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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半月的夜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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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帖地址 http://tieba.baidu.com/f?kz=157230604


IP属地:广东1楼2008-06-15 16:23回复
    前言 
     忽然间住院了。这对我来说,就像是提早过寒假。 
     医院里有个同年的女孩,叫做里香。 
     她很任性,简直像个女王,不过,那样的里香,任性也是理所当然的-- 
     里香有时会闷着头不吭声。 
     有时会傻傻地望着炮台山。 
     就算我在身边,也浑然无所觉。 
     哪一天,我的手才能触碰到她呢?哪一天,我才能带她到凝视的那个地方去呢——? 

    CONTENTS 
    序曲 条纹内裤与橘子 
    第一话 亚希子小姐与少女与芥川龙之介 
    第二话 我们的世界有其尽头 
    第三话 通往炮台山之路 
    尾声 不复记忆的花语


    IP属地:广东2楼2008-06-15 1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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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开始是发烧。 
       整个人软绵绵的浑身无力。 
       我以为只是感冒。 
       那是距今两个月前的事了。 
       因为我觉得像感冒之类的病,睡饱自然就会好,而且我和我妈都不是那种对医院有好感的人,所以我没去医院,每天只是大睡特睡。 
       我想,那时每天都有睡上二十个小时吧。我就像睡魔附了身,不论睡多久都没问题。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就应该觉察到身体有异状才对。 
       然而不论我睡得再九,身体始终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忽低忽高的体温,一直都维持在38度以上,而且身体的倦怠感也完全没有消失。 
       后来,我逐渐连抬手臂都觉得有困难。 

       当那样的状态持续一周时,我才总算警觉因该不是感冒作祟。即使如此,我本来还是不打算去医院--我是真的真的很讨厌医院--一直以来都很担心的母亲忽然间急了起来,最后就把我押到了医院去了。 
       医生看完诊,直接了当地说: 
       “你得住院喔。” 
       他同时直接了当地说。 
       “最短也得花上两个月。” 
       病名是急性肝炎。 
       那是病毒性疾病,虽然和感冒之类的疾病一样,不过病毒却会让肝脏整个报销。话是这么说,这种疾病其实也没严重到哪里去。两至三个月哪便能完全痊愈,而且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只不过,这两到三个月之间完全禁止运动。 
       据说,有压力什么的也不太好。 
       总而言之,听说什~~~么都别想,轻轻松松地睡个没完就是最好的特效药。 
       但是事情是这样的。入院约一个月后,我的身体状况就已经好了一大半。 
       只要在正常情况下,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有病。何况,我只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耶。要我一直呆在床上睡觉,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嘛。 
       医院这种地方,本来就是个阴森又无聊的场所。首先,一到晚上九点就熄灯了。 
       在那之后,不管是电视还是收音机都开不了。四周一片乌漆抹黑,也没办法看书消磨时间。反正,就是无聊,无聊到让人受不了。 
       我后来开始在晚上偷溜出医院。 
       身体状况好的时候,因为朋友家就在医院附近,我就会跑到那去避难。 
       到那家伙的家里,有电视、电玩还有漫画,和医院比起来,简直是个乐园。 
       当然,就身为护士的亚希子小姐看来,怎么可能对此坐视不管。 
       就这样。 
       我和亚希子小姐之间壮烈的战斗戏码,才会每晚重复上演。 
      §§§§§§§§§§§§§§§§§§§§§§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这是父亲三不五时大多是在撕烂马票时就会碎碎念的话。我如今也深刻体会到那句话的道理了。真的,所谓的人生,真的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的-- 
       “我说裕一呀--” 
       亚希子小姐以拖鞋前端“叩叩叩”地敲着我的头,一边说: 
       “到底要讲几次你才会懂啊!” 
       亚希子小姐看来相当生气,声音异常低沉。 
       补充说明,我正跪坐在护士站前--就是背脊挺直,两膝端正并拢,两手置于膝上的德行。 
       唉,正是“杀鸡儆猴”里那只被宰的鸡。 
       看到我那副样子,不仅上了年纪的欧巴桑对我指指点点,一面“嘻嘻嘻”地窃笑,住院的小朋友还问妈妈说“那个人在做什么呀”。 
       他妈妈听了赶紧说“不准看”,同时拉着孩子的手快步通过我面前。 
       啊啊,地狱呀-- 
       明知是做白功,我仍然试着挤出惹人怜爱的笑容。 
       “哈,哈哈哈。真是的,我刚只是去散个小步而已嘛。” 
       没用的,我自己都觉得似乎笑得很勉强。 
       亚希子小姐半眯着眼。“啥?散步?你熄灯时间刚过就消失了吧?” 
       心跳瞬间加速,不过我还是说服自己“冷静点”。她应该只是在“诱导询问”而已吧。 
       “哪、哪有啊!我刚都在睡觉呢!你的包包。” 
       “呜--” 
       我外出时把包包塞到棉被里,好让人看起来以为我乖乖在床上睡觉。亚希子小姐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代表我-- 
       破功了。 
       完全破功了。 
       膝盖‘咯答咯答“地不住颤抖。我慌张地以双手压住膝盖。我心一横,诚惶诚恐地抬起头来,只见亚希子小姐露出诡异的笑容。 
       面颊往上扬起,她“呵呵”两声。 
       “哈,哈哈哈。” 
       我竟不由自主地报以笑声。


      IP属地:广东5楼2008-06-15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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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开始是发烧。 
         整个人软绵绵的浑身无力。 
         我以为只是感冒。 
         那是距今两个月前的事了。 
         因为我觉得像感冒之类的病,睡饱自然就会好,而且我和我妈都不是那种对医院有好感的人,所以我没去医院,每天只是大睡特睡。 
         我想,那时每天都有睡上二十个小时吧。我就像睡魔附了身,不论睡多久都没问题。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就应该觉察到身体有异状才对。 
         然而不论我睡得再九,身体始终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忽低忽高的体温,一直都维持在38度以上,而且身体的倦怠感也完全没有消失。 
         后来,我逐渐连抬手臂都觉得有困难。 

