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二楼归属楼主
一楼图片来自漫画

古风架空
也许全员出没
绝对HE
人物性格可能有崩坏……

01
深山之中，夜雨泠泠，落在参天古木上，打得幽绿树叶“哒哒”作响。
一盏昏暗的灯笼在漆黑的山间小路上闪烁，远远望去，犹如一星鬼火。细瞧之下才发现提灯的是个年轻公子，白衣翩翩，姿容风雅，一双狭长的眸半眯着，透着几许盈盈春水般的波光。
雨越下越大，公子虽撑着一把油纸小伞，但一身雪衣已半湿。
不远处忽而出现一座破落古庙，公子面上一喜，快步向那古庙走去。只是行到半途，却又止住，似乎在担心什么，但随即他又摇头轻笑，继续向古庙前行。
入了庙，公子才发觉这庙似乎被人捷足先登了，还未燃尽的木柴还跳跃着几星火光。
公子无奈地皱眉，走到庙的一个角落打算将就一晚，可是昏暗的灯光下，一角藏青色的衣袖眼熟莫名。
想到今晚要和那人一起留宿于此，公子觉得自己还是和那人打个招呼为好。
“这位兄台也是被雨所困无奈留宿于此的吗？”公子笑吟吟开口。
“嗯……”那人的嗓音略低，透着一股子懒散的味道。
真懒……公子脑海中瞬间闪现这样一个念头。
“那兄台……介意在下在此小憩一晚吗？”公子又问道。
“不啊……”懒得声音都有些模糊了。
懒成这幅样子啊……真让人有些窝火啊……也不知道这人被吵到了会如何……公子心头的恶趣味突然就冒出来了。
“相逢既是缘，在下诸葛青，不知兄台大名？”公子微笑着问，很是真诚。
“……王也。”那人似乎被搅了睡意，慢慢坐起身，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
借着灯笼的光，诸葛青看着那人身上的道袍，有些诧异，竟然……是道士……呵，实在是有趣。
“我是不是搅了兄台的好梦？”诸葛青毫无诚意地笑道。
王也没说话，只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底的淤青仿佛在朝诸葛青控诉。
诸葛青心情莫名放晴，“话说兄台，若是明日还是大雨，打算如何？”
“……”王也愣了愣，回道，“自是赶路。”
“为何？”诸葛青有些疑惑，恰逢霹雳震耳，雨声更急。
“人命关天。”王也道。
诸葛青眸光一凝，面上笑意却渐渐扩大，“巧了，我这也是人命关天的事。也不知……我们两个所要去办的，是不是同一件……”
王也深深地看了诸葛青一眼，“禾城江员外的爱女被鬼怪缠住了，贫道奉师尊之命前去捉拿。”
诸葛青眼中毫无意外之色，“江员外爱女如命，赏金千两，只为救爱女之命。在下虽学艺不精，但还是愿意去凑凑热闹的。”
王也看着诸葛青一身华服，气质卓尔，不像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但他也没有多问。
“王道长，既然我们目的地相同，明日不如同行？”诸葛青吹熄灯笼内的蜡烛，询问道，“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嗯……好。”王也重新躺了回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诸葛青盯着庙门外的雨景半晌未动，终是无声地笑笑，也躺了下去。
一夜清寒无梦。

02
很久都没睡得那么沉了……诸葛青刚睡醒时还有些迷糊，好久才反应过来，忙去看昨夜那人的所在处，却只见一片空空的稻草。
诸葛青还有些发愣，却听见一个男声在门口响起，“你醒了吗？”
“嗯。”诸葛青一颗心立刻放下。
“刚才在找什么？”王也从门边进入，有些疑惑。
“睡得有些沉，还以为王道长你早就离开了。”诸葛青起身，整了整衣衫，凝视着王也清秀的眉眼，微微一笑。
“不是说昨晚说过一起去禾城的吗？”王也似乎有些无法理解。
“这倒是……”诸葛青眯眼轻笑，望向窗外，“雨停了啊。”
二人出了庙，恰巧庙顶瓦当滴下一滴雨露，诸葛青伸手，指尖便凝了一点晶莹，雨后阳光下，诸葛青清楚地看到水珠映射出王也的淡茶色眼眸，眸色淡漠空寂。
“王也道长师从何处？”诸葛青无所谓地甩掉水珠。
“武当……”王也抬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噢？巧了，我曾经到过武当。”诸葛青瞬间来了兴致。
于是一路上，王也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接诸葛青的话，倒不是说诸葛青不讨喜，恰恰相反，他实在是太讨喜了，以至于王也想让他安静下来好几次都开不了口。
这么行了半天，终于出了云烟缭绕的山林，诸葛青也渐渐安静下来，王也心底松了口气，他本就不是健谈的性子，也不善与人交往，诸葛青这种自来熟的性子他应付起来着实有些费劲。
“怎么了？”诸葛青歪头看了看身边的王也。
“没事。”才落过雨的深山老林总是水汽丰盈，王也轻轻拭去眼睫上的雾水，扭头却见诸葛青一身清爽，有些诧异。
“家里人曾给我一颗避水珠，”看出王也的疑惑，诸葛青不慌不忙地解释，“王也道长可是需要？”
“不用了，君子不夺人所好。”王也拒绝。
“嗯。”诸葛青黑亮的眼瞳掩在长睫后，不辨喜怒。
“还有半日的路程便可赶到禾城，也不知江小姐现在如何？”王也深深叹了口气，“还有那鬼物到底是何种来头？竟要江员外特意向师尊求助……”
“王也道长是对降服那鬼怪没信心吗？”诸葛青从怀中抽出一把折扇，“唰”的一下打开。
王也对这个如富家公子般招摇的动作，心头不觉好笑，但也不得不承认诸葛青此番做来更有多了一份潇然写意的风流。
“降服说不上，最重要的还是救江小姐。”王也轻抚腰间的收妖袋，“况且那鬼物的来头也有蹊跷，还是谨慎为好。”
