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的艾伦笑呵呵的,这段时间他因为重病瘦了不少,松弛下垂的皮肤也全都贴在了骨头上,显得他比真实年龄更苍老了十岁。“傻乐什么?”王宁低着头责怪他,眼里的水雾却要憋不住了,“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消停,成天不知道想些啥。”艾伦瘦的都脱相了,只有那双大眼睛一如既往的亮,他想举起手捏捏王宁的脸,却始终没能很好地操控自己的身体,手刚抬到一半就又跌回床上:“哎……你看你还是那么爱哭,你比我还大五岁呢,按说应该比我成熟啊?怎么七老八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
王宁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掌心冰凉的温度穿透皮肤在王宁心上重重一击——以前艾伦的手从来都不会凉的。“你是不是冷了?我去给你拿床被子。”“宁儿…”艾伦反手扣住王宁手腕,笑眯眯晃晃脑袋示意王宁靠过来,颤抖的手指在王宁手心摩挲,“宁儿,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你别太难过,我都75岁了,走得也不冤……这病啊的确折磨人,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好照顾自己,一定别生病……哈哈……宁儿,年轻的时候你就总说我胖,现在我瘦了,我一辈子也没像现在这么瘦过,你多看看我,好不好?”
“好……好……”王宁的唇抖了抖,苍老却仍然修长的手指抚上了艾伦的脸庞,目光留恋地扫过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恨不得连他每条皱纹的位置都能记下来。“他们都说咱俩就是闹着玩,过不了多久指定分,你看,咱不是都一起过了大半辈子吗?我已经很满足了……真好……宁儿,有你真好……”艾伦说着,眼角也湿润了,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宁看,然后用全身力量抬起手,扣着王宁的后脑勺摁在自己面前,最后一次吻了他的额头。
他松开手,就像这多少年来睡觉时一样闭上了眼睛,面容安恬。“伦儿…伦儿!伦儿……”王宁知道他不是睡着了,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趴在他温度尚存的身上嚎啕大哭,像是被夺走了毕生的宝贝。可不是嘛,艾伦就是他用大半辈子呵护的宝贝啊。
葬礼上不知怎么的混进来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悄悄跟王宁说了一句:“他阳寿未尽,人身死了也总有一天会用别的方式回来。”王宁也不恼,只当是这婆子糊涂了说疯话,几句话把她打发走了。
“伦还是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看着他承受了那么多病痛,却无能为力。我只是觉得不公平,明明我比他还要大五岁,为什么先走的会是他。”后来,王宁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艾伦走后,王宁单调的生活变得更加无聊。邻居们劝他养个小宠物,那些与人亲近喜欢撒娇的小生命总能让人心情变好。于是王宁去宠物市场看了看,猫猫狗狗都很可爱,可他愣是没一个看得上的,哪怕是调侃了多少年长得像艾伦的金毛犬和泰迪犬。王宁转了转手里圆润的核桃,鼻子有点发酸。艾伦,这些小家伙怎么能和你比啊?要是你还在该多好,我太不习惯没有你的生活了。
日子再难过也得过,王宁年已耄耋,但也想多在人世过些时候,到了那头也好把这些时候经历的多跟艾伦说说。又是一大早,王宁洗漱洗漱就上以前经常和艾伦去的那所公园里溜达了,路上遇到不少相熟的人,王宁一一跟他们打招呼。后来人家都议论,说王宁挺乐观的,年轻的时候就没人看好他和艾伦,他坚持下来了,还一坚持就是几十年;老了以后老伴走了,他也没把自己关在家里消沉度日,还乐呵呵的出来遛弯。人们都说他肯定长寿。
早晨空气清新,王宁靠着一棵大树伸伸胳膊踢踢腿,转转脖子扭扭腰,冷不丁的就有一只不知名的胖乎乎的小鸟飞来落在了王宁肩上。这只小鸟长得很漂亮,又黑又亮的眼睛比寻常鸟儿都大,眼睛上还有一缕黑色的羽毛斜飞至后脑勺就像人的眉毛一样。背部到尾巴都是宝蓝色的,翅膀和肚子被白色柔软羽毛覆盖,头顶上还有白色的羽冠。“咦?小雀儿,你站我肩膀上干啥呀?我没有虫子也没有米啊。”
小鸟扑棱扑棱翅膀,叽地叫了一声,用尖尖的嫩黄的喙轻轻碰了碰王宁的脸,又在人肩上跳了几下抖了抖长尾巴。王宁突然就对这只小鸟心生爱意,把它架在肩上带回了家。
这只漂亮的小鸟胃口很大,王宁固定给它放食物的小碗总是很快就空了,它饿了的时候就会站在王宁的肩膀上,低声叫着用小脑袋蹭蹭王宁。一开始王宁还害怕这小家伙不知饥饱一个不小心就吃多了,但逐渐就在它每次的撒娇中败下阵来。于是小鸟很快就长成了大鸟,唯一不变的就是圆乎乎的体态,可爱极了。
王宁很喜欢带小鸟出去,但从来没有给它买过鸟笼,因为小鸟很乖,就爱在王宁肩上蹲着,王宁也不舍得看它被小小的笼子囚禁。但是最近王宁发现小鸟有个坏毛病,那就是总爱叼根烟蹲在一边一脸深沉。起初王宁以为它是贪玩,见了什么都喜欢叼着玩玩,结果无论王宁抢走多少次,下次小鸟还是会叼着烟眯起大眼睛,一副享受尼古丁的老烟枪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