         当那样的状态持续一周时,我才总算警觉因该不是感冒作祟。即使如此,我本来还是不打算去医院--我是真的真的很讨厌医院--一直以来都很担心的母亲忽然间急了起来,最后就把我押到了医院去了。 
         医生看完诊,直接了当地说: 
         “你得住院喔。” 
         他同时直接了当地说。 
         “最短也得花上两个月。” 
         病名是急性肝炎。 
         那是病毒性疾病,虽然和感冒之类的疾病一样,不过病毒却会让肝脏整个报销。话是这么说,这种疾病其实也没严重到哪里去。两至三个月哪便能完全痊愈,而且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只不过,这两到三个月之间完全禁止运动。 
         据说,有压力什么的也不太好。 
         总而言之,听说什~~~么都别想,轻轻松松地睡个没完就是最好的特效药。 
         但是事情是这样的。入院约一个月后,我的身体状况就已经好了一大半。 
         只要在正常情况下,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有病。何况,我只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耶。要我一直呆在床上睡觉,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嘛。 
         医院这种地方,本来就是个阴森又无聊的场所。首先,一到晚上九点就熄灯了。 
         在那之后,不管是电视还是收音机都开不了。四周一片乌漆抹黑,也没办法看书消磨时间。反正,就是无聊,无聊到让人受不了。 
         我后来开始在晚上偷溜出医院。 
         身体状况好的时候,因为朋友家就在医院附近,我就会跑到那去避难。 
         到那家伙的家里,有电视、电玩还有漫画,和医院比起来,简直是个乐园。 
         当然,就身为护士的亚希子小姐看来,怎么可能对此坐视不管。 
         就这样。 
         我和亚希子小姐之间壮烈的战斗戏码,才会每晚重复上演。 
        §§§§§§§§§§§§§§§§§§§§§§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这是父亲三不五时大多是在撕烂马票时就会碎碎念的话。我如今也深刻体会到那句话的道理了。真的,所谓的人生,真的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的-- 
         “我说裕一呀--” 
         亚希子小姐以拖鞋前端“叩叩叩”地敲着我的头,一边说: 
         “到底要讲几次你才会懂啊!” 
         亚希子小姐看来相当生气,声音异常低沉。 
         补充说明,我正跪坐在护士站前--就是背脊挺直,两膝端正并拢,两手置于膝上的德行。 
         唉,正是“杀鸡儆猴”里那只被宰的鸡。 
         看到我那副样子,不仅上了年纪的欧巴桑对我指指点点,一面“嘻嘻嘻”地窃笑,住院的小朋友还问妈妈说“那个人在做什么呀”。 
         他妈妈听了赶紧说“不准看”,同时拉着孩子的手快步通过我面前。 
         啊啊,地狱呀-- 
         明知是做白功,我仍然试着挤出惹人怜爱的笑容。 
         “哈,哈哈哈。真是的,我刚只是去散个小步而已嘛。” 
         没用的,我自己都觉得似乎笑得很勉强。 
         亚希子小姐半眯着眼。“啥?散步?你熄灯时间刚过就消失了吧?” 
         心跳瞬间加速,不过我还是说服自己“冷静点”。她应该只是在“诱导询问”而已吧。 
         “哪、哪有啊!我刚都在睡觉呢!你的包包。” 
         “呜--” 
         我外出时把包包塞到棉被里,好让人看起来以为我乖乖在床上睡觉。亚希子小姐知道这件事情的话,代表我-- 
         破功了。 
         完全破功了。 
         膝盖‘咯答咯答“地不住颤抖。我慌张地以双手压住膝盖。我心一横,诚惶诚恐地抬起头来,只见亚希子小姐露出诡异的笑容。 
         面颊往上扬起,她“呵呵”两声。 
         “哈,哈哈哈。” 
         我竟不由自主地报以笑声。


        IP属地:广东6楼2008-06-15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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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 
           是在是因为,我除了笑还能怎样呢。 
           亚希子小姐是这医院的护士,长得颇正,不说话时还会让人觉得是个明艳动人的美女,但她可是乱恐怖一把的。据说,高中时期的亚希子小姐可是个不良少女呢。 
           我就这么一次,看过亚希子小姐高中时的照片。 

           十七岁的亚希子小姐穿的衣服上绣着” 
           “伊势湾岸暴走夜露死苦”(注:“夜露死苦”为××××(本人注:日文不会打`_`||)的谐音字。) 
           或是“十七代女一匹爱死天疏”(注:“爱死天疏”为×××××(本人注:同上)的谐音字。) 
           或是“干架天流天下无敌” 
           之类的文字。 
           反正,她曾是那一类的人就是了。 
           现在身为护士的她,面对大部分患者都会和颜悦色,但是只要一抓狂,就会显露本性。 
           我还是笑个没完。 
           “哈哈哈哈。” 
           亚希子小姐同样笑个没完。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_`||) 
           我和亚希子小姐只管笑个没完。该怎么说呢,诡异微妙……! 

           啪噗…!! 

           那副诡异微妙的光景持续约莫七秒后,这样的声响活生生地斩断。 
           “痛、痛死了……” 
           我抱着头。我被拖鞋底部狠狠地K了头。 
           漂亮的攻击角度,被打的位置隐隐抽痛。亚希子小姐骇人的怒吼声随之降临。 
           “搞什么东西啊,是谁说身体状况好转,就可以给我随便出去闲逛的啊!再给我搞这种飞机,你就给我住院住一辈子!” 
           “那个,亚希子小姐……” 
           “干吗啦!?” 
           “你讲话变得像男人一样了……” 
           “啥?” 
           被气势惊人的她瞪着,脸上挂着苦笑的我整个人在瞬间冻结,的的确确就如同被蛇瞪视的青蛙一样。 
           “裕一——” 
           “是、是的。” 
           “答应我喔,答应我你不会再半夜偷偷溜出医院了.” 
           我僵硬地猛点头。 
           “答应,答应。” 
           “真的喔?如果不收信的话——” 
           “的话……” 
           “你请你脱得光溜溜跳土风舞吧。” 
           “光、光溜溜!?土风舞!?” 
           “你也不喜欢吧?那样的话真的很惨,是不是?” 
           她抿嘴一笑。 
           那根本就是恶魔之笑。 
           “想试试看吗?裸舞?” 
           再怎么说也只是口头上的威吓而已吧?这么想的话可就是愚不可及、大错特错了。亚希子小姐是那种一言既出,铁定实行的女人。 
           这时,我的脑海里鲜活地浮现出我本人光溜溜跳土风舞的情景…… 
           “不,没兴趣。” 
           我颜面抽搐,一边回答。 
           亚希子小姐满意地点点头。 
           “那,你可要守信用喔。毕竟,这医院里可是有女孩子的呢。” 
           “是,遵命。” 
           乖乖点头的我,突然对亚希子小姐的话萌生疑问。 
           她刚说“有女孩子”? 
           我所住的市立若叶医院是个小医院,住院患者顶多不过百人。其中一半是超过七十岁的阿公阿婆,剩下一半也都几乎超过三十岁了。 
           这里有什么女孩子吗? 
           “好了,接下来就得看你的表现啰。如果不守信用的话,就要光溜……” 
           亚希子小姐忽然发出“啊啊啊”的惨叫。 
           哇,亚希子小姐发出一般女人的尖叫声耶,我这么想着一抬头,就看到多田先生站在亚希子小姐背后。 
           他脸上挂着下流的奸笑。 
           “你这家伙,刚摸我屁股对吧!” 
           亚希子小姐涨红了脸,回头怒吼。 
           今年应该已满八十的多田先生,那张没牙的嘴“嘻嘻嘻”地奸笑着,一边悠哉游哉地说: 
           “啊,真歹势呀,亚希子亲亲。手稍微碰到了那么一下下而已。你看,都是因为这走廊太窄了嘛。” 
           用屁股想也知道,根本就是骗人的。 
           他是故意摸亚希子小姐屁股的。 
           我们病房就在隔壁,我可是清清楚楚,多田先生是个名副其实的色老头。他床底下偷藏的A书还堆得跟小山一样高呢。亏我以前还一直认为人这种动物,随着年岁的增长就会益显“成熟干练”,又或者是“沉着稳重”;但是,自从认识多田先生之后,之前的想法因此完全改变。 
           当然,亚希子小姐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 
           “你这个色老头!!还敢给我睁眼说瞎话!” 
           “你这是在怀疑我这个连路都走不稳的病老头啰?你这小姐真是过分耶……” 
           “你不要在这种时候才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我的心脏跳得好厉害呀。啊啊,血压也……” 
           “骗鬼呀,去死啦!臭老头!” 
           我冷眼旁观两人一如往常般的——唇枪舌战,趁亚希子小姐不注意时悄悄闪人。 
           此时不闪,更待何时。


