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隔多年，青栩回来了，索性将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我才算安心。到他房间，见他埋头写着什么，低头看了一眼，问 】
：写功课呢？
【 当年他离开我的时候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现在再看他已脱去稚气，更多了些男子的英气。搬了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他写得一手好字 】
：这些年在你爸爸身边过得怎样？

【从香港回来，进了复旦中文系，以前对中国古代文学兴趣极浓，现下最听得进去的就是古代文学课。现下讲到唐传奇及俗讲变文，于课本上略加旁注。听得人声温润，搁笔：】
预习。
【听得后言，微怔。自那年离了沈家随父赴港，最初是闹着要回来，后来也渐渐不闹了，仅是念着，偶有书信也不知是否到达。扬眉一笑：】
自然好了，要什么有什么，只是朝他要大哥，他便摇头。
【且言且学着老头的模样，抚须叹一声，慢慢摇一摇头。少年模样，颌下空空，仿这老气横秋，颇为滑稽。】

【 当年他即使失了母亲，那还有父亲在，所以当他生父来寻的时候，我再不舍，也要让他回到亲人身边。现下我这儿没有什么照片之类可以让他怀念，也不知道他对他母亲的印象还有多少 】
：是我对不起你
【 见他学得有模有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
：你才多大，就学你爸

【当年那事，是谁都不愿的。母亲善念，我也不怨什么。在沈家几年，大哥待我胜过亲弟疼如亲子，是我幸，若无沈家，孤童流离世间，只怕不消半月，再无此人。何来今日的沈青栩。纵是那时令我赴港，不明他意，仅怨了一天，就开始闹要回。并没有对不对得起这一说，一句笑语揭过：】
大哥果真是和我生疏了，这样见外。
【手继续空捋着不存在的胡子：】
这叫预习，往后对着我儿子，我也这样。

【 那天本该是开开心心的，谁知道会出那样的事。再往后，父母因操劳双双离世，堂叔本想早一点接了我们回大宅子，可我却说，这儿是他们生活过的地方，守孝三年，是为人子该做的 】
【 长兄如父，我带着他们在那儿住了三年 】
：看样子，你比沈淮航乖一点
【 轻轻拍了下他后脑勺，笑道 】
：我养的弟弟，怎么个个都傻呢？

【淮航。最开始时与他水火不容，他要的恰好与我要的常常撞在一块，本不想与他争较，实在抵不住他那一阵得瑟模样，一把火起就打成一团。眨眼，狡黠一笑：】
那大哥可要想想这是不是你教的了。要真是，那你的学生们啊——前途堪忧咯。

【 理谦从小就让我很省心，只这两个弟弟，都是能闹腾的主，每次他俩打起来，最后挨揍的肯定会是阿航。那样青葱的时光，早已散落在记忆的深处 】
：那不成了误人子弟了么？大哥还不至于这么糊涂
【 在家的时候，总不能再板着脸来面对亲人。续道 】
：可别跟他学乱七八糟的，你不在的时候他就让我和堂叔宠坏了

【向来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在大哥面前是一个模样，在别人眼前又是另一个模样。顺口接了话来：】
不至于不至于，我家大哥英明神武。
【有点不能相信傻航会被宠坏。毕竟相比起宠坏来，我在的时候，他是挨打的多。我更宁愿相信他被打傻了。】
大哥你这么一说，我倒想立刻去看看他了。
【翻一翻课表，现代汉语，沈周颐三字赫然在明早的课上。】
还是等放假吧，毕竟明天有大哥的课，还没看过我们中文系最charming的老师怎么上课呢。
【回来好久却未见二哥人影，也不知道二哥如今什么模样：】
对了，二哥呢，怎么没见人

【 弟弟们各有各的性格，如今他们长大了，自己也轻松许多。视线在他脸上转了又转，随后看向他桌上的书本，言 】
：少贫嘴，下周有周考，你抓紧时间把书看一看，有不懂的地方记下来，等我晚上有空，我再给你补补课
【 至于理谦，从我上次去找过他，而他不在家后，就再没去见。推了推眼镜，很是平静地，将要说的话说来 】
：他在外交部天天忙着跟外国使节打交道呢，这两三个月我都没怎么见到他人

【周考虽然不算难，但是对于我这个现代汉语烂成团的家伙来说，不免还是有些慌。赶紧抽一本现代汉语来给大哥笑得一脸乖巧：】
大哥给我划两段呗，前两天刚拿的书，笔记半点没有，估计得不及格。
【二哥在外交部么？原来是外交官。大哥也说许久未见了应该也忙得够呛？毕竟以前，二哥虽然是别别扭扭那款的但是和我们一样，都是粘着大哥的。】

【 他聪明，也机灵，一场普通的考试难不倒他。起身去书房把教案和书拿来放到他眼前，抬手翻了一页，淡言 】
：基本都是重点，别偷懒，全抄了吧
【 课时已过半，所以对他来说课上的笔记会多一点，抄起来也费时间。随后又补了一句 】
：写不完的话也没关系，到时候能考多少是多少

【见那两本简直感动得快抱大哥肩膀哭了。拿一本笔记出来，行笔如飞，略过语音笔画字的部分直奔词类语素，纵如此也是抄得手疼，竟有种钢笔笔尖快擦出火的错觉。不待抄完两章，听后言，索性慢下来了。】
嗯，那这样倒不急，毕竟这么些纵是背下来了也只是一时用，考过就忘不大好。
【搁笔合盖，侧倚着书桌抬头望向大哥。十多年过去，他似乎变了，又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我也说不清，毕竟我不在。沉吟一阵开口：】
那莫忘她们呢，还好？

【 虽和他分开了十几年，然而书信却是常来常往的，知道他的消息，哪怕是一点点，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慰。】
：她们啊，都好，还是老样子，总喜欢新鲜的东西
【 身为大哥，总免不了最后掏钱包的命运，虽是如此，自己却没什么怨言的。像小时候那样，抬手揉了一把他脑袋 】
：大哥等你成家立业，这样才对你母亲有交代

【信中大略知晓莫忘陆芫令歌些许事迹，却不够。也不知再见会是怎样光景，会不记得我？不记得似乎也是人之常情。听出大哥话里宠爱，亦展眉，弯眼一笑：】
沈家女孩儿都是宝贝。
【循着干燥暖热的掌心一蹭，说出来的话幼稚得自己都要笑。此时暗潮汹涌，纵然在大哥二哥庇护下，我能安生一段时日，但是，我能躲着多久？能躲多久是多久？】
那我就不成家了最好。
这样大哥没有交代，自然也不再赶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