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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于《男生女生(金版)》2015年第 1 期。


IP属地:北京1楼2015-10-02 18:52回复
    再来一篇!


    IP属地:北京2楼2015-10-02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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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阳荣县平白有个气势颇强的好名字,却一点也不名副其实。
      三面环山,信息闭塞,足足比繁华的都城落后几十年。
      时嗔寒窗苦读次,只得到个县长的官儿也就罢了,只要把握了机会,一样可以平步青云,可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偏偏被安排在这样的地方当差,恐怕一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昔日学馆的同窗拍着他的肩膀,无论怎么掩饰也遮不住语气里浓浓的嘲笑意味:“兄弟,听说小县城的官儿堪比土皇帝,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在下要去都城做翰林院编修,将来可要靠时兄提携啊!”


      IP属地:北京4楼2015-10-02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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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朝太尉被圣上赐了千两黄金回乡养老,而这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却偏偏选了这块地方颐养天年,如今浩浩荡荡的队伍即将到达,他身为县长,少不得要去接风洗尘。
        时嗔总以为自己的生活就该如此,在庙堂之上叱咤风云,晚年能够安享荣华,于是看向太尉的眼神里不由得带了几分向往。
        谁知太尉到来后不过半月,衙门口的大鼓便一声声响了起来。
        在阳荣县,击鼓鸣冤实在太少有,时嗔面前跪着的百姓哭丧着脸,只是不断磕头:“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太尉初来乍到,请了风水师选地建府,偏偏挑中了元平家——那块风水宝地上建着他家的祖屋,格外精致漂亮,也算是阳荣县的一道风景。
        太尉要拆了房子,在此地重建自己的府邸,打算给元平一笔钱,元平说什么也不肯,还把前来商谈的下人赶了出去。
        “小人的祖上是前朝皇宫御用的建筑师,这房子是他老来亲自设计的,几经翻修,不能到我手里就没了,那太尉仗势欺人,说我敬酒不吃吃罚酒,三日后就要差人上门拆了小人的房子,求大人给草民一个公道。”
        时嗔怒从心起,信誓旦旦道:“你且放心,我既是本县的县长,必不会容许此等嚣张之事发生。”


        IP属地:北京6楼2015-10-02 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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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太尉的府邸未曾建好,暂居时嗔府上,元平千恩万谢前脚刚走,后脚太尉的小厮便来传话,说今日黄昏时分太尉请大人一起吃茶。
          时嗔心知没法推辞,只得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跟太尉周旋,琢磨了一整天,最后拿着府上收藏的两罐好茶踏着晚霞去见太尉。
          “穷山恶水多刁民,老夫今日可真是见识到了,竟来个恶人先告状。
          ”白发苍苍的太尉抬眼看他,和颜悦色,语气里却有不动声色的威胁,“县长可是来问罪的?”
          时嗔想好的一套说辞在这压力下瞬间忘了个干净,急忙陪着笑:“不敢不敢。”
          太尉却一声冷笑:“人老了,也没什么心思兜圈子,老夫只说一句,若是你让我占了那块风水宝地,老夫保你升官,离开这个县城。
          县长还年轻,何必因为跟老夫闹不愉快,赔上一辈子的前途无量?”
          在渐渐暗下去的天色里,太尉的影子仿佛狰狞的兽类,时嗔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这块地老夫非要不可——你也不必为难,只管做做表面功夫将地给我,事后一走了之便是,老夫自会安排自己的人来这里顶替。”
          时嗔张了张嘴,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开口:“太尉大人的哈下关不敢有违,但身为百姓父母官……”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你看向老夫的眼神里全是钦羡之色,老夫为官多年,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太尉挥手打断他的话,缓缓道,“你想成为老夫这样的人,——哈,全天下不知道多少人想成为老夫这样的人,但他们一辈子也做不到。


          IP属地:北京7楼2015-10-02 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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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嗔极力压抑自己心中翻起的滔天巨浪,微微摇头:“可、可是——”
            “可是你现在可以。”
            最后太尉意味深长的顿了顿,将沏好的茶抿了一口,再不看他。


