昌珉没有应，反而说了别的话题。
“侯爷是在说今日和陛下见面的事情吗？”
“嗯，他今日，和我说了很多…“
“昌珉，你如今守孝期已过，该来帮帮我了吧？你虽然年纪轻，但如今朝中武将稀缺，边关隐患太大，朕需要你。”
沈昌珉一想起宇文臣今天拉着他的手，对他说的那些话，心里挺不是滋味。可是沈云什么都不懂，对他说，又能改变什么，他考虑了下，还是没有继续下去。
沈云望着沈昌珉的背影，也明白，沈昌珉自老侯爷死后，心里一直装着很多事，只是他自己不肯说，旁人也帮不上忙。既然沈昌珉不想多说，他也不方便追问，于是只好安静地办完事就关门出去。
沈昌珉自己又站了一会儿，最后才转身向床铺走，但他的脚步在快到的时候生生停住，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果断地就对着帷帐之后袭去。
一道黑影闪了出来，两人短短一分钟就你来我往地过了数十招，沈昌珉抓住帷幔，使劲一扭，帷幔就裹着人转到了他面前，沈昌珉立即将人从后面紧紧箍住，下一秒锋利的匕首就直直抵在对方喉咙处。
”是我 “
丝毫不畏惧的嗓音响起，沈昌珉扔掉匕首，伸出手指就去揭蒙在脸上的帷幔。
一双漆黑的眼睛波澜不惊地望着他，郑允浩清俊的面容在摇曳的灯火下忽明忽暗。
“是你“沈昌珉松了力道，但没有马上放手，仍将人松松地拥在怀里，“你又来干什么。”
”如果正门求见，侯爷是不会见我的。可是听闻侯爷明日一早就会启程返回封地，逼不得已，允浩才出此下策。“
“该说的话，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郑公子为何执迷不悟？再说，你擅自潜入北周宣成侯房内，按照我北周律法，该处以死罪。”
“就算是死罪，也请侯爷让我说完。”
“我心意已决，你走吧”沈昌珉松开他，也不去计较他的无礼，绕过他，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
郑允浩望着床上坐着的沈昌珉，有些泄气，明明年纪比他小三岁，说起话来倒像个小老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一点礼法也不讲。
“并非是允浩苦苦相逼，实在是，除了您之外，我没有别的人好找。”
“没有别的人？今日宴上这么多人对你示好，你都视而不见吗？”
“侯爷天赋过人，迟早会成为北周的肱骨之臣，建立一番丰功伟业，有权势之人不一定是有才之人，无能之辈的荣耀只是暂时的，允浩为三皇子求的，是一个未来。”
”你为他求一个未来，你又能给我什么？“
“以侯爷的资质，这几年总能过得更好些，至少可以尽情驰骋沙场，可是…侯爷是真的甘心吗？”
“我可以助侯爷一臂之力。”
沈昌珉定定地看住他。
“我很贪心，功名利禄，哪个都不想放手。如果有最好的人选，我就要最好的。但我也有自信，侯爷想要，我就能做到。”
“可我和你有杀父之仇”沈昌珉下了床，重新走向郑允浩。
“宣成侯是因为我才去世的吗？”郑允浩微微仰起脸，“侯爷相信，都是我导致了这一切吗？”
不是的，
也许世人都说是郑允浩杀了父亲，但是沈昌珉从来都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为了那个皇帝死的。
不是死在抵御突厥的边关，而是死在侵略齐国的征途之中。
他的父亲，只是实现野心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和那些死掉的北伐士兵，甚至包括北周先帝自己，都是铺路的白骨。
“侯爷本来可以杀掉我，却几次放过我，也许是因为您根本不如自己说的那般恨我。”郑允浩站的笔直，说的话尖刻直白。
一个把野心毫不避讳全部说给自己听的人，这样还不够，同时还要将自己一并揭发。沈昌珉盯着眼前的郑允浩，明明身处人生最糟糕的情况之中，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要求辅佐最优秀的人。熟悉又陌生的感情再次涌上来，那是钦慕，原来从三年前开始，正是被打败，让他对荆州城上那个年纪轻轻、横空出世的大才子，另眼相看，产生一种由衷的敬佩。
互不相识，仅有三年前那个照面，为什么，他偏偏能轻易看透自己内心深处的疑惑和不甘。
沈昌珉沉默着，内心却起起伏伏，片刻后，他猛地抬头，就与郑允浩等待已久的热切目光相触。
