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圆嘟嘟的脸，我借着大玻璃窗透进来的光亮瞧着，白灵忙取过几枝绒花替她戴上，日光浸润的屋子里，唯我眉眼皆软，对此情景细细端详】
这孩子生得很像公主。
【白灵一边给小丫头扎着小辫儿，一边儿笑了笑，她自然听得出我说的是哪位公主，沁口接道：小格格一瞧就是有福泽的样子。我伸手理着丫头小披风之外系着的赤红长绦，听了这句话，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浮动。三年转瞬而过，我又从广东，回来了】
听听【我一俯身，蹭了蹭小丫头豆腐似的脸蛋儿】想不想爷爷带你出去玩儿？

好，爷爷抱我们听听出去玩，听听啊——
【两臂一勾，一把将小丫头抱起，我打小没抱过列英，现如今他的闺女儿，倒是都替她阿玛讨回来了】想去哪儿？烟斜袋街买糖人儿，还是去蓟门摘浆果子？
【春月前的那个小冬月分外长，如今开了春日子便刺溜的过，到了日子更暖的时候，人心也会跟着复苏。现如今三载过去，诸多事情大多已归于平淡，更因有听听的降世，给官邸填了不少生机。一两岁的小孩儿最是一天一个样儿，思绪和想法就和个头一样蹭蹭的往上挑，对于眼见到的诸多事物，第一反应就是往嘴里送。于是这样讲究的一个我，在小丫头刚刚懂一点事儿的时候便摆出明令，嘴巴杜绝一切府邸外不干净的东西，买糖人儿可以看不准吃，摘浆果子须得带回来由姑姑一颗颗经盐水泡过才能送进嘴巴里】

【两臂拥了又香小软的小东西，她缩进我怀里的姿势，和糯米很小的时候爱把自己挂在床头的姿势一模一样——小脚踩在我膛前，小肚子搭在我一条胳膊上面，晃啊晃啊，倏尔这许多年就过去了】
【糯米还小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抱着她，现在她也有了同听听这么大的孩子，我却不像从前了】好
【知礼懂事，孝于父母，对生活需懂得尊敬热爱，言行有所教养，这才是一个好姑娘该有的品格，其余的，我都一应满足】但有一个条件，听听还记不记得是什么条件？

【无论是言谈、举止、小动作、还是孩子一颦一笑间的细小神态，无一不像极一人，可每每思及此人，都觉燠闷沉寂。心头的怒火一年一年压下去，渐渐就成了一块心病，就像体内一块坏死的肉，常不忍割掉它，但也明白，要它，也没什么用了】
不记得了？
【再一笑，面对小孩儿，总能暂时将所有抛诸脑后。故而剑眉一敛，将孩子放下】出门行要正，坐要端，吃的东西一律不沾，遇人要存善心懂礼貌，知道了？

【正是晌午时分，小姑娘额前一点碎的细的发，给光一筛，浅浅的金。往我身前儿走近了，可怜巴巴的拽着个衣角，往下看小身子都给衣袍遮去一半儿，她只露个小脑袋，眼睛黑宝石似的，骨碌碌的打转。我不免失笑，再俯身把人重新抱起来，举了老高】爷爷没生气，去找秋水姑姑换身儿衣裳，一炷香后，咱们出发
【再一转头，吩咐白灵】去找扎答阑收拾两担子青蟹，等我们晚上回来，菊月里一并摆上个席。孙女儿脑子不好使，不叫事儿，以后叫秋水把别的事儿都先放一放，每日敲百十来个核桃仁，拯救一下小格格的脑子。

【带听听出门，朝廷上所有的事都一并交了张环打理，更道是出了天大的事儿都给我想办法扛下来，除了皇帝要亲自召见，否则这一天都别出现在我视线。车厢里，街道上，买了糖人儿，选了好看的手镯，最后到蓟门，小丫头兴高采烈的往蓟门山尖儿上爬，天暗了大半，风吹着细细的草动声】
【几颗星子隐在天幕里，我拉着小丫头抬头看，一丝云都没有。再垂首时，但看小丫头喘着气眉眼弯弯的看着我，脸蛋儿也是红，探手一摸去】
玩累了？蓟门山上头的风致可好看了，站在顶上能一眼看到山坳内里，还有这大半个京城。爷爷从前在这里剿过逆党，还想不想上去了？

【近二十年，蓟门还是那副老样子，人会成长，可这山河，永远都是静穆在那里，对着大清匍匐而生。我记得那还是永祚十五年元月，我们在京郊蓟门一带，白天朔风难当，夜晚天寒地冻，我们与四五个摸金老手，到府后便在过弯处安置，白日里于日光暴晒里奔波，夜里再猫着身子看神秘人骑着枯瘦的老马带着眼纱和斗笠】
【现在回想起过往所历，仍会心有余悸，只是——不会后悔了】成，那听听待会儿睁大了眼睛看，看看咱们满人打下来的山河，多好看
【咱们北京的老蓟门，一段城墙夯土构建，那个风残徒索的元大都，城墙相连，蓟树成峰。偶有山丘连林，一条小径连接着官道和蓟县，我将小娃娃抱在怀里，再一举胳膊，便极利索的，将她撂上了肩头】

【南边是五十里旷野，北边是树海林立，青绿的草色中不时掺杂几缕灿黄，延延绵绵的连向天边。西风陡过，将最上头一层的北京城，万家灯火，晃出似水的气浪，又随之泯灭在天地之间。我托着小孙女儿，跟着往触手可碰的天幕上一瞧，与她同观着这星辰点点，倏尔笑答】
它们都朝着你眨眼睛呢
【再得她一询，挺了挺腰板儿，手往更远处，最灿烂的一处指了指】这山脚下的宅子，住的都是百姓，咱们家——【为自己博得前程，为全天下谋得太平，故而皇城根下，最金碧辉煌的地方，才是我这辈子所得的馈赠，托谟府】在最远处，那个裹着一圈儿金黄的地方，看的见吗

你睡了它们才会睡啊。
【上回来，还是密集如雨的燕子菱，远不比今日惠风和煦，带着小孙女儿来同览河山来的惬意。故而我实在有那么点儿余幸的，一偏头，望向内双此刻满盈星子的大眼睛，对着昏暗的满城之光，我幽深的眸中有这个孩子，如藏珍宝】
听听【带了笑，再望向远处的故土】长大了会不会离开爷爷？

【出月，我把她从列英手里抱过来，躬亲抚养，至如今，业已两年了。两年里，除了朝堂国事，我几乎将所有气力都投在小孙女儿一人身上，望她能无忧无虑，更能前赴后继，做一个端端正正的，托谟家的女儿。手臂护着她，我方瞧着那天边有缓缓升起的河灯，再过一会儿，正阳门便要下禁了】
是，还有听听的太奶奶、奶奶、太爷爷、故去的叔叔，他们都在天上，一直保护着你呢
【遂一低头，眼角扫过桥下两尾被灯照亮的余波，心中也被这等壮丽精致恍然开朗，奔驰胸臆。良久，感受到小丫头开始在我肩头犯迷糊，遂翻下来抱在怀里，下了山，向山下车马行去】玩儿累了？回家好好睡一觉，让秋水姑姑给你炖糖水栗子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