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位于二十五层的小公寓,晴朗的日子,飘窗透亮得仿佛可以伸手触到云彩。
我有些恐高,每次站在窗前,小心脏都吓得扑通扑通地跳,我很怕一不留神就掉下去。我怕疼。
常阿姨和邻居家的保姆聊天的时候,总是说:“这个小姑娘,胆子大得很咧,趴在窗前一动不动,都不怕摔的。”
邻居们打量我的眼神里藏着怜悯,啧啧地说:“哎哟,作孽哟,这么小的孩子,爹不疼娘不爱的。”
我讨厌被人怜悯,更讨厌被人议论。
但他们说的的确是事实。
那两个人很久都没有来看我,自从他们办了离婚手续之后,再也不用在我面前上演貌合神离的戏码,他们解脱了。
我被法律判给了曾庆年。然后,他给我置办了一座小宫殿,装潢华丽,有锦衣玉食。常阿姨是我的贴身保姆,小杜叔叔更是随叫随到的专职司机。看起来,我的日子倒也逍遥自在。只是,总有些人并不懂得,这世间最奢侈的东西其实是,爱。
他们收回了爱。
据说,我的亲妈去了国外深造,她在国内的工作室也开始筹备 。离开曾庆年和我,她反而如鱼得水。
我并不恨他们,因为我当他们是——无关紧要的人。
既然不爱我,又有什么资格值得我去恨。恨,是比爱更强烈的感情,没有爱,又怎会恨。
常阿姨是个善良而又木讷的人,除了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她不会说太多的话。但是,我喜欢她。我知道,无数个夜里,她都轻轻地推开房门,帮我掖掖被角或者只是看看我。我尽量让呼吸平静深沉,而一颗心总是难以睡去。
夏天的末尾,有很多场雷阵雨。
二十五楼的高度,闪电与雷,仿似离得更近了。台风过境的夜晚,常阿姨从床脚的被子里找到默默流泪的我,她说喜歌别怕,阿姨在这里。我躲在这个不算熟悉的女人怀里,眼泪渐渐干了,然后缓缓入睡。那夜的记忆里有妈妈的味道。
那年,常阿姨的儿子顾予浓考上了D大,偶尔会出现在我的小公寓里。周末,常阿姨会做家乡菜给我们吃。饭桌上,我会讲很冷的笑话,常阿姨总是一头雾水,而顾哥哥则笑得前仰后合。于是,我的嘴角也会翘起来。
有时我也会做白日梦,梦见我是常阿姨的女儿,住在海边的小渔村,父亲憨厚,哥哥仁爱。这样想,心里会觉得很暖。
旁人都说我是一个坚强的小孩。只有顾哥哥会安静地看着我,然后露出清淡又哀伤的笑容。在黄昏的露台上,他给我讲他父亲的渔船,讲拾贝壳与捉螃蟹的乐事。
他说:“喜歌,你的小星球真孤单啊,以后我带你去看海吧,在大海面前,所有的孤单都显得微乎其微。”
我看着日光一点点消失在楼群之后,耳边似乎有涛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