          IP属地:广东7楼2008-06-15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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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希子小姐的监控变得更为严密了。 
             不愧是前不良少女,气魄果然不同。只要熄灯时间一到,她就会在我病房门前放把长椅。这医院的门是外推式的,没办法从病房内将门拉开。 
             毫无争论余地的监禁。 
             "如果像上厕所怎么办呢?" 
             我试着这么抵抗过,但是亚希子小姐却塞给我一个怪模怪样的透明容器。 
             --尿壶。 
             我对这种超乎想象的作风哑口无言。 
             "你是认、认真的吗?" 
             被这么一问,只见她对抱着尿壶的我点头说: 
             "认真的!麻烦你了!" 
             败给她了,不愧是前不良少女,气魄果然不同。 
             她的严密监控不仅限于晚上,白天情势也转为严峻。我以为肚子饿的时候,偶尔还会跑到医院对面那家小超市去买点面包或点心,现在这一切却全都被禁了。只要我一晃到大厅,坐在洽询窗口的欧巴桑就会紧迫盯人地瞪着我不放。当我转而绕到后门去时,则换成被扫地的欧巴桑抓住手臂。 
             扫地欧巴桑冷静、残酷地说: 
             "不好意思,我是守亚希子小姐之托,你应该也明白吧!?" 
             我僵直地点点头,避难似地逃回自己的病房。她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实在超乎想象,简直就是铺天盖地、完美无暇…… 
             "唉~~~" 
             我吐着大气,一边在走廊上前进。 
             我能自由走动的地方只剩医院内部了。但是,医院这种地方可是个只有医生。护士和病患,糟糕透顶的场所。年轻住院患者在这儿算的上是稀有动物,胡乱走动就可能误入医院中特别为且设置的陷阱被爱聊八卦的欧吉桑和欧巴桑困死。那是种一旦被捆住,至少得一个小时才能脱身的超级恐怖陷阱。 
             可是,我的那些猪朋狗友却完全误解了所谓的住院生活,还会说什么: 
             "好好喔,一定有,美女俏护士吧?" 
             那根本就是幻想。 
             想了解现实为何物,只要被亚希子小姐怒吓一次就知道了。 
             我看那些受过教训的家伙到时候只会想死吧。 
             "唉~~~" 
             我再度叹了一口气,漫无目的地走在撒满午后阳光的走廊上。 
             真是无聊死了。 
             刚开始虽然很高兴不用去学校,可是这种无聊的日子过久了,竟然开始怀念起学校来了,真不可思议呢! 
             唉,好想在午后的教室中睡午觉呀…… 
             走着走着,我来到连接走廊。 
             市立若叶医院分成东楼与西楼。我的病房在西楼,住的主要是轻症患者。而隔着中庭的另一边,就是东楼,那里住的是长期住院或重症患者。 
             我早打定主意没事最好少到那里去。 
             所谓的医院,虽然是废话,不过却是生病的人才会涉足的场所。会住进那里就代表病情已达某种程度以上,进一步到重症大楼去的话,还会有些病得真的很严重的病患。在那里的可不只是像我这样怎样都无所谓的病患。 
             我在连接走廊中间停下脚步。 
             我对于抱着开玩笑或杀时间的心态而跑到那边去,还是感到些许顾忌。 
             记得刚入院什么事都搞不清楚时,曾因迷路误闯东楼。就在我呆呆地四处游荡之际,某处传来一阵哭声。我什么都没多想,纯粹因为好玩就循声走去。当然,也毫无任何心理准备。然后,我就撞见了那一幕。那是一对在走廊角落相拥而泣的年轻男女。女方咬着薄薄的嘴唇,男方则对着女方故作坚强地不知在说些什么,有时还会抹抹眼角。 
             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完全摸不着头绪。 

             因为,我随后就慌慌张张地逃开了。 
             我当时觉得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或许,灾厄之类的东西其实并不罕见。感觉上似乎鲜少接触得到,却随时不停地四处流窜吧。 
             东楼让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回去吧。" 
             我这么低喃,身体随之转向。 
             到屋顶去晒晒太阳吧。水塔旁边吹不到风,这个时间很温暖的。从大厅带本漫画上去也不错。 
             我的思绪一边如此打转,目光同时被什么东西吸引住。 
             乌黑的头发。 
             白暂的肌肤。 
             从连接走廊的窗户可以看到部分东楼,东楼边间病房的窗户旁有个少女。 
             她双手放在窗框上,仰望着天空。 
             我吓了一小跳。 
             住院两个月以来,所有住院患者长什么样大概都有印象了--若叶医院并不是什么大医院。


            IP属地:广东8楼2008-06-15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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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运用“必杀两倍速!”二十三分钟内就把点滴打完了。 
               住院住久了,自然而然便能学会各种撇步。 
               例如二楼设备室中放着轮椅,只要坐上三号轮椅(通称无限回转号),就能享受超棒的漂浮行走体验。大概是因为右前轮有点松脱了,坐上去总会“啾啾”作响地打转。此外,有没有找对护士也是非常重要的。举简单的例子说明,像是如果拜托亚希子小姐什么事情,大概都会被她忘得一干二净。而护士长横田小姐总是不负所托,不过缺点是太在意他人请托。确认护士的交班情况可说是住院患者的基本常识。还有可不能忘记“健康管理”。因为,体温稍高一点就得挨针,所以如果发现苗头不对,就要赶在量体温之前,事先把体温计温度温到恰到好处,这样就能演出最佳温度了。 
               让点滴早点打完也是类似智慧之一,不过坐起来却出乎意料之外地困难。 
               做法本身很简单。 
               只要转动点滴管上的调速器就行了。 
               可是,这看似简单的程序却会让人掉以轻心。胡乱加速的话,会让身体跟不上点滴速度而感到恶心想吐。像我一开始调整速度时,就完全栽在这样的失败上,还差点吐得我满床都是呢。 
               如今,我可是个中老手了。 
               “好了,结束喽!” 
               点滴打完后,我立刻起身。二十三分钟的记录算不赖了。 
               亚希子小姐所设定的速度最少不会低于一个小时,真被绑在床上那么久就太对不起自己了。我之所以能运用这技巧,本来就是因为病情轻微,点滴只不过是营养剂而已。如果打药物点滴也用这招的话,或许会很惨吧。据说身体虚弱的患者还可能因此送命呢。 
               我自行拔掉点滴针头,站起身来。 
               我也没什么特定的目的地,反正只能在医院里闲晃而已。即使如此,双脚仍然下意识地朝东楼走去。 
               我在连接走廊前停下脚步…… 
               有句话“勇渡鲁比孔河”,好像是在形容“破釜沉舟”的决心。据说,两千年前有个伟大的罗马将军破除禁忌率军勇渡鲁比孔河。也因此,那个将军成为了庞大帝国的统治者。虽然没那么夸张啦,可是眼前这条连接走廊看起来真的好长。(注:西元前49年的罗马共和国时代,恺撒率兵跨过了高卢与意大利的分界线卢比孔河,打破了将军不得领兵越出他所派驻的行省法律,也等于向罗马元老院宣战,结果引起了三年内战。恺撒把他的反对党从意大利赶到奥特朗海峡东岸,然后又打垮了庞培在西班牙的军队,最后称雄罗马世界。) 
               前进? 
               后退? 
               这些词汇一浮上心头,就觉得自己过于小题大做,简直像个白痴。又没有人会因为现在这一瞬间而死去。而且,一个陌生人就算是死了,那又怎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我这么说服自己,接着迈开步伐。 
               吊儿郎当、轻松自在地走在连接走廊上。 
               和众多病人随性漫步其中的西楼不同,东楼是完全的寂静。在这一片死寂中。只听见护士在走廊走动时所发出的“啪嗒啪嗒”拖鞋声,从远处彼方传来。我边咀嚼着类似沮丧泄气的滋味,相对地也对潜藏于寂静中的意义感到畏惧,然而却还是佯装自若地走在走廊上前进。 
               终于,我来到了那间病房前。 
               “秋庭里香“ 
               二二五号的标示牌上以麦克笔这么写着。 
               那好像是她的名字。 
               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去做检查,病房中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感触特别深刻。 
               要是自己稍微有点“搭讪天分“就好了。 
               这么一来,敲敲门后就可以轻松说些“你好呀“之类的,开始聊些五四三。这么发展下去,大概一周后就会有不赖的气氛,两周后牵牵小手,三周后—— 
               我甩开脑中愚蠢的妄想。 
               当然,这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


