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额娘入了一趟宫再回来，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大人的事，小孩子管不了，也插不了手，只能拽着恬恬的手安静退下。可不过半日，阿玛便打发人来唤我，待到了正院，却是额娘也在，二人各自端坐一侧，神色严肃得有几分莫名。把这几日自己做过的事儿掰着手指算了一遍，想了又想自己当没犯什么过错，这便不是我的问题了。直到阿玛把事情由来经过说完，我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
（说来入宫为伴读是荣宠也好，开恩也罢，我额娘既是贵为长公主，便不差这一两分了。可到底我还是答应了不是？其实不过想着，甭管怎么说，这是宫里的意思，为了这事儿损了阿玛额娘的感情不值当，再者，自己也不是那胆小的人，毕竟入宫这事儿，是我的福气。）
（是以这回，我便来了。宫里规矩大，额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嘱咐，还是显得不放心，入了慈宁宫，太后那边磕过头，便留了我额娘说话，一边打发人去请了大公主，又让人将我领到了梢间候着。

（说是让我候着，到了梢间却自有宫里的嬷嬷又来给说规矩，还让两个宫女来帮我整理仪容。规矩翻来覆去，嬷嬷一脸严肃，时不时说着格格最好这般，格格莫要那般，说了两遍之后我一皱眉，不肯让那两个宫女来帮自己，只自让竹修竹印帮着整理。那嬷嬷倒也知趣，见此就闭了嘴，我这才示意竹印拿个荷包给她，稚嫩脆生道）
难为嬷嬷给我说了这么久规矩了，耽误了嬷嬷这么久，这些便给嬷嬷拿去润润嗓子罢。
（那嬷嬷这才退下，一时清静不少。静下来却又胡思乱想的，说不紧张是假的，往常不是没入过宫，可那都是做客，与此番不同。想及此，不由用手轻轻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玉锁，玉料还是皇帝舅舅赐的，是上好的昆仑山籽玉，质地细润纯美无暇，润白间隐隐透着一抹翠色。回府后阿玛便命人精制了这枚玉锁，此刻的举动倒更像是安抚自己，心定下来。又候了半盏茶的功夫人方至，瞧着这排场约莫就是大公主了。她未及站定，就盯着自己瞧，一眼望去只觉得一双眸黑漆漆滴溜溜甚为灵动。二人相看一时，好感顿生，顺着她的话连连点头，笑得眯了眼）
嗯嗯，我是。大表姐好——
（身后的竹修轻轻推了我一把，后面也就顿住了。悄悄四下里一望，瞧着宫女们垂着头似乎对地面很感兴趣的样子，情知自己是失了礼数，忙不迭行了个礼）给大公主请安——（行完又一吐舌尖，冲她一眨眼，凑近她几分低声道）
她们教的规矩是这般，没出错罢？好险好险，险些忘了给公主表姐请安，真是罪过罪过——

（没见着她之前，紧张、不安、担忧，什么样儿的心情都有，只想着宫里的规矩不一般，宫里的人也是不一般的，更何况她还是大公主。可到底到底，我却忘了她曾经也不过是王府里的大格格，我的亲表姐。想通了这一关节，心底就先暗暗舒了口气，跟着脸上的笑也柔了起来）
先前灌了满耳朵的礼数规矩，嬷嬷也教我一定要谨慎守礼，可我觉着吧，这件事就跟书里说的纸上谈兵一样，看似简单做起来却难——
（她的手只比我稍大几分，由着她牵住，还不自觉捏了捏，状似认真实则半开玩笑道）
是以以后我若做得有不妥当之处，还请大表姐恕我无状哟

（她掩饰得极好，但低头摆弄裙裾的动作还是被瞧见了。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我和恬恬是一母所生，阿玛额娘的感情数年如一日般好，况我额娘贵为大清长公主，府上自然也是没有其他不同母的兄弟姊妹的，可她与凤翘儿却不同——她话出口却一个转折，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就一本正经地点头）
我入宫来，自然就是陪着大表姐一起念书识字的——（后半截话掩下了，凑到她耳边几分方道）不过我也可以陪你一起玩，她们虽然会说我们，但一定不会真生气的
（话里的她们自然指的是大人了。察觉到手上一紧，为了让她表示相信，也拉了拉她的手，趁人不注意冲她挤了挤眼）是啦，说起好吃的，自然是没有宫里御膳房做不出的。不过吃多了山珍海味，偶尔尝尝山野小食也是不错的嘛。至于好玩儿的，就更多了……

山野小食？
（听着小表妹说着这些，倒是真的奇怪。从小到大，吃的都是好的。荣王府的大厨房比不上御膳房，但对比起星斗百姓来说却已然是极好，更甭论御膳房了。如今听她一说，心里的好奇自然被一下子挑起，圆睁着双眼看向她）山野小食都有些什么呀？我从来没吃过，好吃么？在哪儿能吃得上呀？
（对于一切我未曾接触过的人或事，我都极为感兴趣。正因为不知，才新鲜。尔后又听她说好玩儿的更多，不由得有些觉得她大惊小怪）好玩儿的能有什么呀？宫女们都是荡千秋好玩儿，可我以前在王府里天天都在玩儿，而且她们老怕我摔着，压根不会推得高。
（说起荡千秋，自然还是和菁菁那丫头一起玩来得高兴。她敢将我推得高高的，当然，这些话儿是不能对别人说的，否则玛嬷只怕又得罚那丫头了。）