又亮又烫的眼神，想开口说话却又不知如何表达得更好，但只是这对视的瞬间，就成了沈昌珉日后念念不忘的回忆，人生中，仿佛只有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人生的道路除了他自己，还有一个人有能力让他依靠，是相信他的能力到可以将自己的软弱和不安全数交由他处理的程度，他所有的疑惑和矛盾，终于能找到一个感同身受的人来听。
“你相信我。“
在最后，沈昌珉听见郑允浩对自己这样说。
第三章 月夜交谈
“侯爷，真的要带郑公子走？”沈云拉着缰绳，抬头望着马上的沈昌珉。
沈昌珉转头，郑允浩正站在马车前，好像察觉到他的视线，准备往这边看过来。
“嗯”沈昌珉望着郑允浩，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在他发现自己之前，又连忙收回了视线：“他身份敏感，不能太招摇，刚到北周，你路上看着点。”
“可是，他…老侯爷”
沈昌珉立刻警告般地瞪了他一眼。
“是，属下知道了。”
沈云见沈昌珉不悦，不敢再说，只好听话地低下头。
因为这次沈昌珉一行人来长安带的行李并不多，加上没有女眷，所以赶路的速度很快，在天黑之前就到了安排好的旅店。
岐山也是北周一个比较大的城市，吃完饭后，沈昌珉见手下的人对周围有些好奇，就准许他们出去玩一个时辰，自己一个人按照习惯，准备找个地方练习武艺。
本来就赶了一天的路，加上一口气把全套的剑法练下来，沈昌珉感到有些累，正抵着剑粗粗地喘着气，耳边就呼啸飞过来一支箭，他往右一偏，箭尾几乎擦着脸颊而过，他皱着眉扭头一看，就见郑允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旅店的二楼，他背着一个箭壶，居高临下，正重新把箭搭在弓上，准备瞄准自己射来。
不知道郑允浩葫芦卖的什么药，沈昌珉还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就急急忙忙地躲避他一波接一波的射击。
“不错！”
箭壶里一支未剩，直到郑允浩用完最后的箭，站在楼上，他开始啪啪啪鼓掌。
“郑公子刚刚是在做什么？”沈昌珉脸都黑了，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淡定地走下楼梯。
“一时兴起，想测试侯爷的武艺而已。”
“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久，侯爷受到袭击，身边却始终无一人出现，你的护卫们都在干什么！”
“是我把他们支走的，他们难得出门，我让他们出去玩了。”
沈昌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管这位莫名其妙的举动，竟然急忙先回答他的疑问，郑允浩已经换了衣服，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头发也放下来，拢在身后，明明柔和了不少，但他那漆黑锐利的眼睛只是轻轻一瞥，就带着一份威严。
“无论你武艺多么高超，身边也不能少人”郑允浩似乎有点不高兴，沉声继续道：“侯爷，你上过战场，应该深知狼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们总是集体行动，你是群狼之首，不该给别人一点机会。”
从“您”到“你”，才过了一天而已，沈昌珉无奈地发现郑允浩自从跟了他，就和之前的礼貌恭敬完全不同了，比起一个门客，摇身一变，更像一位严厉的老师。
“是”
“你遇到的是我，如果是另一群有备而来的人呢？”
“只是回家而已，还在北周境内，哪有这么多的危险？”沈昌珉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郑允浩听见他的话，笑了一声，摇头叹道：“侯爷年纪小，对这些，自然还是不懂的。等到侯爷再大一点，就能体会到这种危险与不安了。”
郑允浩五官清秀，还生着一双丹凤眼，但他丝毫没有女气，反而充满了男子气概，在月色照耀之下，夜风带起他耳边的发丝，犹如天神下凡。
沈昌珉看着他轮廓优美的侧脸，心跳的有点快，但是他不喜欢允浩这种语气，就像大人对小孩说话。
“和高宣在一起的时候，郑公子也常常这样教导他吗？”沈昌珉心想高宣性情温顺，见谁都一副没脾气的样子，估计也是被允浩管出来的。
郑允浩先是一愣，下一秒就明白了沈昌珉的意思，接着他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三皇子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侯爷，你知不知道我先前和谁最要好？”