              IP属地:广东9楼2008-06-16 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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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恐怖的事,我哪做的来呀。如果做的来,应该也交过两个女朋友了。 
                 结果,我也只能望门兴叹。 
                 “埃……” 
                 徒留笼罩于背后的挫败感,我拜别东楼。回到西楼后,身体周遭似乎仍弥漫着东楼的静寂。 
                 秋庭里香啊。 
                 由于是从远处瞥见,也不知道她长得怎样。当然,更不晓得她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住在东楼。我对她完全一无所知,如果有交谈机会,至少可以教她有关这医院的各种撇步…… 
                 “刚刚出去喔?” 
                 当我不经意地望向一旁,发现多田先生就站在那儿。 
                 他个头是在是太小了,刚刚都没注意到他。 
                 衰老瑟缩的多田先生,身高大概只到我的胸部左右。 
                 “嗯,随便晃了一下。” 
                 “在医院里晃应该很无聊吧?” 
                 多田先生“嘿嘿嘿”地笑着。 
                 我的心绪被东楼的秋庭里香所牵引着,更本无法好好思考。只是我也搞不太清楚,是被“东楼”还是被“秋庭里香”所牵引。 
                 多田先生往自己的病房撇撇头。 
                 “怎么样?要不要来坐坐呀?” 
                 “咦?可以吗?” 
                 就在那一瞬间,我不自觉地抽了一口气、忘了所有的一切。 
                 脑海只浮现一件事—— 
                 多田收藏。 
                 那在医院中已经成了一种传说。


                IP属地:广东10楼2008-06-16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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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 
                   再次站在二二五号病房的我,悄悄地清清嗓子。这是为了要让自己镇定一点。因为,秋庭里香就在门的另一边。 
                   我念的是男女合校,女孩子对我而言根本就不稀奇。我还曾经和班上女生扭打成一团。 
                   附带一提,后来打输了。 
                   因为我打着打着,不自觉地一把抓住对方胸部。那种软绵绵的触感让我吓了一跳,同时心想“大事不妙”,接着就胆怯了起来,脑袋刹那间一片空白。暴跳如雷的对手趁此空挡,狠狠地把我揍了一顿。我还记得,当时我脸颊刺刺的灼热感至少持续三个钟头之久。 
                   总而言之,女孩子对我而言根本就不稀奇。 
                   即便如此要去拜访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子还是会紧张的。我径自死盯着手中的文库本。那是芥川龙之介,一个我只在教科书上看过的人写的。据说,她是芥川龙之介的超级书迷。(注:“芥川龙之介”1892~1927,日本大正时代著名小说家,擅长短篇小说,著名作品包括《罗生门》、《鼻子》、《地狱变》、芋粥》等。) 
                   亚希子小姐拟定的战略如下。 
                   “我会先跟她说你也喜欢芥川龙之介,利用这一点把关系搞好就成啦。很简单吧!” 
                   粗制滥造。 
                   再怎么看,都只让人觉得乱舞章法的战略。 
                   我越想越觉得这一招似乎行不通。不论如何,我都不是芥川龙之介的书迷,虽然听过这个名字,可是从来都没好好读过他的书呀。 
                   如果丢出芥川龙之介的相关话题,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那本文库本是亚希子小姐帮我买的。如果事先念过这本书或许还勉强顶得过去,可是她忽然就把书丢过来,并要我隔天之前读完,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嘛。 
                   我迅速转身。不行。下次再来。至少先把这本书读完再来。 
                   --我边想边踏出步伐。 

                   咯锵! 

                   耳边传来这样的声响。我满脑子若有所思,手臂一不注意勾到门把,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接撞上房门。 
                   比刚刚更大的声响随即响起。 
                   门的那一边,紧接着发出女孩子的声音: 
                   “是谁?” 
                   紧张刹时窜过全身。 
                   在我全身动弹不得之际,那声音又继续问: 
                   “是谁?是谁在那里?” 
                   我僵硬地吞下一口气,如今再也逃不了了。如果被发现从这儿溜走,那就没戏唱了。不会有第二次机会,长椅锁也会随之复活。 
                   好,男子汉就是要有胆识。 
                   我深深吸了口气,打开门。 
                   “你好……” 
                   说完便走了进去。 
                   那是个单人病房,约六个塌塌米大小。门边有洗脸台和镜子,洗脸台水里浸着应该是别人探病时送的花束。房里唯一的一张病床,顺着正对房门的窗户摆放。那是医院特有的铁制坚固病床,在经年累月的使用下,上头的白漆早已斑驳脱落。 
                   不论是哪儿的老旧医院都一样,窗帘和床单清一色都是全白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也是一片雪白。她就独自一人身处这种会让人的远近感产生混乱的空间中。 
                   简直就像是个小小的弃儿。 
                   “咦……” 
                   她似乎吓了一跳,同时慌忙起身。 
                   她那像是企图遮盖--或是想保护自己的身子一般,将床单拉到胸前的姿态,看起来特别妩媚动人。 
                   我不禁咽了口口水。 
                   “你……是谷崎小姐说的那个人……?” 
                   她的声音相当轻细。 
                   我本来还在狐疑谁是“谷崎小姐”,后来才想起那是亚希子小姐的姓。平常叫惯她的名字了,所以一时之间还会意不过来。 
                   我慌慌张张地点头。 
                   “是、是的!” 
                   我忽然想起来,赶紧将手里的芥川龙之介秀给她看。 
                   她看来很开心地展露微笑。 
                   “我读过那一本了喔。” 
                   “啊,喔。” 
                   “你也读过了吗?” 
                   我怎么可能说没读过呀。 
                   “算、算是啦。” 
                   一抹敷衍的笑浮上我的脸庞。 
                   感觉上,话题似乎两三下就被待往不妙的方向去了…… 
                   “怎么样?” 
                   “吾……” 
                   我怎么可能知道呀。 
                   根本就没看过嘛。 
                   “我呢,那本书的故事里,最喜欢“蜜桔”那篇了。虽然短短的,没什么修饰,可是真的是一篇很棒的故事,对吧?” 
                   “啊,嗯嗯,对呀。” 
                   我开始感到焦虑不安。 
                   她慢慢地越聊越细。 
                   像是作品的详细内容,或结局之类的,总之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无计可施只好反复支吾其词、含糊带过,可是这种伎俩也不可能永远管用。