“……王也道长不必太过谦虚。”诸葛青收拢折扇，眯起的双眼微微睁开，漆黑的瞳眸竟透射出三分危险的意味，“而且，若是那鬼物真能威胁到你……”最后几句话低至不可闻。
王也一怔，“你说什么？”
“无事。”诸葛青弯弯眼，刚才的认真模样恍若一场幻梦。
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竟也不觉时间流逝，很快，也青二人便到了城门口，微微抬头，便看到遒劲的两个大字——
禾城。

03
禾城虽然不是大城，但也算得上是人烟盛盛，江员外作为禾城的大户，其住宅也气派非常，其选址也占据了风水宝地，可王也却发觉此处似乎与整一条街的繁华格格不入，甚至比一些荒野墓地还不如。
王也还在思索着，诸葛青却早上前去叩门，一个小厮从紧闭的朱色大门后探出头来，“你们找谁？”
“在下诸葛青，这位是王也道长。我们特地赶来为江小姐祛除邪祟。”诸葛青道。
“没有！我们小姐没病！”小厮一听，忙想关上大门，只是诸葛青一手轻轻按在门上，这门便再也没法闭合半分。
小厮的脸色渐渐发白，神情慌乱，心里一急，“你们别来了！别来害我们了！”
诸葛青和王也心头微微诧异，恰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阿旺，又出什么事了？”
“管家……”被唤作阿旺的小厮急急忙忙地转身，也顾不得关门，“外边那两个人硬要闯进来！”
管家却不顾小厮的阻拦打开门，皱纹满布的面容有着难以忽视的憔悴，见到诸葛青身后一身道衣的王也，迟疑地问道，“敢问是武当云龙道长？”
“云龙道人是贫道师尊，在下武当王也。”王也道。
“王……王也道长，这边请。”管家微微躬身，只是看向诸葛青时却面露迟疑，“这位……”
“半月前听闻江员外向外界悬赏……”诸葛青还未说完便被管家打断，“晚了，这位公子请回吧。”
“管家，诸葛公子是与我同行之人，并非贪慕江家财富。”王也见诸葛青面上还未收回的诧异，忙替他解围。
管家面色稍霁，侧身让二人进入，“既然是王也道长的同伴，那就请进吧。”只是对待诸葛青的态度还是不如王也热络。
二人跟在管家身后，在长廊缓步前行。
“管家，明明江员外是向外界公开悬赏，为何现在江府不让外人进入？”诸葛青发问，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江员外等的只是武当的道士，他能进府不过是沾了王也的光罢了。
“来了……”管家眼中竟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但是……都消失了。”
“死了吗？”王也问道。
“不是，就是消失了。”管家摇了摇头，“所以我才不让这位公子进府，而且，若不是老爷曾与云龙道长有交情，就是王也道长您，我也是不会让您进府的……”
诸葛青、王也对视一眼，都看出来对方面色的凝重，这绝不是普通的邪祟。
“到了，二位。”管家在一座精巧阁楼前停住，“自从小姐被那东西缠上昏迷月余，老爷就一直在小姐身边陪伴她。”
“多谢了。”诸葛青道。
“公子这是折煞老奴了。”管家忙摆摆手，“夫人离世早，老爷又用情至深，多年不愿再娶，眼下也只有小姐一个孩子，怎么就摊上着档子事呢……”
“江员外待人一向宽和，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王也宽慰了几句。
“也罢，是老奴多言了，二位，请进吧。”

04
毕竟是姑娘家的闺阁，也青二人进去后眼观鼻鼻观心，唯恐不合礼数，然而屋内并没有人关心这个。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华服男子坐在床前的低椅上，见二人到来，忙起身上前相迎，“可是武当云龙道长派门下？”
“正是。”王也向江员外行了个礼。
“这位是……”江员外看向诸葛青，眼中暗含探究。
“在下诸葛青，是王也道长的朋友，听闻王也道长要来祛除江小姐身上的邪祟，特来赶来助他。”诸葛青道。
王也见那人说谎脸不红心不跳，心头甚是无语，但也没去戳穿他。
“原来如此……”江员外点点头。
“敢问员外，令千金究竟是何时被那秽物缠上？又有何种表现？那些人又为何消失？”王也直奔主题。
“大约一个月前，小女突然昏迷不醒，寻遍了全城的大夫都找不出原因，无奈之下，我只好寻找一些方士的帮助，并同时向云龙道长求助。”江员外说到此处，看了一眼诸葛青，“在等云龙道长回复的日子里，我们也是向天下发榜，可是就在发榜寻找奇人异士的第一天夜里，那些应召而来的江湖方士都消失了。”
诸葛青与王也对视一眼，诸葛青问道，“敢问江员外，那些方士是在何处失踪的？”
“西厢房。”江员外闭了闭眼，似乎极不想回忆起当时的样子，“我们江府的西厢房一向用来招待贵宾，第一日的事虽然离奇，但我实在是担心小女身体，所以继续招揽方士，但西厢房每夜还是消失了那些人。”
“后来我们换了一处地方招待，但那些人依旧消失，我们无法，只能停止招揽。”江员外说到此处，悔恨交加，“若不是我……那些人也不会……”
“……”王也沉默了一会儿，“员外，可否让我为小姐诊断一番？”
“当然可以，”江员外忙道，“道长你真有法子救小女？”
“贫道尽力而为。”王也走到江小姐床沿，只见床上的女子也不过二八年华，花容月貌，只是被邪祟缠上昏迷月余，肌肤惨白得如同鬼魅。
王也向他人要了一张纸盖在江小姐纤瘦的右手腕上，指尖轻轻搭在纸上为其把脉。
不一会儿，王也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诸葛青不禁有些好奇王也发现了什么。
