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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蠹·新闻]十竹斋木板水印:木与纸的朝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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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版水印常被看作是古代独一无二的一种印刷术,它可静观宇宙,又可格心成物,字与画共同复印出了一幅相似的生活场景。透过纸张的缝隙,不管是寻常老百姓还是传统文人,他们都在这方小小世界里找到了自己的心灵抚慰。
撰文:忆丼 周笑纹 马宁
摄影:陈健
来源:国家地理中文网


1楼2015-10-26 12:44回复
    历史   公元824年12月,杭州城里寒冷而萧索,一骑快马直奔刺史府邸,信使为在任刺史的白居易送来好友元稹的信。信上说,元稹为白居易编辑的书《白氏长庆集》已经完成。“扬越间多作书模勒乐天及余杂诗卖于市肆之中也。”   模勒,就是雕版印刷。


    2楼2015-10-26 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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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4年后,一位名叫王阶的人应用此技术刻《金刚经》扉页插图。唐代以来,中国雕版印刷几乎完全使用水墨,文图皆黑色。待到南宋,雕版印刷术已全面发展,绘制、雕印和运笔的精良都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不过,这白纸黑字,终以一种冷静的姿态,察看着世间冷暖,周而复始。   1368年,明军攻陷元大都,元顺帝在凌乱的马蹄声中仓皇北去。青花绽放的时代,雕版印刷术却也取得质的发展,从黑白转而到朱、墨两色。在少数民族统治的朝代里,宗教信仰的广泛程度似乎更得更明显,每一个人都在木版刻画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虔诚。   可山河永济,天下却一直在更替,刻经的历程只是一个国家兴衰的过程,唐宋之后到元明,又到了一个鼎盛时期,从原来的单色到双色,到了明代十竹斋的时候,单色就发展到彩色。在朱姓天下,文人画得到了最多的亲睐,木版刻画在这时候进入鼎盛时期。甚至有人感慨无论现在的印刷扫描的技术有多高级,都无法超越明朝顶峰时期的一些印刷品。   这个顶峰莫不归功于一个叫胡正言的徽州人。他曾官至武英殿中书舍人,从流传的一张画像上看,身穿明代官服的他面容清癯、气质俊雅。他被同代人赞为,“清姿博学,尤擅众巧,且研综六书,摹躏钟鼎石鼓,旁及诸家。于是篆隶真行,一时独步,而兼好绘事”。

      鲁迅评价《十竹斋简谱》,“十竹斋笺样花卉最好,这种画法,今之名人就无此手腕,山水刻得也好。”
      目前所见的《十竹斋简谱》,采用传统雕版套印、拱花等工艺,技艺精湛。


      3楼2015-10-26 1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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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末收藏家、金石学家钱应金为胡正言的《印存初集》作序时也评价说:“先生善隶书,旁及翎毛、竹石、兰卉、靡不博极,其致而以篆学专门,无怪其谱传博雅简精工也。”   胡正言辞官后筑室南京鸡笼山侧,屋前植翠竹十余竿,据上元李克恭记述:“尝种筠十余杆于檐间,昕夕博古,对此自娱,因以十竹名斋。”他的斋中藏有“博古异书,名花奇石”,与当时诗人画家如吴彬、文震亨、杨文骢、米万钟、高阳等人交往频繁。
        在当时,胡正言作为总领,率领他的工匠们,无意中成就了世界最早的印刷出版集团。十竹斋成为他的“隐阁”,更是他精研雕刻印刷的作坊,他发明了饾版、拱花技术,达到印刷美学高峰。1627年,胡正言以饾版术印刷的《十竹斋书画谱》和成书于1644年的《十竹斋笺谱》,熔雕印技艺一炉,充分显示了明末彩色套印的艺术成就,堪称中国版画史和印刷史的丰碑。后人在总结十竹斋为何能取得如此成就时,将原因归于画家与刻印工人的密切合作。
        只不过,这份荣誉消逝得过于迅猛,传统木版水印终究逃不过机械化的改革而进入一蹶不振。直到20世纪30年代,鲁迅和郑振铎共同出资,发起了重刻辑印《十竹斋笺谱》等典籍的行动,并邀请荣宝斋的师傅用饾版、拱花等技术原件仿制。   鲁迅在1934年8月致郑振铎的信中说:“十竹斋笺样花卉最好,这种画法,今之名人就无此手腕,山水刻得也好。”又致信说:“清朝已少有此种套版佳书,将来怕也未必再有此刻工和印手。无论如何,总可以复活一部旧书也。”