                  IP属地:广东13楼2008-06-16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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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我赶不及在晚餐时间回来,所以也没吃到晚餐。 
                     我抱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走进里香病房。室内一片漆黑,从窗外投射进来的些许光亮,隐约勾勒出一个女孩子的轮廓。里香坐起上半身,正凝视着窗外。 
                     我说: 
                     “你不开灯呀?怎么啦?” 
                     没有回应。 
                     “我把书借回来啦,这次没借错了。” 
                     果然还是没回应。我走近床边,把书放到床上。然后,在床边的折叠椅上坐下。 
                     里香动也不动。 
                     她不发一语。 
                     也没有转向我。 
                     我清楚听见隔壁病房隐约传来电视声。耳边还传来其他人走过病房前的交谈声,医疗推车行进间的“喀拉喀拉”声,某种东西翻到时的“当唧”声。或许是因为忽然接触到温暖空气,整颗脑袋莫名地变得朦胧恍忽,像飘浮在梦中一般。 
                     我顶着呆滞的脑袋,脱下围巾和手套,对着双手吹出温暖的气息。双手指尖都冻僵了,根本无法感受暖意。 
                     此时,只有时间缓缓、缓缓地流逝—— 
                     里香从方才就始终凝视着窗外。 
                     正确说来,是始终凝视着龙头山,也就是炮台山。简直就像是对我的存在浑然无所觉。 
                     当然里香知道我在这儿。 
                     但是,她却不发一语。 
                     早已习以为常的我,也只能茫然呆望着里香视线前方。 
                     这种情况每天大概会发生一次。里香会毫无前兆地突然陷入沉默。 
                     这么一来,不论我说什么都没用。即使和她说话,她也会听而不闻,顶多出点声敷衍敷衍就已经算不错的了。 
                     平时就已经离我好远的她,在那一瞬间离我更远了。远得即使我伸出手也绝对无法触碰到她。 
                     于是,我只好沉默。 
                     我只能忍受沉默。 
                     然后,有时就试着想象她如今在想些什么。 
                     她在想些什么呢? 
                     为什么凝视着炮台山呢? 
                     她是想去爬那座山吗? 
                     我想着这些,一边不断地向双手吹气。那双手逐渐感受得到暖意了。 
                     虽然将这些心头的疑问,直接问问里香本人是很轻而易举的,但是我却从来不曾想要那么做。反正一定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的。 
                     与其要咀嚼抛出的话直接消失在空中的滋味,还不如就这么沉默忍受。 
                     我没办法,只好痴望着里香的背部。 
                     那是一副纤细的身子。 
                     由于她是坐在床上,所以只看得到上半身,不过从肩膀到腰部的线条只能用“完美”来形容。 
                     那曲线真的非常优美。那是看着看着就足以让人心跳加速的曲线。 
                     话说回来,人真是不可思议呀。为什么那样的曲线,会令人感到如此具有魅力呢?像花瓶的曲线也非常优美,可是就完全不会让人心跳加速,不是吗? 
                     只不过,里香瘦了点。 
                     她的那种纤瘦,莫名地有种悲哀的感觉。 
                     我突然想起亚希子小姐的那句话。 
                     “还好,没什么啦。” 
                     我不知道里香是什么病。 
                     亚希子小姐后来也没告诉我,我总不好直接去问里香本人。再怎么说,我哪开得了口。怎么可能开口问这种事。 
                     更何况,说实话,我也很害怕问出的结果。 
                     所以我到现在仍然是一无所知。 
                     咕噜噜噜—— 
                     这样的声音忽然想起。 
                     声音来源是我的腹部。 
                     我本身虽然心事重重地陷入沉思,身体倒是十分忠于生理本能。肚子饿了,自然就会咕噜咕噜叫。 
                     里香回过头来。 
                     “对、对不起。” 
                     我想也没想就道歉。 
                     真是没用啊…… 
                     我在一片黑暗中看不清楚里香的表情。她说不定正气乎乎的呢。 
                     虽然只因为肚子咕噜咕噜叫就发脾气,未免也太不可理喻,而且说到底我没吃到晚餐全都是因为里香,但是和里香有时候真的是有理说不通。 
                     我以为她又会对我发脾气,所以全身僵硬地严阵以待。 
                     “那个,你可以拿去吃啊。” 
                     然而,从透顶传来的却是这句话。 
                     “啊?” 
                     我因为太过以外,一时之间还没能消化她那句话的意思。 
                     “吃吧。” 
                     里香指指门边的架子。 
                     我一看,发现架上放着一只托盘。是院内供应的晚餐。不论是饭、菜还是汤,都好端端地放在那儿。 
                     我在吃惊之余,这么问: 
                     “这、怎么会有?” 
                     “你的晚餐呀,我拿过来的。”


                    IP属地:广东16楼2008-06-16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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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你特地帮我拿过来的吗?” 
                       她在黑暗之中,轻轻点头。 
                       这里一到晚时间,配膳的服务人员就会把每位病患的餐点送到病房去。 
                       我的晚餐,当然应该也会送到我的病房去。可是不论吃不吃,特定时间一到就会被收走。 
                       而现在,餐点回收时间老早就过了。 
                       是里香特地到我的病房去,把我的晚餐拿过来,以免被收走。 
                       我真的是太震惊、太震惊了。 
                       我做梦都没想到,这个任性的女人会为我这么做。 
                       就在我哑口无言的同时。 
                       “不吃啊?” 
                       里香这么问我。 
                       “不吃的话,扔掉好了。” 
                       “啊、不是啦,我要吃啦!我要吃!” 
                       “你可以使用这个吃喔。” 
                       里香说着挪挪身子,,把床边的餐桌翻开。 
                       “你也可以把灯打开呀。” 
                       “嗯,谢谢。” 
                       我开了灯,把餐点拿到床边。 
                       一坐到椅子上,我立刻拿起筷子。 
                       不论是饭、菜还是汤都已经冷掉了,不过大概是肚子饿了吧,吃起来真是人间美味。我大口大口地将饭菜送进胃里。 
                       不,或许还有别的原因让我觉得这顿饭特别好吃。 
                       里香看到我那副德行,觉得很有趣似的笑了出来。 
                       “裕一看起来像狗一样。” 
                       在不同的情况下,这句话听起来像在侮辱人。 
                       然而,奇妙的是我并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悄悄抬起头来,看到里香很开心地笑着,里香笑的时候就像天使一样美丽。 
                       (如果她可以永远这样笑就好了……) 
                       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想着。 
                       “怎么啦?” 
                       里香察觉到我的视线,歪着头问。 
                       我慌忙答道: 
                       “超好吃的。” 
                       “怎么会有人觉得医院里的伙食好吃呀,裕一好怪喔。” 
                       “没、没这回事,是真的很好吃嘛。” 
                       “好好好,那就多吃一点喔。” 
                       里香像在安抚小狗一般,轻抚着我的头。 
                       果不其然,我仍然没有因此觉得反感,里香的收滑过我发间的触感,和她的笑容甚至让我乐不可支……我故意把整张脸都埋在饭碗里,以免这样的心思被看穿。 
                       我在回病房的途中,遇到了多田先生。 
                       “你是不是又到哪儿去啦?” 
                       多田张着没牙的嘴,笑说: 
                       “女朋友吗?” 
                       他举起小指头。(注:日本举起小指头的手势表示“女人”、“女友”或“妻子”。) 
                       该怎么说呢。多田先生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头,而且还是个色老头,像这些直觉根本就已经成为他的“初始设定值”了。 
                       “哈哈哈”,我敷衍地傻笑。 
                       “是去找我朋友。” 
                       虽然是朋友,却不是女朋友。 
                       “唉,那可怎么成呀。你这年纪的人,精力不是最旺盛的吗?我说你呀,可得积极地主动出击喔。” 
                       多田先生有种奇怪的口音。 
                       听说是因为以前跑遍全国各地,强调也变得乱七八糟的了。 
                       话虽如此,多田先生的话,绝大部分听起来都很夸张。我也不清楚其中到底有几分真是性。 
                       曾几何时,我听说他到北海道旅行的事,可是他竟然莫名其妙地说广岛在北海道。当我纠正他说广岛位于本州岛西部的中国地区(注:日本地名),他还强词夺理,坚持说“也曾有过那样的时代呢”。 
                       简直就是个冥顽不化的老头。 
                       “哈哈哈”,我还是只能敷衍地傻笑。 
                       然后,他将手伸过来。 
                       “这拿去吃吧。” 
                       多田先生手一伸回去,我的手掌上多出三颗琥珀色的圆形物体。那是令人怀念的古早糖球。三颗甜甜的琥珀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谢谢。” 
                      我点点头。 
                      我回到病房后,把其中一颗放进嘴里。吃到一半就被那浓郁的甜味给噎住,赶紧吐了出来。“咚隆”糖球发出凄凉的声响在地板上打滚。 
                      这东西哪能吃呀。 
                      “太甜了,这糖……” 
                      怎么办。 
                      我凝视着剩下的两颗糖球,不知改如何是好。