“员外，贫道虽有了一些头绪，但还需一些时间。”王也敛眸，“而且小姐现在并无大碍，员外大可放心。”
江员外看上去还是有些疑惑，诸葛青忙替王也说话，“员外，王也道长是云龙道长的高徒，连他都这么说，员外大可放宽心，在下和王也道长一定会救回小姐的。”
江员外迟疑了一下，终是点点头，“那我让管家为两位准备厢房。”
“不必了……”诸葛青笑道，“既然那邪祟总是晚上才出来，那我与王道长就在小姐房前守株待兔了。”
江员外看了眼王也，见他并未反驳诸葛青，便点点头，“那就有劳二位了。”

05
很快便到了夜间，江府的下人早早地回了房，生怕自己也像先前的方士那样消失不见。江员外与几个丫鬟待在江小姐房内，也紧闭了房门，偌大的江府，只有王也与诸葛青二人在长廊中守夜。
“终于没人了，现在王也道长可以告诉我在江小姐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了吗？”诸葛青坐在栏杆上，倚靠着柱子，笑嘻嘻地望向王也。
王也的面色比先前来时要凝重得多，“诸葛公子可曾听说过‘天阴之体’？”
诸葛青一怔，“那个百年都难得一遇的极品炉鼎体质？莫非……”
“正是。”王也揉揉眉心，“而且我曾从一本古书上得知‘天阴之体’的厉害不仅仅在于采补，更有邪道借此体质炼制阴邪法宝。”
“既然如此，那江小姐这些年是如何藏住她的体质，不让他人发现的？”诸葛青的所思所想却是不同。
“不管怎样，现下最主要的是驱走江小姐体内的邪物，只是今日的探查却是一无所获。”王也抬头，见一轮皎洁的玉盘光辉清寒无温，莫名添了几分寒意。
王也突然觉得肩头一重，一件皮裘便被披在自己身上。
“诸葛公子这是做什么？”王也往旁边退了半步，躲开诸葛青的衣服。
“王也道长不是冷了吗？”诸葛青依旧笑着，完全看不出有半分尴尬。
王也倒是有些不自在了，不过半路萍水相逢，但这诸葛青未免也太过热情了吧……
“既然你不冷，那我就自己披了。”诸葛青还真就把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皮裘披到自己身上了。
王也又是一阵无语。
满月渐渐悬挂中天，诸葛青早就坐在园中的石凳上趴在石桌上打起了盹，王也瞧着那人在梦中稍稍动了动，皮裘滑落了些许，也有些好笑，小心翼翼地为诸葛青重新盖好皮裘。
为了给诸葛青披好衣服，王也微微弯身，眼帘中便映入那人安稳的睡颜，他微微一怔，白日里也没有细看，这家伙生的好看得过分了点吧……
似有微风拂过，那人长睫轻动，似乎快要苏醒，王也不知怎的，放轻了呼吸，似怕惊扰了梦中人。
做完这些，王也坐回到诸葛青对面，闭目养神。
月渐渐隐进了阴云中，园中再无他音。
不知不觉间，王也的睡意也渐渐浓了起来，意识也有点模糊，半梦半醒中听到有人在唤他的姓名——“王也！”
假的吧……做梦了吗？
“王也！醒醒！”
……不是梦！这是……诸葛青在叫他！
王也费力地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一股灰黑色的无形之气正缠在自己腰间，还没动用手头法宝，只见青光闪现，身后一声巨响，王也顿觉一身轻松，同时诸葛青也赶到自己身边死死抓住了自己的手臂，“你没事吧？是我疏忽了。”
“……无事。”王也摇摇头，同时也发现自己竟出现在了江小姐房前，不消说也知道是那团诡异黑气搞的鬼。
“是吗？”诸葛青见王也很快就恢复如常，立刻松了口气，“那东西一定和方士的失踪有关。”
“嗯。”王也点点头。
“可惜让它逃了。”诸葛青隐隐有些失望。
“刚才……多谢了。”王也道。
“这就有些生分了。”诸葛青声音含了三分笑意，但声音很快就低至不可闻，“我本来就是来帮你的啊……”
王也有些许疑惑，还未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渺远的鸡啼——
天亮了。

06
大清早的阳光没有驱散也青二人心头的阴霾，只是早起的众人见二人毫发无伤，不由添了几分希望。
江员外惊喜地向二人快步走来，只是行到半路，却被面带犹豫的管家拦住，耳语了几句，江员外一愣，继而面色复杂。
诸葛青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两人，上前笑问道，“不知又出了何事让员外心烦如此？”
江员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也不瞒诸葛公子，我除了有心月一个女儿外，还收养了一个孩子，名江耀。这两个孩子青梅竹马，自幼感情就极好，我想着阿耀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对心月也是一往情深，早就把他当成我的女婿了。两个月前我差他到外省办些事，可不曾想心月竟发生了这种事。今日他回府，我知他对心月一往情深，就怕那傻小子受不了这打击……”
正说着，一个面相敦厚老实的年轻人冲了进来，神情急切，怕是已被人告知了府中的近况。
看着那人， 诸葛青眯起的眸闪过一丝了然，难怪……
那人甚至急得顾不得向江员外说一句话，就直奔向江小姐的闺房。
“阿耀！”江员外急得直跺脚，“真是！你们还不快拦住这个臭小子！”
诸葛青刚欲动身，却见守在阁楼前的王也身形一动，一招云手立刻就制住了江耀。
江员外见状，连忙道，“王也道长还请手下留情！”
王也稍稍松了手劲，但江耀还是不能更进一步。王也见他眼眶泛红，即使是被他困住也依旧想进去见心爱之人，当真是用情至深。
诸葛青走到王也跟前，低头对江耀微微一笑，“想救她吗？”
江耀浑身一震，一个“想”字几乎是带出了心头血。