沈昌珉当然不知道。
郑允浩嘴角一勾，又笑了起来，但这笑容，看起来没这么简单。
“当今齐国的太子高灿，是我最…”说到这里，他停了停，似乎在想正确的形容词，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先前，我和他在一块儿共事。”
太子高灿？高宣和郑允浩不就是被高灿赶出来的吗？
就算沈昌珉的疑惑没有说出口，郑允浩都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索性自己坦白：”侯爷一定是想，三皇子和太子素来是死敌，我既然是太子的人，为什么又要跟着三皇子来北周为质吧？“
“实际上，灿和我，还有三皇子，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郑允浩没有意识到，自己称呼高灿的方式很亲昵，一丝落寞出现在他的眼中，”如果不是为了皇位，又何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那公子离开齐国太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理念不合“郑允浩的声音冷了下来，又硬邦邦地说：”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自然会越走越远。“
说到这里，允浩忍不住又想起自己决定离开齐国，跟着高宣来北周的那一天，高灿阴沉的脸。
他英俊的脸庞都被气得扭曲，来回不停地走，然后突然哒哒哒地从殿上跑下来，直直瞪着跪在殿下的允浩。
他说：“允浩，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既然想法不同，殿下又不愿意听我的，那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你恨我对高宣下手太狠吗？但是如果我不狠，今天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就会是我！”
“你的野心太大，如果是三皇子，他不会做到这个程度。”
高灿的眼角通红，凝视着脚下的人，他生平最难忍受的，就是郑允浩说别人比自己好。
“是因为他听你的话，是这样吗？我就看不惯他唯唯诺诺的样子，你让他东，他不敢向西。但是，你真的懂他吗？高家都是疯子，允浩你不要忘了，我们都是高家的人。你妄图控制一个皇子，一个疯子吗？”
“我甚至想杀了他！”高灿痛苦地吼道，“他要和我抢，我就要他死！”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郑允浩身形一颤，呆在原地半晌，但最后还是庄重地朝着高灿重重叩首，“臣离开齐之后，希望太子保重身体。”
话一说完，没再给高灿机会，他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拂袖而去。
“侯爷，真的要带郑公子走？”沈云拉着缰绳，抬头望着马上的沈昌珉。
沈昌珉转头，郑允浩正站在马车前，好像察觉到他的视线，准备往这边看过来。
“嗯”沈昌珉望着郑允浩，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在他发现自己之前，又连忙收回了视线：“他身份敏感，不能太招摇，刚到北周，你路上看着点。”
“可是，他…老侯爷”
沈昌珉立刻警告般地瞪了他一眼。
“是，属下知道了。”
沈云见沈昌珉不悦，不敢再说，只好听话地低下头。
因为这次沈昌珉一行人来长安带的行李并不多，加上没有女眷，所以赶路的速度很快，在天黑之前就到了安排好的旅店。
岐山也是北周一个比较大的城市，吃完饭后，沈昌珉见手下的人对周围有些好奇，就准许他们出去玩一个时辰，自己一个人按照习惯，准备找个地方练习武艺。
本来就赶了一天的路，加上一口气把全套的剑法练下来，沈昌珉感到有些累，正抵着剑粗粗地喘着气，耳边就呼啸飞过来一支箭，他往右一偏，箭尾几乎擦着脸颊而过，他皱着眉扭头一看，就见郑允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旅店的二楼，他背着一个箭壶，居高临下，正重新把箭搭在弓上，准备瞄准自己射来。
不知道郑允浩葫芦卖的什么药，沈昌珉还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就急急忙忙地躲避他一波接一波的射击。