        4楼2015-10-26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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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非画
          十竹斋是个奇怪的地方,熙熙攘攘的中山北路,常会有不明就里的行人闯进来,探头探脑地研究一番后,试探着问,画廊?   这里的确挂满了画,近代的当代的,潘天寿的《雁荡山花》、吴昌硕的《牡丹》等,皆是名家手笔气魄非凡。魏立中正和助手配合着,把一张张一米多长的画挂到墙上。他说刚刚挂上去的那些画,其实严格来说有点勉强,因为它们都是复制品、印刷品,都是木版水印的功劳。


          5楼2015-11-04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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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确地说,木版水印是现代人的一种通俗叫法,专业学名是“古代彩色版画印刷术”,在继承了明代胡正言发明的饾版、拱花技术上发展起来的。这种技术根据画稿笔迹和设色的深浅、浓淡等,分别进行描摹,刻成若干板块,然后对照原作,由深至浅,依次叠印。   北京的荣宝斋与上海的朵云轩是业内出名的两家木版水印工坊。十竹斋是目前杭州唯一一家木版水印印刷工坊。历史上这座城市最多的时候,有二三十家这样的印刷机构,聚集在如今河坊街的位置,可是后来一家家都关门了


            6楼2015-11-04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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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项很神奇的技术,坊间流传一个段子,说有人曾将《雁荡山花》真迹与采用木版水印方式复制的《雁荡山花》作品摆在一起,让作者潘天寿辨认真伪,不料,潘天寿却把那张复制的作品当成了自己的真迹。他的理由是,复制的作品看上去颜色更鲜艳。   这样的段子还有一些。主角都是齐白石之类的大家。代代流传,也就增加了木版水印的神秘性。


              7楼2015-11-04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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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你到现场看,也很难相信这是一些“印刷品”。叶圣陶这样评价过木版水印:“它根据原画内容和笔意,持刀如笔,设色如画,用和原作一样的颜色和笔晕,在和原作一样的宣纸上来印,因而能够适应中国水墨画的特点,能够逼真地再现原作的真实面貌和它丰富而变化万千的笔墨意趣。”   的确,不论采用什么先进技术,也不管用什么纸,只要是用油墨代替国画颜料,就只能是薄薄的一层油墨浮在纸的表面,不可能有木版水印画的厚度、水感和层次。   这一点,决定了木版水印在今时今日依然在生活中有续存的意义。


                8楼2015-11-04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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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兴梦
                  大概在上世纪50年代,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现中国美术学院)版画系去北京荣宝斋、上海朵云轩学习后,回到杭州成立了国内专业院校中最早的水印木刻工作室,后成立水印工厂。到了上世纪70年代末,水印厂更名为西湖艺苑,之后艺苑渐渐名存实亡。木版水印技艺在杭州面临失传。
                  此时,魏立中在美院学习时遇到了陈品超。后者是上世纪50年代杭州有名的木版水印大师,人称“陈一刀”。魏立中天天和陈品超在一起,耳濡目染,对木版水印发生了兴趣。陈品超觉得他天分不错,也确实想做木版水印,就开始教他一些木版水印的技术。


                  9楼2015-11-18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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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版水印的每一个工序都全凭手上功夫,所有技艺传承都是师傅带徒弟一代代口传身授。即便魏立中是在学校里学习,也依然有陈品超的言传身教。学勾描天天练习线条笔力,学刻版的手上要磨出老茧,学水印得先从一年的“提刷吊耙”基本功练起——左手手腕提刷吊耙水平转动,每天要刷几百张小画片。
                    魏立中当年常做一件事,是磨刀。