诸葛青看了王也一眼，王也会意松了手，江耀一下子冲进了房间。
“看出来了吧。”诸葛青轻启折扇，面上的笑意像极了邀功。
王也看着半开的房门，低声道，“这江耀竟是‘纯阳之体’，也怪不得江小姐的‘天阴之体’这么多年都没人发觉。极阳掩盖极阴，正应了阴阳相合之理……这两人倒也是天生一对，许是这江耀此次离开太久，江小姐的体质显现了出来，这才引来了邪祟。”
诸葛青收起折扇，与王也一同进入房间，只见江耀单膝跪在江小姐床前，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似乎这样就能把心爱之人从鬼祟的手中抢夺回来。
也青心底动容，那江耀却扭头，哑声问道，“你们真能救她？”
王也听得江耀声音中的无限深情，一时间只觉责任重大，只缓慢而坚定地点点头，“贫道必尽力而为。”
“你们要我做什么？”江耀起身。
诸葛青道，“只需你今夜坐在江小姐床沿，不要让任何东西靠近即可。”
“如此便可？”
“这个自然。”诸葛青一脸云淡风轻，“夜长梦多，不如及早出手。有我和王也道长在，定会万无一失，江公子大可放心。”

07
暮色四合，江府又恢复到昨夜的死寂。
王也、诸葛青、江耀坐在江小姐闺阁的桌几边，严阵以待。
王也面色沉静，只是心里却在暗叹，虽然白日里诸葛青说得如此笃定，可实际上他二人都清楚这鬼物的邪门，然而他们已经打草惊蛇了，为防夜长梦多突生事变，也只能仓促应战。
月上中天，三人似乎都抵挡不住睡意，相继趴倒在桌上梦会周公。
而当王也作为最后一人倒下后，躺在床上的江小姐眉心闪过一道黑芒，紧接着，昨夜出现过的无形黑气从那一处缓缓溢出，幻化作一条巨蟒，直向王也、诸葛青二人扑去。
可在黑蟒触及到二人的前一刻，一道如水寒光自诸葛青指尖发出，撞在黑蟒七寸处，阻止它更进一步。
三人迅速起身，眼底一片清明。
这才发现那鬼祟竟是巨蟒的形态，蟒身近四尺宽，已隐隐凝成实体，铜铃大小的黄色蛇瞳闪着冰冷阴狠的光。
“竟然……是‘阴阳子’。”王也低声道，只是心底却松了口气，只要知道这鬼祟的底细，接下去的事就好办了。
“王道长，什么是‘阴阳子’？”江耀盯着那与他们对峙的巨蟒，面色铁青。
“这东西的来历我们待会儿再与你细说，”接话的竟是诸葛青，他一手持着折扇，另一手从腰间的乾坤袋中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蓝色珠子交给江耀，“等下我和王道长困住那条蛇，你趁机将这颗‘御魂珠’放到江小姐眉心，以祛除她体内的邪气。”
“阴阳子”是至阴的邪物，自人间阴气极重的地界所生，本体只是一团阴气，但却是分为“阳子”“阴子”两性，二者相生相辅，总是形影不离。它们极易被体质偏阴寒的人所吸引，并寄附于此人，吸收其精血与元气来壮大己身，可被它们吸附的人一般活不过三月。但由于阴阳子的生成条件太过苛刻以至于百年难出，所以各类典籍对它们的记载并不是很多。
在寄附过程中，“阳子”附于人身以吸收，而“阴子”则在“阳子”的附近藏匿。一般而言，只消灭“阳子”，“阴子”会很快就重生新的“阳子”，只有消灭“阳子”，且在“阴子”还未产生“阳子”前就找出并消灭“阴子”，“阴阳子”才算是彻底被消灭。
一般祛除人身上的“阳子”的方法不过是用正罡内力把它逼出，当然像“御魂珠”这类的法器也是可以的，只是“御魂珠”太过罕有，只有某些大家族才会存有几枚……可这诸葛青竟能随身携带一颗，足以看出他的背景之神秘深厚，只是为何他会来淌这么一趟浑水呢，难道真像他所说的兴趣所致？
心头千回百转，但也只是过了短短的一瞬。只是诸葛青却早已出手与那巨蟒过了好几招，招招凌厉干脆。
见那巨蟒渐渐远离了江小姐的床榻，王也忙收摄心神，也加入到战局，欲给江耀机会能够靠近。
江耀也不负众望，在巨蟒差不多被引离到门槛时，就赶到了江小姐的床沿，见到心上人惨然的容颜，声音不觉变得沉重干涩，“心月，我来了，别怕……”
毫不迟疑，将“御魂珠”置于江小姐眉心，一时间，蓝光大盛，江耀被刺得闭上眼，同时，一阵凄厉得似乎能损伤魂魄的惨叫自门口响起，在场的人皆是身形、思绪一滞。
王也在回神时就知道要糟，这“阴阳子”的手段书上记载不多，刚才的叫喊明显是攻击魂魄，如此他的攻势便滞缓了一瞬，但就是这极短的一段时间，那巨蟒就早已到了他身前。
王也甚至能看到那黄色蛇瞳中的冰霜与它口中的尖牙，只是手头的攻势却无法阻挠半分，心底竟有些荒谬的情绪生长，要死在这了么？
只是那一瞬间，鼻尖一缕一丝不知名的檀香恍若一场幻梦，出现在眼前翩然的白衣沾染了殷红，王也的眼眸第一次出现了震惊。
“……诸葛青？”出口的话语都变得艰涩，手却先一步弃了长剑去揽住为他挡了巨蟒一击的那人。
那个在王也眼中一直是雪衣如是的翩翩公子肩头虽然晕开了大朵大朵的鲜血，但还是坚持着看到王也没有任何损伤，才松了口气倒了在他身上，狐狸般眯起的眸竟还有几分满足的神色，“你没事就好了……”
那蛇一击不中，但见场中人松懈，立刻化作一道无形黑气从窗口飞速逃出。
王也一手搂着诸葛青，从捉妖袋中取出一道符箓，口形微动，那符便化作一道红光更快地打在黑气体内。
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那黑气的速度微缓，但还是坚持着逃离了场中三人的视线。

08
诸葛青看着眼前的浓雾，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了，他无声微笑，很久没做梦了，还真是……怪想念的。
大雾渐渐散去，竟是处在一片潮湿的山林中，青翠的针叶滴下一颗水露，点在了树下小狐狸的额前。
小狐狸摇摇头，甩去毛发上的露水，只是却没有挪动身子，细看之下，才发现狐狸的后右腿被一个捕兽夹给困住了，渗出的血早已干涸。