“不错！”
箭壶里一支未剩，直到郑允浩用完最后的箭，站在楼上，他开始啪啪啪鼓掌。
“郑公子刚刚是在做什么？”沈昌珉脸都黑了，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淡定地走下楼梯。
“一时兴起，想测试侯爷的武艺而已。”
“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久，侯爷受到袭击，身边却始终无一人出现，你的护卫们都在干什么！”
“是我把他们支走的，他们难得出门，我让他们出去玩了。”
沈昌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管这位莫名其妙的举动，竟然急忙先回答他的疑问，郑允浩已经换了衣服，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头发也放下来，拢在身后，明明柔和了不少，但他那漆黑锐利的眼睛只是轻轻一瞥，就带着一份威严。
“无论你武艺多么高超，身边也不能少人”郑允浩似乎有点不高兴，沉声继续道：“侯爷，你上过战场，应该深知狼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们总是集体行动，你是群狼之首，不该给别人一点机会。”
从“您”到“你”，才过了一天而已，沈昌珉无奈地发现郑允浩自从跟了他，就和之前的礼貌恭敬完全不同了，比起一个门客，摇身一变，更像一位严厉的老师。
“是”
“你遇到的是我，如果是另一群有备而来的人呢？”
“只是回家而已，还在北周境内，哪有这么多的危险？”沈昌珉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郑允浩听见他的话，笑了一声，摇头叹道：“侯爷年纪小，对这些，自然还是不懂的。等到侯爷再大一点，就能体会到这种危险与不安了。”
郑允浩五官清秀，还生着一双丹凤眼，但他丝毫没有女气，反而充满了男子气概，在月色照耀之下，夜风带起他耳边的发丝，犹如天神下凡。
沈昌珉看着他轮廓优美的侧脸，心跳的有点快，但是他不喜欢允浩这种语气，就像大人对小孩说话。
“和高宣在一起的时候，郑公子也常常这样教导他吗？”沈昌珉心想高宣性情温顺，见谁都一副没脾气的样子，估计也是被允浩管出来的。
郑允浩先是一愣，下一秒就明白了沈昌珉的意思，接着他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三皇子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侯爷，你知不知道我先前和谁最要好？”
沈昌珉当然不知道。
郑允浩嘴角一勾，又笑了起来，但这笑容，看起来没这么简单。
“当今齐国的太子高灿，是我最…”说到这里，他停了停，似乎在想正确的形容词，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先前，我和他在一块儿共事。”
太子高灿？高宣和郑允浩不就是被高灿赶出来的吗？
就算沈昌珉的疑惑没有说出口，郑允浩都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索性自己坦白：”侯爷一定是想，三皇子和太子素来是死敌，我既然是太子的人，为什么又要跟着三皇子来北周为质吧？“
“实际上，灿和我，还有三皇子，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郑允浩没有意识到，自己称呼高灿的方式很亲昵，一丝落寞出现在他的眼中，”如果不是为了皇位，又何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
”那公子离开齐国太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理念不合“郑允浩的声音冷了下来，又硬邦邦地说：”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自然会越走越远。“
说到这里，允浩忍不住又想起自己决定离开齐国，跟着高宣来北周的那一天，高灿阴沉的脸。
他英俊的脸庞都被气得扭曲，来回不停地走，然后突然哒哒哒地从殿上跑下来，直直瞪着跪在殿下的允浩。