可多了，菌菇馄饨、焦香银鳝桶、口水鸡，还有竹筒鱼羊三鲜羹、玩月羹……
（一提到好吃的，便是如数家珍，掰着手指一一数过来，末了见她听得入神，又给添了句）哎呀~这些都是一些不知名的小巷里才有得吃的，咱们这般人家去那种地方总不雅，是以我多半都是使人去买了来的。（一顿，又嘻嘻笑着，带了几分狡黠）不过也只能偶尔，偶尔，去得太勤会被阿玛和额娘知晓……
（往后说声音越来越小，自己爱吃爱玩儿，带得恬恬也是如此。可不同的是，我一向不拘于高雅低俗所限，虽然府里厨子做出来的用料繁杂丰富，但小吃亦有小吃的特色。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好再说下去给她听了，只能随着她换了个话题）秋千嘛，算不得什么，表姐踢过毽子没有？唔，也可以顽投壶，不过额娘总说女孩子当贞雅娴静，常拘着我不让多玩。

（她说的，玩的，我都没吃过玩过，一一 听来只觉得趣味盎然。从前在王府里，福晋们都是嫁了人的，自然不会玩儿这些，没长大的女孩儿也只有自己与凤翘，年岁太小自然也玩不了什么，能不被拘着去前头已经不错了。每听一个，脸上亮光便多一块，但所有的欢喜都统统在她最后一句中给恹了下来。是呀，好玩又如何，好吃又如何，总的来说，阿玛不许，哥哥不许，玛嬷不许，那就统统都与我无关了。想着便轻叹一声，出神地看着前头）真好，我以前在宫外的时候也没吃过这些，玩过这些。如今……（低头轻扯了扯袖口）更没有机会了。
（想着哥哥的大清户律，想着阿玛安排的每个月一篇的心得，只觉得自个儿以后的生活，都是必须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可心里就是不乐意呀，想了想，也不知道是不是每家女孩儿都像自己一样的，不太死心地看向姜姜，问道）姜姜，你阿玛……有没有让你写心得，就是念完书以后的心得，还有，有没有让你看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二人说到一块儿，尽皆是大人不许，拘着不能做的。一时引起共鸣，倒深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话至尾声，听到轻轻感叹，又歪头想了想道）
还有一样玩意儿，不过是我听来的，听说是西洋人的玩意儿，叫万花筒……（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了一下，叹道）只是不知道，咱们的工匠能不能仿出来。若是能，我回头叫人做了，带与你玩儿——
什么心得？（自小阿玛额娘宠，书是念了一些，但多半都是由着我的性子来的。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阿玛说女孩儿家念些书，识大体知进退便已很好，是以从来不拘着我和恬恬的（话至此，忽而想起自己进宫来的目的，总不好带个坏的开头，忙不迭往回描补，一边不厚道的把阿玛给卖了）
其实阿玛想训我来着，不过是额娘护着罢了。所以这回进宫，阿玛说了，让我好好跟着大表姐念几年书，收收性子。

（听着姜姜的话儿，心里头就不乐意了。果不其然就只有我这么一可怜么？难道做大公主就必须要这样么？扯着袖口的劲儿一由得加重了几分，心里那是越想越郁闷。再听着她说，她额娘会护着，心里更有几分羡慕。不由得看着她，喃喃道）你真好……
（想着自个儿给哥哥这样欺负，阿玛还要站在哥哥那边要自己写心得，偏偏就因为我是个没额娘的，也没人护着。心里一下子就觉得难受极了，连带着眼圈一红，撅起嘴）我阿玛要我一个月写一篇心得，我哥哥还叫人送了大清户律给我，要我毕竟给背下来，要是我额娘还在，肯定会护着我的……（纵然我压根不知道自己额娘到底是长什么样儿的，甚至乎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纵然我一直以为，都将懿娘娘当成额娘。可是我知道，哪怕是当，她也不是，从前在王府里不合规矩，如今在宫里，更是不合规矩的。因此，从前她不允，如今她更不会允，一时间只觉得如今的自己是个没人疼的孩子一样）都欺负我……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明白他们的想法是怎样的，但在我来说，我实在不明白大公主和别的公主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他们没有同样地要求凤翘儿，却偏偏将这些都加在自个儿身上呢？）

（她额娘去那会儿，还没有我。那时候也都是王府里的事儿了，这些我虽然没亲眼瞧过，但却亲耳听过。有妈的孩子是宝，就是我此刻也无法想象，若是哪天额娘没了会怎么样。只能握住她手，侧头看她）
我想，皇帝舅舅这么做，一定有他这么做的道理吧？舅舅肯定都是为了表姐你好……都是父女血亲，纵然有什么龃龉都是那也一时的。想来你哥哥也是这般
（这话说得冠冕，自己个儿心底都该叫好了，可毕竟没亲身体会过，安慰了几句，一时竟也不好再往下接了。暗自咂咂嘴，晃了晃她的手凑到跟前）哎呀~表姐你莫要想岔了……都是我提了这话头惹你不开心，要不我给你赔罪？！
（这话自是逗她开心的，也就不急起身，只眨眼看她。）

（听着她的安慰，心里的难受其实是没有一点点消散的，但有时想想，哥哥同我毕竟为至亲兄妹，失去了额娘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无论这件事他是不是真欺负了我，可到底一直以来也是疼我的。既然改变不了，那也就只能面对了。胳膊由她晃了晃，看着她那模样，噗嗤一下便笑了开来）好啊，那你就给我赔罪，你先说说，你都会什么？
（到底也是逗着她玩儿，既然她说了让我赔罪，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然而面上隐约的笑容却已经将刚才的阴霾给褪了去。小手微用力拉了拉她，道）姜姜起来吧，我没事儿，也就是刚才有那么点儿难受而已。对了……（说着便猛地想起一事儿）你什么时候来给我当伴读啊？是今天开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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