                      IP属地:广东17楼2008-06-16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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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哇~烂透了~~好恨呀。” 
                         你才烂透了呢,大白痴! 
                         其实那些女生也没错,我却在心底狠狠地咒骂她们。之后便整个人沮丧不已。什么大白痴呀,我有资格说那种话吗?我之前有考虑过那么小 

                        的小猫咪根本没办法熬过来吗?我自己又曾做过些什么?我又曾想过要去做些什么吗? 
                         小猫咪在连假期间根本没有任何饲料可吃。而且那时候还下着雨,是大得不得了的倾盆大雨。小猫咪终究没能熬过来。 
                         只要一想起小猫咪那时的情景,它们柔软的毛和蕴藏于其中的暖意就会让我跟忧郁,而且还有些许忧郁。忧郁之后,我仍蹑手蹑脚地从司背 

                        后走过。终究没有任何事是我帮得上忙的。 
                         何况我也怕这么没头没脑地牵扯进去,又得再次经历那种悲伤。死在脚踏车停车场的小猫咪的柔软及暖意,让我自然而然地加快脚步。不论 

                        我走到哪里,雨声总是如影随形。每当我想起司的背影,便会急忙将其逐出脑海。 
                         回到家后,时间一如往常地在我吃饭、看电视、看漫画的过程中流逝。那是个无聊又普通的一天。 
                         可是晚上十点左右,我听到母亲的叫声。 
                         “裕一,有朋友来找你啰。” 
                         这种时间是谁啊,我边像边走到玄关,竟然看到世古口司站在那儿。他全身湿淋淋的,胸前抱着以毛巾包裹住的小猫。 
                         “那、那个我……抱歉,突然跑来找你。” 
                         司听起来有些怯懦。 
                         “你、你可以养猫吗?” 
                         我哑口无言。 
                         我和司只能算是同班同学,一点都不熟。可是,他为什么会来找我呢?说不定是刚刚经过时被他看见了,我这么一想忽然间不安了起来。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问: 
                         “你怎么会到我--” 
                         家这里来呢,接下来的话全部消失在嘴里。 
                         因为我看到司的胸前塞着一张纸。 
                         和他的衣服及身体一样,那张纸也被雨淋湿了,也因此内容稍微透了出来,“班级通讯录”的字样隐约可见。也就是说,司挨家挨户地拜访 

                        他所知道的同学家,然后逐一拜托看看有没有人可以养猫。 
                         我想着,他是白痴啊。 
                         他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啊。 
                         在这样的雨中,全身淋得湿漉漉的,想尽办法要找到人收养被遗弃的小猫咪。 
                         而且,还持续努力到这么晚。 
                         已经十点了耶。 
                         我感到愕然。 
                         我在极度愕然之余,甚至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焦躁。 
                         然而,我不经意间发现司只抱着一只小猫。在世古中看到他时,应该还有另外一只才对。 
                         “那、那另一只猫怎么啦?” 
                         “加藤同学拿去养了。” 
                         司说出同班同学的名字,感到很开心。 
                         那看来甚至是有些傻气又爽朗的笑容,他大概是真的为此乐昏头了吧。 
                         可是,司随即露出“咦”的狐疑表情。 
                         “戎崎同学,你怎么知道还有另外一只呢?” 
                         “啊……” 
                         完了。 
                         这家伙根本没发现我当时打那儿经过。 
                         我为之语塞。 
                         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在那瞬间,不知从哪传来“咯嚓”一声。从家里狭窄的玄关中,司看来特别庞大。看来比平常还要大得太多了。那或许是因为我家玄关所致 

                        ,可是说不定还有别的原因。我又咽了口口水,那咕噜声听起来特别响亮。司手臂中那只娇小的猫咪不可思议地盯着我瞧它那双瞳孔中反射出 

                        我的样子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而且拼命想要隐藏那副样子的我,都映射在小猫澄澈的瞳孔中。我整张脸像个大白痴一般,僵直着身子无法动弹 

                        。 
                         小猫咪“喵喵”地出声叫。 
                         “怎么啦?” 
                         司问我。 
                         “啊,没有……” 
                         “抱歉,突然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 
                         “啊,嗯……” 
                         “不行,对不对?” 
                         怯生生地,我点点头。 
                         “我妈对猫很感冒的。” 
                         “这样啊,没关系。” 
                         司说了好几次“对不起”。对不起这种时间来打扰。对不起提出奇怪的要求。那不断重复的相同言行甚至让我都为他觉得难堪,只见他卑躬 

                        屈膝地频频低头。而他到最后还是说着对不起,一边开门离去。“啪嚓”一声,门应声关上。 
                         而我就这么被单独扔下。 
                         是的 
                         被扔下。 
                         “…………” 
                         屋外雨声沙沙作响。 
                         玄关的灯光昏暗。 
                         耳边传来母亲在里头看电视的声音。 
                         “…………” 
                         眼前浮现司湿透的背影。 
                         耳边响起小猫咪“喵喵”的叫声。 
                         心头闪现自己偷偷摸摸地从司背后走过的模样。 
                         “…………” 
                         在找到饲主之前,司大概都会不停奔波吧。 
                         “怎么啦?你朋友回去了啊?” 
                         步出走廊的母亲,以惯有的悠哉语气这么问。 
                         我很想说些什么,话却卡着出不来,刚张开的双唇又闭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我胸口直打转。像个笨蛋,某个声音否定了那种感觉。但是,那打转的漩涡却更强而有力地吸走我的心。妇人之仁、糟糕透顶 

                        ,我这么想。但是,双脚却同时动了起来,慌忙套进破破烂烂的运动鞋中。运动鞋还没有干,脚一伸进去,湿濡的布面就紧贴住皮肤,感觉很 

                        恶心。 
                         一会神,我已经放声大叫: 
                         “我出去一下!” 
                         然后,我抓了一把伞冲出家门。我慌张地四处张望,这才在持续下降的雨滴那头,看到司庞大的背影。我朝那背影跑去。 
                         反正也做不了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我很清楚那是理所当然的。 
                         再怎么说我都是个曾经什么都没考虑地去疼爱小猫咪,什么都没考虑地丢下它们不管的人。是个曾经无所谓地想些什么“好在被捡走了”的 