他说：“允浩，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既然想法不同，殿下又不愿意听我的，那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你恨我对高宣下手太狠吗？但是如果我不狠，今天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就会是我！”
“你的野心太大，如果是三皇子，他不会做到这个程度。”
高灿的眼角通红，凝视着脚下的人，他生平最难忍受的，就是郑允浩说别人比自己好。
“是因为他听你的话，是这样吗？我就看不惯他唯唯诺诺的样子，你让他东，他不敢向西。但是，你真的懂他吗？高家都是疯子，允浩你不要忘了，我们都是高家的人。你妄图控制一个皇子，一个疯子吗？”
“我甚至想杀了他！”高灿痛苦地吼道，“他要和我抢，我就要他死！”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郑允浩身形一颤，呆在原地半晌，但最后还是庄重地朝着高灿重重叩首，“臣离开齐之后，希望太子保重身体。”
话一说完，没再给高灿机会，他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拂袖而去。
第四章 初入侯府
”我听说，齐国太子性格强硬，郑公子提到他，是想说明高宣的性格温顺，与你无关吗？“沈昌珉轻哼一声。
“三皇子的性格是天生的，我之前也说了，他虽然性格温顺，其实内心很要强，远比他平时的样子强硬许多。我只是一个臣子，也没有资格和能力管束他。“
“传闻齐太子才华惊人，少年老成，武艺精湛，尤擅骑射，在我看来，怎么都比高宣厉害”
“那是因为，侯爷和太子，性格中有相像的一面罢。”郑允浩望着沈昌珉年轻的脸，是的，其实有很多共同点，才能互相欣赏：“以前，太子就曾称赞过侯爷，一直想要和你比试一番。”
“性格相像？那么…”沈昌珉正想继续，谁知郑允浩突然面色一变，上前来伸手摸了摸昌珉的右脸颊，手指伸开，上面有血迹。
“刚刚被箭擦伤了”郑允浩盯着自己手上的血丝，皱着眉喃喃。
沈昌珉感觉到郑允浩温热的呼吸吹在自己冰冷的脸上，他伸出手握住允浩的手指，允浩立即抬头。
一点点收拢手掌，沈昌珉把允浩的手指拢在了手里，“和齐太子很像，如果有一天，你我理念不合，郑公子也会和现在一样离开吗？”
沈昌珉说得很小声，郑允浩凝视着沈昌珉很久很久，从他的身上，他真的好像看见了高灿，于是表情也一点点软下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总是有一天要回去的，侯爷。“
这是世间最基本的道理，为什么人总是看不透，这样理智的回答，沈昌珉竟无法反驳，眸子瞬间暗淡下去，沈昌珉松开了手。
“他们快回来了，我回去处理一下伤口。郑公子回去早点休息吧。“
“侯爷以后不要叫我郑公子吧，叫我允浩就行。“郑允浩收回手，放在背后，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嗯“沈昌珉点点头，转身就往里面走。
郑允浩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再次抬起自己的手，白皙的手指指尖，仍留有沈昌珉的血迹，看着那些血，郑允浩深潭般的眼中起了波澜，但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悲伤，最终还是消散在轻轻的叹息之中。
……
郑允浩进宣成侯府的第一天，整个侯府气氛诡异，大家一边顾忌着老侯爷的死，一边又忍不住想一睹这位名满天下的才子的风采，于是想看又不敢看，个个做事开始变得心不在焉。
尹景榭进了大厅，就看见郑允浩独自坐着，几个下人在不远处偷偷看着，他早几天收到消息说郑允浩要来，等他真的来了，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郑公子，在下尹景榭“尹景榭是沈昌珉的亲随，一直和沈昌珉形影不离，这次是因为突发疾病，才没有跟着去长安。
郑允浩抬头，尹景榭恭恭敬敬地对他拱手，他连忙也站起来回礼。
尹景榭年纪和允浩差不多，面容普通，看起来性情温和，”公子一路上赶路辛苦了，景榭已经安排好了房间。“
“侯爷“
就在这个时候，沈昌珉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尹景榭转过身，对着沈昌珉露出灿烂的笑容，“你回来了。“
“是，病好了？“
“当然好了。“