突然，狐狸尖端毛发微微泛蓝的耳朵动了动，黑亮的眸警觉了起来。
“唔……”狐狸对着那人龇了龇牙，那人却疑惑地蹲了下来，“咦？狐狸？”
那人穿一身洗的发白的蓝色道衣，满头的发都已花白，面相倒也和善，狐狸蓦地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族里有人说越是年轻时俊美的男人年老了就越像老婆婆，那这个人年轻时候应该也挺俊的吧……
“真可怜。”那道人叹了口气，轻轻地掰开夹子，小狐狸立刻抽出腿，一双黑亮的竖瞳直直地盯着那人。
“还真不怕人啊。”道人笑笑，抱起了小狐狸，“还是受伤了逃不了了？”
小狐狸蜷缩在道人的怀里，心里很淡定地想，该怕的是你才对吧，不担心我伤好以后吃了你吗？
但它只是蹭了蹭道人的衣袍，喉咙中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
……
老道士住在山腰，守着一座破败的道庙，一个人过着清苦的日子。偶尔会有附近山腰下的村民来烧香拜神，但香火钱也仅够勉强度日。
老道士姓王，村民都叫他王道长，但他俗家名字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老道士还很懒，平日的活计总是刚好能够恰好过得去，但因为有了小狐狸，平日的那些就远远不够了。
本来老道士打算去山里打点野物来养小狐狸，可是见小狐狸可以接受他种的各类果菜，便长舒了一口气，“原来狐狸也可以吃素菜啊，那我就不去打猎了。”
小狐狸舔舔前爪，冷艳地瞥了老道士一眼，这人真是懒得没救了。
本就不是凡物，小狐狸的伤好得很快，可出乎老道士的意外，小狐狸痊愈之后竟然留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想陪我吗？”老道士笑意清浅。
谁陪你了？我怕你自己把自己饿死……小狐狸轻哼了一声。
于是，小狐狸就留了下来。
从夏到秋，从秋到冬。
神像前，两个蒲团，小狐狸占一个，老道士占一个。
檀香袅袅，缠得小狐狸昏昏欲睡，但老道士念道经的平和声音让他又强打起精神来——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眇之门……”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
冬夜飘雪，老道士的被衾不算厚，小狐狸跳上老道士的床，把自己毛绒绒的尾巴缠在他的脖子上——
哼哼，尾巴分你一半，不冷了吧。
……
后来，小狐狸在老道士的絮叨中知道他曾经有一个弟子，可上山采药时被老虎吃了，后来他就再没收过徒，一直一个人过。
小狐狸很不服气，我不是“人”吗？我一直有陪你啊。
可是他说不出话来，只好一个人生闷气，于是今晚的饭菜小狐狸破天荒地没有碰。
老道士叹了口气，摸了摸狐狸的小脑袋，一句话也没说。
……
小狐狸还是小狐狸，但老道士却越来越老了，他的背越来越弯，他的声音越来越沧桑，他读《道德经》的时候甚至都会读到一半就睡着……可他的目光还是像从前一样清澈，一样平静。
终于，老道士抱起小狐狸走入了深山。
“你走吧……”老道士说。
你不要我了吗？小狐狸歪歪脑袋，我可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就这样回去会受罚的。
“找你的族人去吧。”他又说。
你呢？
“……唉。”
那我还可以再来找你吗？
“……”老道士没有说什么，只是像往日那样揉揉小狐狸的脑袋。
小狐狸倒退几步，转身很快就跑入山林不见了——
这是小狐狸第一次懂得“生离”。
……
在山林里疯玩了好几天，小狐狸突然又想回去看看老道士，可当他来到那座破庙前，却看见许多曾经他有一面之缘的村民从房子里抬出白帏。
老道士呢？小狐狸蓝色的耳尖动了动，跑进了庙内。
有些人看到小狐狸本打算赶走他，只是一个老者模样的人轻轻感叹道，“这是王道长救过的狐狸吧……动物也懂情，它许知道王道长大限已到，所以来见他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小狐狸慢慢地、慢慢地走到正门后的棺椁前，他们说老道士就在这里面……可那里面应该很黑吧……
他跟着曾受过老道士恩惠现在为他做丧事的村民们，一直到棺木入土，他才有些明白自己这辈子是再也见不到老道士了……三生石过，忘川水饮，从此后他遇到的再也不会是老道士了……
这是小狐狸第一次懂得“死别”。
……
小狐狸回到族里，却没受到责罚，族老们见小狐狸修行一日千里，都惊喜万分，红尘一遭，小狐狸学到的超过所有人的预料，甚至他成为了族里唯一一个拥有人族道统根基的人——
天道偏爱人族，拥有人族根基的妖在日后飞升成仙的几率远远大于普通修行的妖。
但是他们却不清楚小狐狸是从哪里得到的道统。
已经修成人形的小狐狸眯眼笑笑，随手拿起案上的道经——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眇之门……”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
又是一夜山雨，白衣翩翩的俊美公子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执着一把油纸伞，走在幽暗的山道中。
右手手心隐隐发烫，公子看着面前的破落庙院轻笑了一声——好久不见，初次相遇，请多指教。
进入破庙，妖族的眼即使是在夜间也能视物如常，他看着那个躺在不远处杂草上的人——