                        没责任感的人。 
                         即便如此—— 
                         至少,我因该还能够陪着司一起低头。 
                        §§§§§§§§§§§§§§§§§§§§§§§§


                        IP属地:广东20楼2008-06-16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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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 
                           里香故意清清嗓子。 
                           “那么,手术即将开始。” 
                           “啊?” 
                           “首先从喉结下方至胸口处,将胸部从中切开,胸骨也要切开。等看到心脏时,就以人工心肺装置维持血液的流动——” 
                           我开始紧张起来。 
                           “等、等一下!你手上拿什么东西呀!?” 
                           “手术刀呀。” 
                           “手、手术刀!?” 
                           有支细长的银色刀刃在里香手中闪耀着光芒。“哼哼”里香边笑边将那支手术刀伸向我。 
                           “住手!喂,别闹了,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啊!” 
                           “就放在这里啊。” 
                           里香指向就放在手术台旁的推车。我一看,那儿的确好端端地摆着手术刀、注射器或剪刀等用具。 
                           “相信我,没事的。” 
                           “信什么啊!要相信什么东西呀?” 
                           “那么,开始哕。” 
                           里香以演戏般的语调继续说,然后把手术刀凑得更近了。那把手术刀闪着冷光,当那光线抵达视网膜的瞬间,我不禁想放声大叫。 
                           就在同一时间。 
                           “谁在里面吗!?” 
                           手术室的门扉突然敞开,还传来这样的声音。 
                           是亚希子小姐! 
                           里香在慌乱中急忙蹲下,而我则直接从手术台侧面滚落。虽然腰和背部同时重重摔到地面,我还是忍痛潜进手术台下。而里香早已经躲在里面了。 
                           那是小得不能再小的狭小空间,我和里香面对面,膝贴着膝。 
                           (等等,别靠过来啦!) 
                           (那有什么办法嘛!) 
                           (啊,碰到了啦!有没有搞错呀,大白痴、大色鬼!) 
                           (别、别打了啦!会被发现的啦!喂!) 
                           我们光掀动嘴唇,以唇语互相叫骂。 
                           亚希子小姐发出‘‘啪答啪答”的脚步声,在手术室中来回走动。应该是在确认有没有人在吧。那脚步声逐渐接近手术台.也就是我们的藏身之处。如果被发现的话,一定会被亚希子小姐杀掉的。 
                           我和里香到了这种时候,也不敢再对彼此怒吼,只能屏息以待。 
                           亚希子小姐的双脚近在眼前了。 
                           那双脚停了下来。 
                           (惨、惨了……) 
                           然而.我却察觉到有件更惨的事一触即发。 
                           因为.里香的双颊正微微颤动着。 
                           人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会在那些不能笑的情境中,没来由地涌现笑意。里香似乎也陷入了那种状态。在这节骨眼上笑出来,绝对会被发现的。届时大概会被骂得狗血淋头。说不定连长椅锁都会随之复活。 
                           既然如此,没办法了。 
                           我伸手捂住里香的嘴,而里香在那只手下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即便我已使劲地压住,仍有微弱的声音从指尖溜了出来。我感到背脊一凉。 
                           被听到了吗? 
                           然而,幸运的是那声音似乎并未传到亚希子小姐的耳里。亚希子小姐再次发出“啪答啪答”声响移动脚步。那脚步声逐渐远离,终于传来开门声,紧接着是关门声。 
                           “得、得救了。” 
                           确定亚希子小姐离去后,我吐出憋了好久的那口气.并将手从里香嘴上移开。 
                           里香的笑声也在同一时间响彻整个手术室。 
                           “裕一.好好笑!你刚刚睑在抽筋耶!啊哈哈哈,好好笑!” 
                           “你就是因为这样才想笑的喔!” 
                           “可是就真的在抽筋嘛!” 
                           “是谁害的呀!” 
                           我怒吼时还挺认真的。不过,一看到眼前里香灿烂的笑脸,那股怒气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像这样哈哈大笑的里香……果然还是比生气时要可爱上千倍、万倍呢!…… 
                           我的心房似乎随之变得闪耀无比,一回神双眼也因笑意而眯了起来。 
                           “哈哈哈,好好玩喔。” 
                           里香依然乐不可支。 
                           我则开始发牢骚。 
                           “一点都不好玩啦。” 
                           但是。那也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其实还真的蛮好玩的。 
                           因为我看到里香那样的笑容。 
                           光凭这点,今天就是最棒的一天了。 
                           “不过。还好我们没有被发现呢。” 
                           “对啊。” 
                           我点点头。 
                           “被发现的话,绝对会被杀掉的。” 
                           我们如今正走在通往屋顶的阶梯上。不知道为什么.里香说想去那走走。 
                           屋顶的铁门很沉重,而且还生锈,瘦弱娇小的里香开门时看来似乎很吃力。我从她背后伸出手,帮忙开门。里香隔着我的手臂,有些害噪似地微笑。 
                           (果然笑起来完全不同耶……) 
                           一步出户外。冷风便将我和里香包围。那些刚洗好的毛巾、床单等就晾在屋顶上,全被风灌得鼓鼓的,一边翩翩翻飞舞动。那副光景简直就像丧生于医院的人们,千万魂魄化为幽灵现身。