                    魏立中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桌前,体悟着描绘一方小小世界带来的抚慰。


                    10楼2015-11-18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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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展示了雕刻用的刀具,摊开来摆放整齐,一数,居然有数十把。这些刀具大小不一,功能上也各有区别,比如圆口刀适合雕刻大型的纹路,而平口刀,则在细微处显功力。
                      他使用的很多刀具,都是陈品超亲自制作并传给他的。这有强烈的武侠世界中门派传承的意味。譬如倚天剑自郭襄创立峨眉派始就由峨眉掌门保管,老掌门会在新一任掌门上位后,将倚天剑传给她,以此代代相传,剑在人在。

                      魏立中在雕刻《富春山居图》


                      11楼2015-11-18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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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立中最感慨的还有分版。因为一种颜色就需要一块版,一些简单的画还好,遇上大型的复杂的画,几十种颜色是很常见的情况。而且颜色的区分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可以轻易辨别出不同的颜色。很多时候国画用的是渐变色,如何用一种颜色盖住另一种颜色。“里面都是学问。”
                        学到一定阶段,魏立中发现没人真正在做木版水印。真正投入这一行,其实非常辛苦。数九寒天还是三伏天,都要照常工作。在湿冷到骨头里的江南冬天,雕版时手都不能抖。心要定,一刀下去就是一条线,刻错一条就是废了一块版,哪怕是到了最后一条线都要重新再来。


                        小小的办工桌,承载着的却是匠人一辈子的光阴。


                        12楼2015-11-18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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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算全心做木版水印时,很多人都反对。传统印刷的衰落是不争的事实,低效率的印刷方式如何跟得上现代工业的步伐。他决定复兴十竹斋。
                          而此时木版水印在杭州,正面临着失传的尴尬境地。“今天下印书,杭州为上。”南宋时期杭州处于全国印刷中心的辉煌不再,《武林版画》的倩影只能在故纸中寻觅。放眼全国,木版水印在北京荣宝斋、上海朵云轩,经历阵痛,获得新生,而曾经代表中国版画艺术最辉煌成就的十竹斋,渐渐堙没无闻。
                          “明代胡正言发明了饾版、拱花技艺,其印制的《十竹斋画谱》《十竹斋笺谱》将古代彩色印刷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虽然相隔三百多年,但魏立中一直视胡正言为偶像,常常在史书或书画作品中与他对话。

                          已经完成印刷的《金刚经》木板


                          13楼2015-11-18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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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技在心
                            在十竹斋,放在最显眼位置的是《金刚经》的扉页插图,它是中国最早使用木版水印技术复制的作品,仅为笔记本大小的尺寸。魏立中介绍说,当时的木版水印技术并不完善,只能复制诸如信笺之类的物品,如果尺寸再大一点,就会比较困难,不过现在,木版水印技术已经能够复制很大的作品了。
                            随着技术的成熟,随之带来的是各种工艺上的讲究。一件上好的木版水印作品,甚至还讲究操作环境的温度与湿度:“环境太干或者太湿,都会对作品的复制效果产生影响。”
                            首先对于要水印的画就有讲究,也不是随便什么画都值得雕版。这个就考验匠人的审美眼光。勾描要求纤毫必见,把画面深浅浓淡的层次和笔情墨趣如实反映出来,工笔画最精微的地方都要表达出来。对于一些国宝级的原作,不可能借出来,就需要用照相机拍下来,制作成原作大小,再进行勾描。
                            魏立中就为此专程去了故宫博物院,借看了韩滉的《五牛图》。

                            开版:金刚经雕版


                            14楼2015-11-18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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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立中说,现在想来学木版水印的人也有一些,分四种,第一种是为了赚钱,就像很多人去上班是为了下班。因为目前木版水印的作品有市场——小小的一刀信笺就要卖到五百块,而一幅《富春山居图》则要卖到三千块。里面的利润其实很大。他不否认这一点。
                              第二种则是因为对木版水印的新鲜感,想玩玩。等过了这一阵,也就放下不再玩了。
                              第三种则是一些高校学生,他们的绘画功底好,入门上手都很快。但学习的目的,却是为了学业上的课题研究。好比一些大学生做毕业论文,并非出于对论文课题的真正感兴趣,只不过需要一份论文用来换取毕业证。   他说自己真正想遇到的是第四种人,对木版水印有热情,想当成毕生最重要的事情来做,对自己有着极高要求的人。
                              遗憾的是,目前为止,他似乎还没有遇到更多的第四种人。


                              16楼2015-11-18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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