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思往事，愧立残阳；一个，倦万机，清定如风。
晚暮小亭，月下对坐，煮酒论世，意在美人乎？

他以为她许了他终生，在城门的马车旁踟蹰、张望、心不安。有微风轻拂，本该温柔景意，却伴着夕阳的渐落凉了他的心。过去，便就是过去了，谈不上心字成灰，但总有种物是人非之感。怆然，凉薄，他背身而去，心里许她一片净土，愿她知，曾共相依偎的年光依旧于己心。他果然是个心思柔细，情深意切的男子，隐秘的心事只在当初那个清落落的少女身上。奈何，缘在，情不在，她没有如约而至。留，终是为人？还是为世？他吟在口中，萧索黯然，难以消解。

他影月而立，折袖于背，风气漫漫，自玉而升。他等，冀望与担忧并顾，让人思量不得，到底是默默无言的凝眉远望，还是貌合神离的湮灭念想。有一丝怕，缠绕于心，怕等来的是已情定终生的一双璧人。君者，自不怯战，更愿与人较衡，可征战沙场数载，帷幄于掌的感觉，在此时竟这般奢侈。他之前曾几次绝了她的口，断了她的言，只为无法避过的选择，终究还望她来定夺。所以，唯有屹立于此，哪怕未知的苦守深蚀心骨，也不愿她日后泪痕红泫。




单律的错步声渐近渐强，他追憾奈愁，他则心目开朗，言及“欣喜”想来更是别有他意，娓娓而谈的“地主之谊”也将主客之分了然于表，只是他口中的“憾”与他心中的“憾”所谓并非一事，“略备薄酒”传递出的也更倾向于送客之言而非留客之意。所以，他见他的到来，便已定心，他决然不会为秦而留，能让他留的也只有那一人。




而他也有更多的惆怅和感怀，死里逃生之人“对人世就有更多的留恋和亏欠”，他留恋的是人，亏欠的是情，仿似托词的“未尽之事”更多指的是未能尽的心。那句无奈的“不得不离开秦国”，语意不在“离开”而在“不得不”，他又何尝想要这般桎梏于心，只是旧情旧事，相见也唯有忆曾经。







他的诚邀确是出于真心，“共谋天下”也非一句戏言。但他的情怀终是不忍抹杀掉当初纯爱相伴的过往，于是，他也只能连同回忆一起沉陷在眼前暗淡的景色中，即便他对他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他也终以“家事”相拒，那句“怎敢效法天下英雄”已然将两人的格局区分了个伯仲——一个愿成英雄，一个愿随英雄。
相敬的第一杯，敬的是人。他内心也同样敬她之前确是没有选错人。所以，他抬手拒了侍从的服侍，亲自斟酒，更想以一种同等的身份彼此敬重。相敬的第二杯，敬的是缘。他那句“下次再见，无论是敌是友”是论世，也是论人。于世，秦楚之争实为必然之事，于人，二人同样对她付情付意。相敬的第三杯，敬的是惜。大丈夫自有的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感。
到此，对身邀坐，畅谈世事，举杯再饮已由朗笑声声替代了冗辞华藻，只是二人的心境，也该冷暖自知——彼此比谁都心定清明，有意避谈的，有关乎“她”的事，才是心底最该的心照不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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