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臂交环，背胸紧依，掌由她扶着，我依着她的手向左而左，向右而右，竟而很隽秀的，写下一句诗来。呵气在耳，微痒。低首颦笑，一侧，额头抵着她颊。）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莫知句读，一字一顿的读了，好煞风情。弃笔入砚，嘴里藏了糕似的，又甜又糯）
“手累了，咱们不写了，好不好嘛。”
（一手指去，沾上几星温柔的墨。）
“你先告诉我，这是个什么意思？”

（ 软玉偎香，色授魂与。舒了臂揽她，临撂笔那一点顿得见功底，练过几年的柳公权，清癯遒丽的骨架子里正好填了皴花笺上金皮红肉的一瓣海棠花 ）
我不是和你说过，识文断字要么为了金榜题名，要么为了传情说爱。
（ 我的学问也不深，刚够解释这句话 ）
写诗的，就是这行的高人。世人皆道春天好，好在哪儿？河海开了冻，花枝抽了蕊，风也是暖和的，不用再捂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貂裘，那些生绡、缎子、绫罗、团花锦，凡是想得到的好颜色、新样式，都能穿出去了。
（ 好比现在，她身上这玉色的袍子，金丝银线绣了襟上的荼蘼，领口还滚了道细细的藕粉缎边儿，裹住了细长的颈，从后头看，只看得见耳垂上惊心的白，只闻得见叵测的香 ）
（ 笑着朝那温柔乡里呵口气儿 ）就这么美的事儿，都不如碰见心里那个人高兴。你猜是个什么劲头儿？

（竟知哪里偷来，三春颜色，无心催碳，煨开一池春汤。蜷折下身子，软软得飘开，较柳絮离枝还轻。本没生息的，非要嬉笑薄慎，将枝上唱春鸟儿惊，破开一幅偕景。）
（斜眼儿一撇，拈起一块桃花酥，调言拿笑）
“碰见一个人，能有什么高兴呀？”
（低回余光玉勾儿似的那么一递，又折回）
“还不如有好吃的叫我开心呢。”
（才咽下一口，不知怎的，胃里却泛起酸，尽呕了出来，白遭了我一方帕儿呢。）
“这个珍哥，怎么变味儿的吃食也拿过来？看我一会怎么打她！”

（ 她眼风里生了勾儿，眸光紧挨挨跟上，将笔撂了，白玉笔洗里骤然开出一朵墨花儿开，剑拔弩张地晕了去 ）
得看遇见什么人啊。
（ 高脚的白玛瑙缠丝碟儿里堆满了糕饼，顶上头的那个雪白的椰奶糕上还缀着桂花儿糖呢，她却择了块桃花酥，还没下肚，竟呕出来 ）哎，这是怎么了。
（ 一路走过去的当儿，正从袖里抽出来条紫鲛绡，轻薄得烟雾一样，葱尖儿挽住她臂弯，帕子按上她嘴角 ）
还难受吗，阿念，拿茶过来。

“嗯，好难受呢！”
（蜜缸里泡大的姑娘，风吹雨打都经受不得，生娇爱俏。只因不曾受过苦，哪怕是半点儿一星也是天大的难受了。）
“我分明才吃了一口，方才呕也呕干净了，怎么现下嘴里一个劲儿的酸？”
（又呕了几呕，脸色煞得白了，额生冷汗，眼睛也眩了。虚虚弱弱，相扶无力。）
“我这是生了什么怪病了么？”

（ 玉盅在手，好一番彩袖殷勤。等她用清茶漱了漱，方才一起在罗汉床上坐下 ） 哎哟，你要这么说—— （ 原当她是因为近来贪凉，又听后话，不由想起来她近来圣眷颇浓，黛眉一挑 ） 来，我问你个事儿。 （ 身子一移，左手笼住了她削肩，右手覆住了自己的唇，冷香往她耳畔一吹 ）你这个月的月事，到了吗？

（半大的人了，皇宫里头囫囵度过了几个年头，虽谈不上个老字，更及不着成熟，于人事里用要知道个一星半点儿了。听她这么一问，只是微垂了头，瞥着她搭在我肩上削白的指。指甲修得尖尖的，却很齐整，染上一水儿艳丽的红，甚过她眼尾的勾勒。）
（西洋石英钟的铜摆似的，沉又缓的摆了两下头。夜霞透窗，直飞到人脸上，好生奇怪。）
“与这有什么关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