“这位兄台也是被雨所困无奈留宿于此的吗？”
“那兄台……介意在下在此小憩一晚吗？”
“相逢既是缘，在下诸葛青，不知兄台大名？”
……
——在下诸葛青，不知兄台大名？
——王也。
…………
王也小心翼翼地为诸葛青受伤的右肩敷上药，见干涸的血污在赤裸的胳膊上凝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便向江府的人要了一盆热水，拧干毛巾为诸葛青轻轻擦拭着。
慢慢地清洗到诸葛青的右手，王也看着他掌心那明显略深于那人肤色的莲花印记，心头微微疑惑，这莲花……也太逼真了点吧。
他摇摇头，不再看它。
只是明灭跳跃的烛光下，那朵莲花的花瓣微微绽开了些许，栩栩如生，生动得令人莫名心头一惊。

09
诸葛青慢慢悠悠地睁开眼，眼中的景物还有些模糊，可床边的人影即使没有看清，但他还是唤了一声，“王道长……”
那人的动作一顿，“诸葛公子醒了？”
眼前的一切渐渐明晰，诸葛青被王也扶着，慢慢地靠在软被上。
“还好吗？”王也关切地问道。
“死不了。”诸葛青笑笑，苍白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
“为什么要……”王也顿了顿，又开口道，“我们素昧平生……”
“若是被阳子攻击的人是我，而王道长恰好能救到，你会不会出手？”诸葛青抢先反问道，半阖的眸闪过一丝微芒。
王也一时语塞，话虽如此，但终归是不一样的。
诸葛青似是疲倦地闭上眼，恰巧房门外传来一些嘈杂的声响，王也起身，“我出去看看。”
“嗯……”诸葛青随口应了一声。
而待王也出去并轻轻关上门后，诸葛青骤然睁开双眼，张开右手，慢慢地举到眼前，看到那朵栩栩如生的莲花，他的眸底一片墨色，似灭了漫天的星光，“竟然不是禾城这一遭……那么……”他微微弯了弯指掌，看着莲瓣后若隐若现的花蕊，面色微微有些沉重——
“更近了，而且也更加凶险了……”
“咔”的一声，诸葛青扭头看着门口衣衫略微有些凌乱的王也，王也见诸葛青正凝视着自己，不由有些歉疚，“诸葛公子，吵到你了吗？”
“这倒不是。”诸葛青此刻神情早已如常，“只是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江小姐醒了，江耀、江员外特地来道谢。因为你伤重要修养，我让他们过几日再来，没想到还是打扰到你了。”王也道，清澈的茶色眼瞳在跳跃的烛火下泛着琥珀色的波纹。
“这倒没什么。”诸葛青笑道，这点伤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过几日便可康复，只是这点却不能对面前的人细说。
“不过以后，诸葛公子还是三思为好。”王也沉思片刻缓缓道。
三思？三思你的小命就没了……诸葛青腹诽，虽知道王也是好心，但心底终归还是有些不爽。
“休要如此啊，王也道长。”诸葛青眯起眼眸，倒有点狐狸的样子，“我这一次可是救了你一命啊。”
“是。”王也收摄心神，“这次是我亏欠诸葛公子的，如果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诸葛公子尽可开口。”
“这就有点生分了……”诸葛青着白色单衣，懒懒地靠在床头，尾端微微泛蓝的青丝蜿蜒在雪白的锦被上，颇有几分水墨画的韵味——
“啊呀……”诸葛青故意拉长了语调，似是感叹，“若王也道长是女子的话……我这一出，可是你以身相许才能报答的呢。”
“……”王也无言以对，但见诸葛青此刻还能说笑，也知他现在确实没什么大碍了，王也话锋一转，“那阳子还是逃掉了。”
说到正事，诸葛青也认真了起来，“阳子逃远了吗？”
“是，我那时在它体内打入了一道追踪符，现在我感应到它现在已经逃离了禾城，正窝在城郊。”
诸葛青松了口气，阴阳子相辅相生，一旦分离，实力大大下降，阴子现在还在江府的某个角落，但阳子却远离了禾城，离阴子甚远，这让它连再次寄附的能力都无法发挥出来，只能勉强吸收夜间的阴气为生，诸葛青和王也倒不担心它在短期内会为祸人间。
“到时等我好一些了，我与王道长就先把把江府内的阴子消灭，再去降伏阳子……”诸葛青注视着王也，“王道长意下如何？”
“也好。”王也点点头。
诸葛青微微勾了勾唇，这下可算是把暂时王也和自己绑一起了……至于那该死的莲花……诸葛青面色微凝，却又放松下来，纵然他的实力较以前下降许多，但还不至于连一个凡人的劫都挡不过去……

10
#您的好友张楚岚已上线#
过了两三日，诸葛青的伤明面上都好得差不多了，便随着王也一起开始解决江府内的阴子，只是刚出房门，就看见一大帮人站在自己房前，最前面的女子低眉，被丫鬟搀扶着，一见到诸葛青就屈膝行礼，“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诸葛青一甩袖，一股清风便虚扶起了江小姐，“江小姐不必如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江小姐抬起头，一双秋水剪瞳雾气氤氲，诸葛青一怔，江小姐是难得的美人不错，但那一双眸却墨如点漆，似流淌着深不可测的暗色……妖异且美艳。
“咳。”王也在一旁清咳了一声，诸葛青回过神，有一丝尴尬，总不能说自己看人家姑娘的眼睛入了神吧，人家的未婚夫还在一边呢……
还好他人只当诸葛青大伤未愈，诸葛青暗暗松了口气。
“诸葛公子身体可好？”江耀问道，一边温柔地扶过江小姐。
“并无大碍。”诸葛青笑道，“大可以同王道长一起解决府中的余孽。”
说是如此，但还是王也总揽了差不多全部的事，而也不出二人所料，阴子在离江小姐闺房不远的西厢房搜查到，此前失踪的方士们应该也是被这枚阴子所害。