                          IP属地:广东23楼2008-06-16 1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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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有数以万计、或是更多更多的生命,在这医院中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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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今后仍旧会有无数的生命将毫无止尽地持续陨落。所谓的医院就是这样的地方。而我们如今正住在这儿。 
                             身旁的一切似乎太过理所当然,所以我以前也几乎不曾意识到这些。反正,我的病情也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如今不同了。我和里香仿佛是在逃避什么似地,一边回避着那些纯白的毛巾及床单,一路走到扶手旁。 
                             全小镇就在眼前一览无遗。 
                             感觉上似乎比在病房看起来,显得更为清楚鲜明。 
                             炮台山的绿和神宫的绿像座隆起的小岛,悬浮于灰色的小镇中。冬季的晴空,反而使那从天而降的澄澈洁白日光显得黯淡孱弱。也或许是因为这样,整个小镇感觉上毫无人气。好像所有居民都已经抛下家园,远走他乡。说不定就只有我和里香被丢在这儿诸如此类的无聊妄想缓缓浮现脑海。 
                             “喂.你怎么不问我呢?” 
                             里香一站定.便这么问。 
                             我不懂她是什么意思。反问道: 
                             “问?问什么啊?” 
                             冬天强劲的冷风呼啸着。里香那又细又长的头发随风摇曳。我呆呆凝视着那舞动的发梢。 
                             “我的事啊。” 
                             “你的什么事?” 
                             “我的身体状况啦。” 
                             心脏在忽然间为之悸动。 
                             的的确确,“噗通”的一声。 
                             “你应该知道了吧。至少也知道情况不太好吧。” 
                             “唔,嗯……” 
                             “我很明白,你一直都很在意这件事。光从你的态度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了。可是,你什么都没问过吧?我最讨厌像这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感觉了。” 
                             她停顿了一阵子。 
                             里香一定是在等。 
                             等着我开口。 
                             我了解这一点,所以问道:“很糟糕吗?” 
                             脚下顿时开始摇晃。那种感觉仿佛是半夜偶尔梦见从某处坠落,然后在慌乱中惊醒一般。 
                             “我大概会死掉呢。” 
                             里香说这话时,不知为何脸上竟挂着笑意。 
                             “几乎已成定局了。” 
                             在那一瞬间,我的视野急速扭曲。简直就像是水晶体变成了高性能的鱼眼镜头。任何事物看起来都变得格外清晰.就连枝微末节都能尽收眼底。扶手已经严重锈蚀.斑驳的白漆让指尖感觉刺刺的。里香置于其上的手看起来真的好小好小。小得似乎欠缺紧抓住命运或幸运的能力。她的指甲修剪得短短的。像她这年纪的女孩子应该会想要留指甲吧,也会想涂指甲油吧,可是,病人是不被允许做这些事的。因为在紧急情况下,例如因痛苦而胡闹挣扎时,留指甲有可能会抓伤医生或护士。 
                             她全身上下随处可见诸如此类令人悲怜的情况。 
                             没染过的长发,全都是因为长期住院不能上美发沙龙所致。那一头长发正诉说着她漫长的住院生涯。其实,初见。面时我就已经察觉到她是长期住院了。… 她这几年应该也没买过什么衣服。从早到晚,日复一目.始终都穿着睡衣。穿睡衣以外的服装是不被允许的。充其量也只能挑挑睡衣花样而已。当然,化妆同样是不被允许的。睫毛膏、眼影、腮红、口红……像这些同年纪女孩该有的东西,说不定里香连一件都没有。 
                             这些东西她都被剥夺了。 
                             今后,她还有更多东西将陆续被剥夺。 
                             “是、是哪里病了呢?” 
                             虽然是自己的声音,听来却好遥远。 
                             整个人感到头晕目眩。 
                             就像是血液不足,血流不到头部的那种感觉。心脏。你知道瓣膜吗?在心脏像水泵一样输送血液的时候,防止血液逆流的东西。那个没办法好好运作。听说.唯一的办法只有动移植手术,可是因为我的组织很脆弱.所以失败的可能性很高。” 
                             里香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 
                             那语调简直像在陈述前天的晚餐一般——还蛮好吃的啦,只不过辣了点,如果放点香草就好了—— 
                             里香以同样的音调继续说: 
                             “这是遗传性的。爹地也是同样的病,以前都在住院。爹地他呀,在我八岁那年毅然决然动了手术。第一次时失败了,医生尽全力想挽回,又勉强动了第二次手术,结果最后还是救不回来。他在手术中途,心脏就停了。因为有过那样的经验,医生都很怕为我动手术呢。” 
                             “可、可是,你爸爸的手术是在十年前吧?这么说来。现在的手术要比那时候进步多啦。”


                            IP属地:广东24楼2008-06-16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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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通往炮台山之路 


                              第1回 
                               夜-- 
                               病房内在熄灯时间过后便陷入一片漆黑。只剩窗帘没拉上的窗户那头,隐约透进些许屋外的光亮。在白色的微弱光线中,一切看来都像被着湿濡的光辉。天花板上如同鬼怪般的纹路、放在边桌上的热水壶和茶杯、写着OXYGEN(氧气)斗大字样的供气阀、点滴架、油漆剥落的床缘所有事物都毫无真实感,简直像身陷某个奇异的世界一般。 
                               完全睡不着。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最近我已经彻底变成了夜描子:在这种时间,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我一起身,便呆望着堆在床边的A书山。那是多田先生的遗产。所谓“虎死留皮”。而那色老头死了,留下了这些:而且,还留给了我。我也曾思索为什么是我,不过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能是因为病房就在隔壁,也有可能是我十七岁吧。 
                               我顺手拿起一本看看。 
                               虽然是废话,反正内容就是女生的裸体照,而且满满地整本都是。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从头裸到底。多田先生今年应该有八十了,即便如此,仍然收集了这么多这种东西。我笑了出来。因为太悲哀而笑出来。多田先生,你这个笨蛋!我哈哈大笑,一边这么想。你还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呢。 
                               就是在那时候,一股不知打哪来的奇妙力量突然降临。 
                               那不可思议的力量刺激我内心深处,不,是刺激这个称为“我”的人类的深处,并从该处激发出更大的能量。那既是湍流、浊流,同时也是激流。力道之强劲足以冲走所有一切。我起初感到困惑,然后便了然于胸。那或许是多田先生送进我体内的力量,也或许是原本就沉睡于体内某处的力量,硬是被多田先生唤醒了。 
                               我一直以来总是在逃避那股力量及其作用。 
                               刻意移开视线,这形容或许比较贴切。 
                               但是,如今那力量却突然在我体内起身,持续大喊:快起来,快起来啦!人不知道哪一天会死喔!在等待的期间,说不定一切都会化为乌有喔!快起来啦,笨蛋,叫你起来没听到喔!你到底是想要逃避到什么时候啦! 
                               我以右手试图握拳,不可思议的是.我全身上下都充满力量,完全不觉得倦怠。 
                               “好……” 
                               我呢喃着,接着便拿着手机到阳台去。 
                               虽然医院里禁止打手机,不过在阳台打多半不会被说什么。 
                               
                               ※ ※ ※ ※ ※ 

                               里香还没睡。 
                               “什么事啊……” 
                               她看到我。满脸惊讶。 
                               平常偷偷潜入女孩子的病房,难免会觉得难为情,然而如今的我是在一股无形力量的驱使之下行动,所以能够处之泰然。从天而降的力量,简直像在操弄人偶似地轻轻移动我的手脚。 
                               我说: 
                               “我们偷溜出医院吧!” 
                               “啊?” 
                               “你不是说过,只要去炮台山,或许就能做好心理准备了。既然如此,很简单呀!走吧,到炮台山去。” 
                               “现在吗?” 
                               “只有晚上才溜得出去呀!只有现在了。” 
                               幽暗中的里香看起来好娇小。那身影几乎要和背后的黑暗融为一体,就快消失不见了。但是,还不是现在,她人在这儿,我也还摸得到她。 
                               “反正有摩托车,你只要负责坐车就好了。” 
                               “ ............” 
                               “里香,走吧! ” 
                               “ ............” 
                               “十年前是你爸爸带你去的吧?这次换我带你去了。 ” 
                               里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那对瞳孔真的潜藏着好强大的力量,每次只要像这样被她盯着看。我就会立刻将目光移开。 
                               然而.如今的我由于那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得以处之泰然。 
                               “我去。” 
                               终于,里香这么说。 
                               她的瞳孔中似乎也蕴含着某种光辉。 
                               “带我去吧!” 
                               
                               ※ ※ ※ ※ ※ 
                               
                               “这个人是谁呀?” 
                               里香戒慎恐惧地指着司。 
                               司老老实实地低下头。 
                               “哈、哈罗! ” 
                               是我把司叫出来的。 
                               因为我需要他的一臂之力。 
                               这家伙果然够朋友,即便我没说明是什么情况,司还是在半夜跑过来。顺带一提,司正戴着日本摔角界著名的虎面面具。他说因为堂姐在这医院当护士,不想暴露真面目。 
                               唉,只不过我觉得即便遮得了脸,也遮不了那过分庞大的身躯就是了。 
                               “这家伙是我的朋友--虎面人。虎面人是正义的使者。 ”


                              IP属地:广东29楼2008-06-16 1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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