郑允浩看着他们两个说话，彼此之间完全没有上下级的样子，只觉得他们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却不知道在自己打量别人的时候，也在被尹景榭留意着。想着侯爷府自从老侯爷死后，沉寂了三年，今天来了一个大人物，还是一位，尹景榭的笑容一顿，一位容貌极为出色的人。
沈昌珉很喜欢郑允浩，几乎是尹景榭第一次见到郑允浩就得出的结论，甚至，他还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预感，而这些预感，最终也在日后一点点被印证。
”我听说，齐国太子性格强硬，郑公子提到他，是想说明高宣的性格温顺，与你无关吗？“沈昌珉轻哼一声。
“三皇子的性格是天生的，我之前也说了，他虽然性格温顺，其实内心很要强，远比他平时的样子强硬许多。我只是一个臣子，也没有资格和能力管束他。“
“传闻齐太子才华惊人，少年老成，武艺精湛，尤擅骑射，在我看来，怎么都比高宣厉害”
“那是因为，侯爷和太子，性格中有相像的一面罢。”郑允浩望着沈昌珉年轻的脸，是的，其实有很多共同点，才能互相欣赏：“以前，太子就曾称赞过侯爷，一直想要和你比试一番。”
“性格相像？那么…”沈昌珉正想继续，谁知郑允浩突然面色一变，上前来伸手摸了摸昌珉的右脸颊，手指伸开，上面有血迹。
“刚刚被箭擦伤了”郑允浩盯着自己手上的血丝，皱着眉喃喃。
沈昌珉感觉到郑允浩温热的呼吸吹在自己冰冷的脸上，他伸出手握住允浩的手指，允浩立即抬头。
一点点收拢手掌，沈昌珉把允浩的手指拢在了手里，“和齐太子很像，如果有一天，你我理念不合，郑公子也会和现在一样离开吗？”
沈昌珉说得很小声，郑允浩凝视着沈昌珉很久很久，从他的身上，他真的好像看见了高灿，于是表情也一点点软下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总是有一天要回去的，侯爷。“
这是世间最基本的道理，为什么人总是看不透，这样理智的回答，沈昌珉竟无法反驳，眸子瞬间暗淡下去，沈昌珉松开了手。
“他们快回来了，我回去处理一下伤口。郑公子回去早点休息吧。“
“侯爷以后不要叫我郑公子吧，叫我允浩就行。“郑允浩收回手，放在背后，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嗯“沈昌珉点点头，转身就往里面走。
郑允浩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再次抬起自己的手，白皙的手指指尖，仍留有沈昌珉的血迹，看着那些血，郑允浩深潭般的眼中起了波澜，但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悲伤，最终还是消散在轻轻的叹息之中。
……
郑允浩进宣成侯府的第一天，整个侯府气氛诡异，大家一边顾忌着老侯爷的死，一边又忍不住想一睹这位名满天下的才子的风采，于是想看又不敢看，个个做事开始变得心不在焉。
尹景榭进了大厅，就看见郑允浩独自坐着，几个下人在不远处偷偷看着，他早几天收到消息说郑允浩要来，等他真的来了，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郑公子，在下尹景榭“尹景榭是沈昌珉的亲随，一直和沈昌珉形影不离，这次是因为突发疾病，才没有跟着去长安。
郑允浩抬头，尹景榭恭恭敬敬地对他拱手，他连忙也站起来回礼。
尹景榭年纪和允浩差不多，面容普通，看起来性情温和，”公子一路上赶路辛苦了，景榭已经安排好了房间。“
“侯爷“
就在这个时候，沈昌珉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尹景榭转过身，对着沈昌珉露出灿烂的笑容，“你回来了。“
“是，病好了？“
“当然好了。“
郑允浩看着他们两个说话，彼此之间完全没有上下级的样子，只觉得他们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却不知道在自己打量别人的时候，也在被尹景榭留意着。想着侯爷府自从老侯爷死后，沉寂了三年，今天来了一个大人物，还是一位，尹景榭的笑容一顿，一位容貌极为出色的人。
沈昌珉很喜欢郑允浩，几乎是尹景榭第一次见到郑允浩就得出的结论，甚至，他还产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预感，而这些预感，最终也在日后一点点被印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