当阴子消逝在王也的离火中时，围观众人心底的大石终是坠了地。
诸葛青倚在门框上，面色没有众人那般轻松，他紧紧地盯住王也尚有隐忧的神情，走上去，低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王也摇摇头，“没有，这确实是阴子，只是，还是有些不安……”
“因为那枚逃走的阳子？”诸葛青道。
“或许吧……”王也长舒了一口气，“可如今阴子已灭，想那阳子也撑不了多久。”
“但为防夜长梦多，我们还是早日把那阳子也解决为好，王道长你不是说曾将追踪符打入了阳子体内吗？现在可还能感应到？”
“可以。”
“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及早动身为妙。”
“你的伤……”王也却有些迟疑。
“不碍事。”诸葛青弯弯眉眼，倒有些纯良。
但王也还是有些担心，于是二人又在江家停留了几日，王也确定江府再无后患后才与诸葛青相行而去。
临行前，王也与江耀粗略地说了一下“天阴之体”与“纯阳之体”，并建议他与江小姐最好不要分开太长的时间，以免再有邪祟缠上江小姐。
相伴不离或许有些禁锢的意味，但对有情人来说，却是世间妙事。
也青二人拜别江府众人，循着阳子的轨迹北行了半月，也不知是阳子太过虚弱以致连追踪符都无法感应到，王也与诸葛青总是差了阳子一程，但沿途未见有被阳子祸害的迹象，他们倒也算不上太过担忧。
行到一处山林，官道在松木高耸的林间越来越狭窄。
恰值正午，可阳光却被密林的叶盖分割得支离破碎，也青二人突然止步，抬头看着右前方的一颗参天古木——
一个年轻人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懒懒地躺在树杈上，甚至还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很奇怪，那人甚至没有看向他们，但王也莫名觉得，那个人在等他，而也确实，那人扭头，看向二人，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你可要我好等啊……”

11
“不知道友有何指教？”王也瞥了一眼那人身上的道衣问道。
那人翻身一跃而下，似是无意地略过了诸葛青一眼，笑言，“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对了。”
诸葛青猛地睁大了瞳孔，怎么可能……是他……
王也只觉身边人的情绪波动极大，偏过头去那人立刻恢复如常，瞧不出端倪来，王也只好又看向那人，但心里还是留有疑惑。
“……相反，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那人笑道，只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很难让人信服，于是他又道，“你满月酒席上出现的那个眉间朱砂的道人是我小师叔。”
满月酒席？诸葛青下意识地看了看王也，生平第一次怀疑起了他的身份。
那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长的事物随手扔给王也，“接着。”
王也接过，“这是什么？”看着样子像是一炷香。
王也不知，可诸葛青内心却是一阵惊骇，“这……”
“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罢了，但很适合你。要是哪日觉得自己对眼前的事力不从心了，就在修炼时点上它，可以清心，修行也更顺利一些。”那人摆摆手，在王也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时转身离去。
……说谎。
诸葛青心里暗道，可他又不能和王也直说，于是换了一种方式，“王道长你可认识那人？”
“不认识。”王也摇头，“我还以为你认识他。”
“我第一眼看错了。”诸葛青道，只是心里的想法却是不一样的，“不过那人说你满月酒席上出现的人是他小师叔，这又是为何？”
认识这家伙也快一个月了，王也早知这人表面上端的是翩翩公子人如玉的模样，实际上八卦得很，于是便也满足了诸葛青的好奇心，“我父……父亲说我当时满月酒宴上，一个白衣道人不请自来，说我这辈子有一个劫难，若是随他上山修行避居人世便可一生安然无忧。”
“你家人会愿意？”诸葛青反问。
“自然是不愿意的。”王也道，“可后来那道人不知施展了什么术法，家人便相信了他有广大神通，但我母亲还是舍不得，那道人只是叹了口气，说或许这一劫他是没法渡我，只是换了个折中的法子。所以我五岁的时候就拜入了师尊门下，平日里也不怎么下山。”
“原来如此，想必刚才那人估计还是受了他师叔所托吧。”诸葛青笑笑，心底对那一位神秘的师叔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这段小插曲过去，二人又搜寻了半日，还是一无所获，于是出了山林，就在官道旁边一所孤零零的舍店暂作修整。
夜色将近，王也与诸葛青随意解决了晚饭，便回房休息。
在进房前，王也看了一眼诸葛青，舍店的灯光很昏暗，映得诸葛青的脸有点朦胧，王也的呼吸与动作皆是一滞，诸葛青真的是个很俊美的男人，俊美得都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了……
店外风的呼啸声有些尖锐，王也笑笑，这种天气当真适合发生话本里那些山野精怪与上京赶考的穷书生风月情事。
诸葛青似乎没想太多，关上了房门，吹熄了蜡烛就和衣躺在床上闭目浅眠。
