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应了一声母亲的呼唤,我放下相册,向着门口快步走去。
走到门边时,我顿了一顿,转身回到屋内,再次看了几眼摊开的厚厚相册。
那一页都是小孩子。父母的,兄弟的,我的,整整齐齐排在相册中,印着那些天真稚嫩的脸庞,隐约散发出雨后空气清新的略为湿润的味道。
我想有个孩子。
我知道这对仍是学生的我来说,是个过早萌生的可笑愿望,但我却非常渴望出现一个可爱的天使,带着最纯真的灵魂降生在世上,能让我倾尽所有去爱他。
我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我想,他一定有着亮闪闪的双眼,可爱的脸庞,阳光般灿烂温暖的笑,和一颗无人能敌的坚强温柔的心。
他一定是有着温暖人心的力量。
不迟也不快,我在24岁那年,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我的丈夫是个有些孩子气的人,经常将耳朵贴在我隆起的腹前,兴致勃勃地进行单方面谈话,乐此不疲。
“黑子哲也,”他笑着对我说,“男孩子就叫这个吧?”
要是女孩怎么办?换掉最后一个字吧。
“爸爸妈妈在等你哦?”他喜形于色却小心翼翼,满怀期待地注视着未出世的宝宝,眼神闪闪发亮,非常开心的样子,“请快点来到我们身边。”我笑笑说哪有这么快,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欣喜与期望,一份责任感悄悄在体内萌发,就像初春雪水滋润下的新芽,蓄势待发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你听到了吗,我们的宝贝?
请快点来到我们身边。
等待的日子比想象的还要漫长,孩子终于出生时,我觉得时间已过了一年不止。当护士抱着他向我走来,我难得的有些焦躁,像看见稀世珍宝般战战兢兢又欣喜不已。我接过他,轻靠着那小小软软的身子,聆听耳边传来的浅浅呼吸,闭上眼,环抱的手有些颤抖。
哲也。哲也。哲也。我在心里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沉浸在莫大的喜悦中,幸福得几乎落泪。仿佛生命中所有灰暗刹那褪尽,我的世界因他的到来,一下子迎来了色彩明丽的绚烂季节。
我们的宝贝,黑子哲也,真的非常可爱。
直到他初中为止,我们就像偷拍狂魔一样拍了许多他的照片,并纳在相册中好好珍藏。我时常在睡前翻开相册,看他对生日蜡烛呼哧呼哧吹气,看他断断续续朗读课本童谣,看他坐在玄关认认真真系好鞋带。
我微笑着,用指尖细细描绘他灿烂可爱的笑脸,心中的幸福一丝丝漾出,缠绕成为一团香甜绵软的绵花糖。
没有什么能比看到孩子的笑更开心,我从来都愿意,用我一切去守护他的笑容。
随着时间的流逝,哲也在情绪表达上渐渐偏离了当初所望,大约有三年光景,我看着他从稚嫩开朗的孩童,慢慢长成独当一面的沉稳少年,也看着他慢慢将情绪压在心底,渐渐成了对外界若有若无的存在,就像生活在独属于自己的,与世隔绝的小空间里。
我很担心他的这种变化,担心有一天他会陷进一个未知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这种担忧在他初三时成了事实,那一段时间,他不再碰自己最喜欢的篮球,魂不守舍令他更加沉默,偶尔出现的微笑也充满了空洞的情感。我站在他旁边,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我明白这道坎只能由他自己跨过,我无法涉足那块禁地,也无法做出什么有用的安慰,只能远远看着这样的他,心脏像被攥住般一下下不停抽痛,痛苦不已,但无能为力。
时光无情,仿佛只是一晃眼的工夫,我的眼角开始起褶皱。人的一生极为有限,我的生命也踏入了后半段倒计时。我过得十分充实,却仍有许多不舍,窗台上绽放的鲜花,树头歌唱的麻雀,温柔体贴的丈夫,慈祥和蔼的母亲……
还有我那可爱的孩子。
我开始害怕,怕看不够他的样子,触不够他的指尖,怕不能将日益膨胀的爱全数灌注于他。
我无法放下他就这么离去。
所幸,升入新学期,我的孩子出现了让我欣慰的变化。再次拾起篮球的他不再那么执拗得痛苦,一点点抬起头,一点点褪去满身灰色,让鲜活的色彩重新回到了他眼里。很多个瞬间,我甚至觉得他又回到了当初无忧无虑的年纪,天马行空,无所畏惧,清澈眼神和着灿烂笑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奏出一段无比美妙的悠扬旋律。
我已不再年轻,不能再为他阻挡一切风浪。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的他,拥有比之前更无畏的男子汉气概,只是远远站在那里,便能让人感受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现在的他,即便是在我无法触及的地方,也能怀着装满阳光的心,在梦想、朋友、口号,甚至路边一朵雏菊的鼓励下,问心无愧、坚定不移地追求自己所愿,一路披荆斩棘,抵达心灵的最后归所。
等到那时,即使有千万个放不下,我都会由衷为他开心,为他祈祷,愿他一切安好,由衷感谢神明将他带到我的身边。
我亲爱的独一无二的天使,愿你能往后的日子里,幸福快乐地度过未知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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