            IP属地:北京8楼2015-10-02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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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没有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5-10-07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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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没有了?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5-10-27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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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随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5-11-19 16:36
                  回复
                    我也要问一句怎么没有了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6-04-17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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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景行川已是当朝大夫,又深得圣上青眼相加,只可惜此人多行不义,为一己私欲陷害旁人,最终被揭发出来,声名权势毁于一旦。
                      在圣上下旨发落之前,景行川求时嗔,请他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出面救自己一命。而时嗔觉得景行川实在罪有应得,并未答应。


                      15楼2016-08-01 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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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你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却还要我包庇你,那被你害死的人命又找谁诉冤去?”毕竟还有些情分在,时嗔不忍苛责,“你来找我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景兄还是自求多福。”
                        “若是不狠毒,如何能在朝堂有立足之地?”景行川惨白着脸反驳,“时兄,看在同朝为官的份儿上··· ···”
                        他如此草菅人命,岂是能用狠毒一言概之的?时嗔摇摇头,对他拱了拱手,不欲多言,“此事已经闹大,圣上震怒,我实在无能,还请景兄另寻高明罢。”
                        失望迅速爬上景行川的面容,他抓着时嗔的衣领,平日的斯文一扫而光,眼睛里是深深的怨毒:“你义正词严,难道就没有做亏心事的时候吗?”
                        时嗔愣住了。
                        “你好好想想,你这辈子真的不曾有见不得光的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官场人情冷漠啊,大理寺少卿!”他大笑不止,指天赌咒道,“我愿你也在某日命悬一线时无人帮助,名声尽毁,尝尝我今日的落魄,然后身负万千唾骂死去!”
                        景行川的神色好似吐着芯子的毒蛇,犀利的目光牢牢剜在时嗔面上,时嗔不由后退几步,匆匆离去。
                        他有没有做过亏心事?
                        当然有过。
                        景行川的话将他一直深藏的记忆挖了出来,血淋淋地摆在时嗔面前。
                        十年前因为他作了伪证,害死了阳荣县的六口人,最小的孩子只有八岁。
                        而他踩着这六条人命,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上。
                        那事儿做的隐密,伪造的证据也确凿无比,而且后续时嗔已经处理得十分妥帖,除了与他合谋的太尉,应该不会有人知道;阳荣县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又有他安排的人封锁消息,时间一久,大家都只顾自己过日子,谁有闲心去管旁人的清白。
                        无论从哪个方面讲,此事被翻出来的几率都极低。
                        可是时嗔却慌了。
                        自从靠着举荐信为官,他意图一展才学,处处为百姓苍生着想,再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所以风评很不错,他现在家庭美满,前途光明。
                        他拥有的越多,越害怕哪一天会有人发现他曾经在小县城当过县官,造成过一件害死了全家六口人性命的冤案,他清正廉洁的名声,以及今天拥有的都会失去。
                        他在都城为官的这些年,深知仅仅有权是远远不足的,民心亦不可或缺。他极其爱护自己的名誉,这也是他身为兢兢业业的大理寺少卿背后最隐秘的半分虚荣心。他秉公办案,不曾徇私,在官场上来往免不了有些强硬,故而在朝中有一批欲致他于死地的政敌。
                        若是他们刻意去查出了这件事··· ···
                        时嗔不敢再想。
                        大理寺少卿掌管刑狱,每次走进阴暗肮脏的囚牢,看见形形色色的人如行尸走肉一般,更见惯素日威风凛凛的人在行刑的屠刀面前有多狼狈和不堪,他知晓生命于人而言,有多么重要。
                        而十年前肤浅愚蠢的自己,竟害死了六条人命!
                        昏庸无能,见风使舵,屈服权贵,徇私枉法是他最厌恶的秉性,而从前的自己却样样都沾了边。
                        时嗔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这十年里在官场的得意时候,就要结束了。


