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6.22。因佛内斯。
夏天的苏格兰像往年一样美。下午慵懒的阳光洒在被公路整齐分割开来的田野上，田野映出淡淡的粉红。那是约翰的罂粟花田，她们还没有绽放，花苞只是略微地张开了一些。
约翰坐在田野边，他眯起眼睛，用帽檐遮住有些太过刺眼的光线。静静地眺望着远处那有些太过细微的扬尘。
不过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那一点迷蒙的尘土顺着公路消失在了不知什么地方。约翰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与腰，二十年前的伤疤因为这一会便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将目光转向遥远的大海，挪威海从这里望去，不过是一道白色的线。他站起来，又踮起脚，那一道线仍旧是那样，没有变得更清晰一些。
安娜从木屋里走出来，责怪了几句约翰，让他赶紧到田地里去。
但没说几句，她也忍不住向远处眺望了起来。
仿佛是受不了这无言的等待，约翰点起了一支烟。烟卷在他的手指间燃烧着，好像古时的沙漏一般。白色的灰烬无声地落在罂粟花上，犹如1919年11月11日的初雪。
他记得那如霜的薄雪轻轻落在干枯的罂粟花上，落在圣马洛泥泞的战壕里。雪越下越大，似乎将一切的灰暗都掩盖起来，为终结一切战争的战争画上句号。
他再次起身，扔下烧尽的烟卷。踮起脚尖。
道路的远方又出现了一道尘迹，尘迹由远及近，向这里而来。安娜愣了一会，一言不发地走进木棚。她再出来时，那道烟尘已经将要消失在它来时的地平线上。
苏格兰老头还是那样坐着，他又点上了一支烟。
夏天的夜晚来的格外晚，粉红的花田在夕阳映照下变成了鲜艳的绯红，好像虞美人在一瞬间绽放开来。
公路上又驶过几辆车，上面满载着士兵。但他们并没有拿枪，卡车后面更没有炮——现在英国本土的防御部队里，超过一半的人都没有枪。
车上刷着苏格兰皇家火枪团的徽标，约翰揉了揉眼睛，仰起他的头颅。
这些手无寸铁的士兵看起来是要加强北方海岸的防御，他们都很年轻。年轻的，勇敢的苏格兰小伙子们，他们唱着歌。
城堡里下了半旗，
昨晚奏了城堡首领的挽歌，
许许多多被夺走丈夫的村妇
孤独地祝祷她们的征人。
为了自由，为了尚未达到的目的，
把山谷中的人都集合起来，送到前方，
砍掉那恶毒的鹰爪，
把它们的羽毛扔进大海。
城堡和市镇上的英勇的人们，
离开他们的店铺和作坊
愉快地辞别朋友，勇猛地冲向敌人，
老苏格兰仍然是不可轻侮。
歌声惊起一片在田里偷食的雀鸟，它们叽叽喳喳地飞向远空。
老约翰仍然在屋前站着，沉默地为他们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