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黄之秋，万物萧条。垂丝海棠树下摆几，邀陛下来未央喝小酒，吃螃蟹。他想妥当安置的人们已经离开，如今疲惫不堪。我也不准备毫无意义的安慰的话，希望痛饮和蟹肉，可为他开怀。满上一杯杜康，等他】

【身体每况愈下，知道时候不远，两个丫头在山雨欲来之前妥善安置，似乎已无挂牵。政务都交给太子，清闲得很，常常树下望天，一望就是几个时辰。安蘅走了，睡着也没人来提醒朕。】
【容衣之邀递来时。难得有些真实的高兴。欣然赴约，远远看她坐在海棠树下，一直是绝代的风华，但喜欢藏到深处，永远不争不傲的样子，我眼里最美好的姿态。】
【坐她身旁，看着她，慢慢露出个笑容】

【像每一次一样，他来了，对我微笑，这回他的笑容，是有很大意义的。从心底里喜悦到眉梢。】
您来啦
【他漆黑的眼睛里有莫可名状疲累，看着他一步一步山河渐崩，无法阻止。身为嫔御，我仍牢记的，即是甫入宫就接下的责任，使他开心。】
【他这份笑容，我在此得到肯定。然而不只为这份责任，我也真心希望他开心。】
【天上有鸿雁一字而过，想伸手拥他入怀，也就是想想，青娥拣出蒸笼里的肥美熟蟹，我递上滚热的美酒，送至他的唇边】
这时节的螃蟹肥美，陛下尝尝罢。
【早剔了一壳蟹黄，桌上一席，正是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
【转头，他仍是看着我，摸着眼角】
是妾身眼角有纹吗
【低头绞衣角】
真想回到十四五岁的年纪

【执筷尝蟹，想到初登大宝时那场螃蟹宴，萧家如我所愿分离崩析，但换来的又是什么？这个时代永远不缺权谋者、野心家和无耻之徒。但朕老了，宁可拱手江山，也不想继续操劳。饮一口酒】十四五岁什么都不懂，不好。
【拇指划过她的眼角，很认真地】经历懂得，得到过也失去过，然后能心怀慈悲，这样最好。早几年朕也怀念当年，现在不了。现在想得更多是以后。容衣，你有想过以后么？
【仰靠往软椅上，手掌与她相握。容衣，谢谢你陪我到此刻。我有很多对你的话都没能出口。更谢谢你，即便没有听到那些话，也还是在这里。】

【指尖拂过，仿佛擦去了泪珠。从前仿若在梦中，衣香鬓影，一一褪色。是的，我很感激这份经历。很庆幸来到这片宫宇。】
【心襟一漾，回握他宽厚温热的手。静静听他说话，春山远又长】
庸庸一世，又快活一世。这是妾身从前的抱负。那我们不说当年，以后吗
【目光落在檐下晦暗的宫灯，很坚定地】
我想为她做点什么 虽然我一无所有 。
还有【双睫一低】
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一直在这里，譬如这株海棠，譬如
【转顾活力不复当初的圣人。抬眼相视他，没有再说下去。譬如我。】

【笑一笑，低头，各满了杯，举杯】容衣庆幸生在这个时代【君主从谏如流，知人善任，制衡氏族，朝政无法被干弄。尽管。他做了许多牺牲。】
【很诚恳地】
多谢陛下

朕知道，朕都知道。
【脸上的皱纹将很多情绪敷衍成沉着不惊的面貌，碰杯后一饮而尽】
朕和敏敏有个约定，我会去找她。你随朕一起么？
【多年前跟碧城公子约定，如果朕将死，去找她，为她守碧城馆，作为得到永生的代价。但离死亡越近，朕发现自己越不期待永生。受身无间，长寿乃大劫，不享，也罢。所以朕打算失约了。】
哈，从前在生死场，多少次险送命，有老将军跟朕说，活下来，会看到更好的时代。

【仰颈喝罢，酒意一涌而上，灵台仍一片清明。他真为我指出一条明路，开始不懂，想到月华，由是明白了】
【如果这是她所希冀的，我想给她一切。毫不犹豫。为你，千千万万遍。声音有些激动的发颤】
妾要一起。
【心怀慈悲，我将成为最尖利的爪牙，不再像女萝一般软弱的攀藤。收回幽远的目光。】
【欣赏他坚毅的脸，陛下依然是英武的，无论是谈论起战场，朝堂，还是情长。成熟的男人，即是如此。仰慕与爱戴，永远沉在心渊。】
将军说的不错。可惜很多人没有机会了。我会好好珍惜的。
以前太过瞻前顾后，喜欢的东西也不会争取，敏娘娘对任何事都有自己的坚持，然后得到它。妾很尊敬这点。我希望可以代她争取。不留太多的遗憾。
【望了望手腕上的茉莉手串，微笑】
希望不会太迟。

【人和人之间的情爱太过蹊跷，有人教给朕专一忠诚，有人又用一生向朕证明娥皇女英确有其事，皆无可辜负。朝堂战场尚有章可循，面对真心，又能用什么技俩去揣度？她如此，心头早已潸然一片，笑容凝重回道】
一时惊觉，有你在，朕甚至不必去找她。
【低头片刻】
高人说碧落黄泉中的人间有她一魄附着的托世，正是少年时候，朕本想找到她，把当年的遗憾都补给她，现下觉得，又何必呢？那么年轻的孩子，应该有她崭新的一生，如果朕够有风度，应当不打扰。

【一时震住，久久才回味完他的话。此情此景，我能说什么呢，上天又一次眷顾了我，在这长长的年月里，不经意间给予了我从不敢希求的东西。我有些迷眼，天地间渐渐昏黄，也许是海棠花下的一场梦，还是酒太醇了，我醉了吗。或许是我的一次趁虚而入。】
【然而。很害羞的我，第一次很坦然的张开双臂，拥住他。脑袋深深埋进陛下怀里，坚实硬朗】
抱一下。
【一切都很清晰明了，我不再问了。敏娘娘的这一魄，会这个年轻美丽的孩子身上，重新鲜活起来。畅快无阻，不同她缱绻蹉跎的前世。】
【遥遥好像有乐坊的新曲，穿林渡水而来，在唱什么，我听不清楚，鬓边东珠窸窣，耳根晕红，我只是很慢在他耳边说】
您还可以后悔的

【抱了抱她，她的身体很暖，温热朕渐趋冰冷的心胸。于是在最后的时光里，用朕仅剩的力气，拥抱她。】
【没有地老天荒，只有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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