                        16楼2016-08-05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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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回到府中,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时渊眼睛尖,老远就跑过来,扑进时嗔的怀中。
                          “爹爹!” 孩子的脸往他衣衫上亲昵地蹭了蹭,撒娇道,“你不回来,娘不许我吃饭,我可要饿死啦!”
                          “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女人带着温柔的笑容为时嗔递上一杯热茶,“饭菜都凉了,我叫下人去热一热。”
                          茶杯上传来的温度迅速温暖他冰凉的手指。孩子的欢笑,妻子的体贴,这样琐碎的细节每一日都在,可时嗔从未觉得如此感慨万千。
                          如果那件事被揭发出来,那这一切就如镜花水月,统统消散。
                          时嗔抚摸儿子头顶的手顿住了。
                          时渊今年八岁了,元平那家的孩子当年也是八岁吧?
                          元平的儿子因为他死了,而他的儿子还活着。
                          “你的脸色很不好。”妻子担忧地问,“可是大理寺出了什么事?”
                          时嗔摇了摇头,极力掩饰愧疚的神色。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原因来。
                          这件可耻的、残忍的往事将永远是一个秘密。
                          之后的每一天,时嗔都在深深的悔不当初中度过,他后悔当初的轻率和自私,他越发拼命地敦促自己,因为心中有愧,所以更加忘我地工作,而一想到如果他草菅人命的事情被揪出来,他如今的好都将被抹杀,得万人唾弃,时嗔便矛盾不已,患得患失,夜夜难寐。
                          他已经与十年前的时嗔判若两人,可是在他心底,那个满手血腥的自己仍然存在着,那个时嗔造成的损失和伤害,无论如今的他做了多少好事也弥补不回来。
                          他整日愁容满面,却固执着闭口不言,一时间全府上下都因为他的脸色连大气也不敢出,偌大的府邸压抑无比。
                          在难得的假日,好容易一家人欢欢喜喜出门去,街上热热闹闹,时嗔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时渊拉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把学堂里新教的古文背给他听,小脸上满是自豪。
                          “爹爹,我背得好不好?”时渊摇着他的手,指了指前面排队的一个小摊,“爹爹,我想吃糖人儿。”
                          时嗔笑着说好,把宝贝儿子举到脖子上,朝着买糖人的小贩走过去。
                          “让一让,让一让。”在熙熙攘攘中,有一家人逆着人流走过来,跑在前面的孩子嚷着要看那边小贩用竹子编的蛐蛐儿,时嗔不经意间瞥了他们一眼,顿时如遭雷击。
                          一家六口人,有老有小,时嗔瞬间便想起了元平全家那上吊冤死的模样。
                          当年因为事发突然,他手忙脚乱,急着一走了之,根本不敢看元平的死状,而底下人以讹传讹,描绘得有声有色,比亲眼所见又岂止夸张可怖了好几倍。
                          “爹爹……爹爹!”时渊的声音一声声唤得急切,“你怎么不走了?”
                          时嗔放下孩子,时渊看着父亲的神色逐渐变得阴沉,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便收了一派天真的笑容,有些怯怯:“爹爹,糖人不买了,我们去前面看花吧。”
                          听说吊死鬼怨气极重,不报此仇,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而这报应会应在谁身上?他?还是……
                          “阿渊,我只有你了。”时嗔抖着手摸了摸儿子的脸,“无论爹爹曾经做了什么样的错事,你都要相信我啊……”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8-12-03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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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大理寺少卿时嗔,近日来神思恍惚,曾经放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一个人,开始相信鬼神之说。
                            他的府邸各处都供奉着神佛,屋子里的香浓得呛人。
                            从前言辞犀利的时嗔不见了,面对政敌的公然挑衅,他却总以沉默相对,一味退缩。
                            旁人都以为时嗔是想要隐忍不发,在某一日狠狠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而只有时嗔才知道,他是觉得手染鲜血的自己没有资格指摘别人的过错,只是因为愧疚,所以懦弱。
                            他小心翼翼活着的每一天,都像是上天的施舍。
                            报应究竟哪一天来到呢?
                            时嗔对未来充满着恐惧。他无法独处,四周越安静,那臆想中的元平一家便会出现,一个个伸着舌头,没有眼珠的眼眶空洞洞的,那最小的孩子爬上时嗔的膝头,舌头越拉越长,死死缠住他的脖子,哭泣着含糊不清地喊——
                            “为什么害死我?”