夜渐渐深了，半弯的上弦月笼上了一层薄薄的云纱，轻柔的月光从未关的窗户进入，洒下一室清辉。
本该沉睡的男人蓦然睁开双眸，眸底似有一星青火燃起。他起身，从窗口飞出，落到舍店后院的场中。
后院中有一棵老槐树，老槐树下有一个人，似乎是来了很久。
诸葛青面上重新挂起了笑意，但那笑却不及眼底。
他微微弯身，向那人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礼，缓缓地道——
“青丘——诸葛青，见过……”
“不摇天君。”

12
“诸葛青？”被诸葛青唤作“不摇天君”的人玩味地笑笑，“就是青丘狐族年青一代中，天赋最佳却没能渡过九尾天劫的那只狐狸？”
这令人难堪的事被他人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诸葛青也不气，云淡风轻地笑道，“没想到我这只小妖的破事连天君都知道了。”
“小妖？青丘未来的少族长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了吧。”不摇天君道，“不过你既然渡劫失败更应该待在青丘好好修炼才是，怎么有闲情逸致来人间游山玩水？”
“比起我，天君您可是更不应该出现在人间呢。”诸葛青眸中的戒备不减，笑意渐渐寡淡。
不摇天君张楚岚，是仙界极少数应天而生的仙人之一，说是天道的宠儿也不为过。只是不摇天君在天界一直不怎么走动，也从不插手天界的事务，实际上也只是一个闲散的仙君罢了，但他的实力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
“还故人一个人情罢了。”张楚岚随意回应道。
“还人情？所以送‘海魂香’？”诸葛青似乎被气笑了，“天君到底是想还人情，还是想催人命？”语罢，瞳底的青火大盛，一双墨黑的眸渐渐晕出青光。
海魂香，名字倒是好听，却是东海之极与地府黄泉交汇处才可采集的玄冥之物，点燃后生成的檀烟一旦被凡人吸入，便会使他忆起前世之事。以前世之事干扰今世之身，海魂香燃尽之时，也是那人魂散之日。
“狐狸你对王也太重视了一点吧。”张楚岚闷笑了一声，“我与小师……通天天君下凡历劫时曾受过王也前世的恩惠，所以这一次就当是报恩了。”
“恩惠？何种恩惠？”诸葛青追问，任何可能威胁到王也的人或事他都不想轻易放过。
“许是他第三世、第四世的事情吧，我记不清了。”张楚岚耸耸肩。
“哦？”诸葛青还是不太相信，不摇天君的话谁知是真是假。
“当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张楚岚摊手，“我和小师叔是记着当年的恩情，所以才下凡，想着最好能让他避过这一劫，可惜啊，好像还是不行……海魂香已是我能做的极限了，再多加干涉，我就要被天道记上一笔了。”
“王也渡的到底是什么劫数？”诸葛青内心渐渐升腾起了不安，竟然能让两位天君来保驾护航……
“不知道。”张楚岚倒也坦诚，“具体是哪种天劫我和小师叔也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那是他的成仙劫。”
“成仙……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能有凡人成仙？不是起码要有十世的功德积累……吗？”诸葛青的眼瞳突然一亮。
“狐狸你莫非知道些什么。”张楚岚见诸葛青神色微变，好奇地问，“话说你又是为何要在王也身边？”
诸葛青收摄心神，“也不瞒天君，我当年一时贪玩误入人间被捉妖师所伤，正好被他的前世所救，之后又因为人族道统与王也结下因果，我此番助他就是想了结这因果。而族中长老曾对我提起过，那是王也的第一世。”
“第一世？那你们还真是巧啊。”张楚岚饶有趣味地道，“所以你要是想渡过九尾天劫，就必须了却这份因果。也对，道统这东西，天道是最重视不过了。”
“正是。”没想到那人竟然做了十世的道士……
“但天君还没有说为什么要送海魂香？”诸葛青不得到答案不罢休，于是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问题。
“狐狸你也应该知道海魂香的妙用可不只是让人记起那些没用的东西啊，最重要的，还是将前世的功德、修为尽数继承。而且只要海魂香没有燃尽，魂就不会散，待到天劫一过，脱胎换骨，海魂香带来的损坏都会被天道弥补回来。别人不敢保证，但像王也这样即将成仙的人拿回了自己的十世修为，道心必然坚不可摧，你还会担心他会忍不住把海魂香都燃尽吗？”张楚岚道。
诸葛青不语，似乎还在思量着利弊。
张楚岚又道，“你也说是他的前世救了你，你难道不想再见恩人……”
“不一样的。”诸葛青打断了他的话，“王也就是王也。”
“有什么不同吗？”张楚岚有些好奇，“凡人的寿命太短，轮回又太长，而在这六界轮回中的人，你能分清谁是谁，谁不是谁吗？”
“……”诸葛青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他知道，王也是不一样的，或者说……独一无二，但他独特在哪里，诸葛青只有一个极为模糊的想法，但现在，他并不知道。
“行了，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就看他的造化了。狐狸你是走是留我也管不着了，随你高兴吧。”张楚岚双手枕于脑后，渐渐消失在诸葛青的视野中。
诸葛青低头看向掌心的莲花，半晌，才若有所思地轻笑——
自始至终，张楚岚和他都没有谈及消除因果的另一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