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缘
风呼地从街的另一边扑过来,张离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患者的记忆。
张离自嘲的笑了笑,抬头打量四周,天色有些阴郁,冷风不停吹动街道两侧住户楼上的铝制阳篷,发出哗啦的声音。
张离皱了皱眉,这应该是一处老民居了,按资料上看这个患者应该是个富二代,怎么记忆里会有这种遍地坑坑洼洼的场景?
想起患者,张离这才发现居然没见到一个人。其实这也很正常,你现在回忆从前的事往往只能记起什么地点和什么人,连时间都记不太清,更不用提旁边的路人甲乙丙。这在修复手术中很常见,偌大的场景中通常只有患者和几个主要人物,有些连场景都不太分明。
但连一个人也没有的情况张离也还是第一次碰到,正当他努力寻找患者时,一阵笑声从一栋破旧的民房中传了出来。几个衣着虽然不太光鲜但很干净的孩子嬉笑着从楼道中跑了出来。
好在医生在这里是不会被回忆中的人物看见的,张离索性站在原地打量着这几个孩子。一共四个小孩,三男一女,正拿着木棍打来打去。张离略略犹豫了一会儿,看来患者是个自控力极强的人,即使在昏迷的状态下也只暴露了童年的一小段记忆。好在张离也熟知套路,这种人一般只要顺着他的记忆抽丝剥茧就好。一般植物人患者都是因为醒来的欲望不够强烈,一直在自己的回忆中兜圈子,只要在适当的时机给予刺激,引起大脑对记忆的回溯,往往就能成功唤醒患者。
只是张离看了好半天也分不出哪个是那个叫章荻的患者,病历上记载的章荻已经27岁,是个成熟干练甚至十分老成的人,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了经理。可现在这几个孩子摞一块也不知道有没有27岁,这让张离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眼见几个孩子闹了一会儿,突然齐拢拢的拥到一棵老槐树下,正在围观着什么,张离也好奇起来,跟过去看。
只见地上零星有几个小木把样的东西,却兀自挪动着。张离透过孩子们的头看了好一阵,才看出来那是柴把虫,也有叫“吊死鬼”的,张离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在乌桕树下见过不少,只不过个个都吊在树上,有时也会掉下来。
到底是小孩,眼见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兴奋不已,张离不由摇了摇头,自己这么大的人怎么也跟了过来。正想着,尖锐的争吵声突然响起,还有男人的咆哮和女人的尖叫。
张离愕然抬头,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只听“咣啷”一声,清脆的玻璃破裂声,吓得张离不由后退了几步。
时间忽然凝固,所有色彩都褪成了黑白,张离愕然的怔住。闪着微光的玻璃碎片从一处住宅楼上倾泻下来,悬滞在了空中。
张离终于等到了,记忆断层!
据大量手术表明,植物病人之所以长久不醒,往往是受困于自己的梦境之中不能自拔,而这些梦境的基础恰恰是一个人真实的记忆。因为人天生的趋利避害,所以在梦境中大脑会删掉痛苦或不愿接受的事。如果是正常睡眠,人类可以到点就醒。而植物人患者则会因为错误的记忆构筑出一个循环的迷宫,患者会在错误的梦境里不断重复,继而否定真实世界中发生的事,最后便是不愿醒来。
而记忆治疗医师的手术就是医生的脑波干涉为手术刀,强行破开这个有悖于真实的记忆,以患者不愿面对的记忆作为刺激手段来使患者苏醒。记忆断层就是,医生对这种自我欺骗下产生的记忆的统称,相对于正常记忆,记忆断层就像一条错误连接两条马路的高架桥,使患者不断在马路上循环开车。但正因为它有悖于患者潜意识中的认知,所以它也极为脆弱,容易被修正。
张离站直身子,终于该他出马了。
(周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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