                            渐渐地那孩子的脸变成了时渊的,凄厉的声调不断喊着:“爹爹、爹爹。”
                            转而时嗔又看见自己被关在囚车里游街示众,那群平时对他礼敬有加的百姓满脸嫌恶,往他身上丢石子,咒骂声一片。
                            时嗔无数次想,如果再能有一次机会,别说只是一封举荐信,就是请他当皇帝,他也不会为了私欲做出这等亏心事!
                            可时光不能倒流,他别无选择,只能艰难地往前走。
                            “时兄,人都走光了,你还在这里查案?前两天那个私吞军饷的案子够你头疼的吧?”
                            有个人声插了进来,打断了时嗔的胡思乱想,时嗔感激地看了同僚一眼,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今日不是他当值,这么晚回去,只怕家里人要担心。
                            他的右眼一跳一跳,大概是近日休息不够,时嗔揉了揉眉心,想着回去要好好眠一眠。
                            时嗔紧赶慢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到府上,却见府中下人慌慌张张,妻子从厅堂跑出来,满脸泪痕,颤声问:“夫君,你看到阿渊了吗?他今天下了学堂怎么还不回来?”
                            “派人去学堂找了吗?”时嗔一惊。
                            “找了,学堂的人说阿渊下了学就走了,谁知……谁知到现在还不见人!”
                            时嗔皱了皱眉,将心中的不安隐藏好,安抚她的情绪,“夫人莫着急,孩子顽皮,兴许是去哪儿玩了也说不定,我再派人出去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夕阳拖长了时嗔的影子,他又忍不住想起十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天色,他没能经受住太尉开出的丰厚条件的诱惑,那时他觉得太尉那被阳光拉长的影子好似野兽,而现在狰狞的人成了他。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8-12-03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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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时嗔在后院里独自坐了一晚上,秋叶落了厚厚一层,他的眼泪无声淹没在萧瑟的秋风里。第二天他去看时渊,却发现房间空无一人,问了侍女才知道,夫人带着儿子离开了。
                              夫人的侍女怯怯传达了她留给他最后的口信。
                              “夫人说,与你这等……这等懦弱无能的男人,还有何脸面见她,彼此还是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的好。”
                              说这话的时候,侍女用眼神偷偷观察时嗔的脸色,神情带了几分快意。
                              现在连府上的下人都看不起他了。
                              这件事发生之后,时嗔受到上级的嘉奖,赞他不畏强权,不曾徇私;而时嗔十分清楚,多少人眼中,他是一个连亲生儿子都能见死不救,最后妻离子散的无情人。
                              最亲近的枕边人也离他而去了,埋藏在体内的孤独和悔恨几乎将他逼疯。
                              他好像又做错了?
                              可是除了这样做,还能如何呢?
                              在空荡荡的府邸里,时嗔总觉得儿子还在自己身边,他总能看见时渊被恶人剜去双眼的那一幕,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明明知道是父亲不肯救他,却还是一遍遍喊着爹爹,血顺着脸颊流到嘴里,咸涩极了,最终他哭哑了嗓子,在经历一次次的绝望后变成神志不清的疯子。
                              “为什么害死我?”他问。
                              时嗔不敢回答。
                              在这样近乎可怕的寂寞中,时嗔度过了第一个孤家寡人的冬天。
                              而那封沾了血的信,就是在立春的夜晚悄然而至。
                              时嗔知道江湖上有一位大名鼎鼎的杀手,代号是“踏月”,是个喜欢在前一晚下达死亡预告,第二天晚上踏月而来的家伙。
                              拿到信的那一刻,死亡突然来临的恐惧完全攥住了他的神智,而之后时嗔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害死六条人命,上天只让他以一己之身偿还,已经足够优待。
                              翌日时嗔照常去大理寺处理事务,因为知道自己终将偿命,心情反而轻松起来。
                              夜幕降临,他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一坛好酒,在明亮的月色下独酌。
                              微风吹在脸上,院子里迎春花的香味飘散开来,成为佳酿里最曼妙的一味香气。
                              不知过了多久,时嗔面前落下一人,黑色的蒙面后是一双含笑的眼睛,杀手踏月抬了抬手中寒光湛湛的武器,轻声道:
                              “大理寺少卿时嗔,今日踏月奉雇主之托,前来取你性命。”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18-12-03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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