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Lay_EXO☆【150918改编】《弟弟》

　一．
　　张艺兴的爸爸去世了。
　　老爷子得了喉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手术只花了十五分钟，医生割开他的脖子翻了翻，又照原样缝上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肺部和鼻腔，摘除所有病变器官已经不太可能，假如真的摘除了，病人也没几天好活了。
　　医生摘下白口罩，对等在手术室外的张艺兴说：“家属做好准备吧。”
　　张艺兴愣了半天才想明白他的意思，没吵也没闹，问：“我爸还能活多久？”
　　医生有些惊讶他平静的态度：“多则半年，少则几个月。”
　　张艺兴不晓得像他们这样的肿瘤科医生每年要经历多少起死亡，才能面不改色地对家属宣布病人不治的消息。虽然张艺兴的理智告诉他，面前的人是个医生，父亲生病不能怪在外人头上，他的情感却无法控制地憎恶着宣布这个残忍消息的人。
　　两人面对面无言地站了一会儿。
　　医生有些尴尬地先开口告辞了：“我还有一些其他的病人要照看……”
　　张艺兴红着眼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您请您请，我正好想一个人静一静。”
　　张艺兴去见爸爸最后一面的那天，在路上途经一株不知名的花树，开满了繁盛的白色小花，一簇一簇地压满了枝头，远远看去像一把散落人间的云。
　　他背着手在树下站了很久，看春天正午的阳光怎样在嫩绿的树叶上折射出点点金光。

张艺兴那一年三十五岁，在一间小有名气的出版社做编辑，平时的工作就是阅读寄来的稿件，找出有潜力的作者加以包装。虽然薪水平平，但是满足感却不是金钱能够衡量的。
　　张艺兴的爸爸叫张志德，是一个老牌的演员。好多人认识他，张艺兴办公室窗户对面的大楼墙上还挂着老爷子做的胃药广告，满头花发，气度非凡。张艺兴有时候端着茶靠在窗口偷闲，能看见拄着拐杖的老太太看他爸的广告看到走不动路。
　　出版社里知道张艺兴家境的人不多，唯一一个是他的上司兼好友，主编边伯贤，当时还吃了一惊，左看右看道：“骗人的吧，你长得跟电影里的张志德一点儿不像啊。”
　　张艺兴笑笑。他知道自己长得不帅，也没戳破上司：“等你见了我弟就知道了。”
　　张艺兴有一个弟弟，叫吴世勋。
　　边伯贤不满起来：“早听说你有个弟弟了，认识这么久一次也没见你带出来过，藏得倒挺深啊。”
　　张艺兴没接这个茬，直接把话题转到年初出版社的预算上了。
　　这几个月张艺兴每天中午12点半准时从办公室出来，走三条街，过一座天桥，到市人民医院去看望住院的父亲。
　　他每天都匆匆地从这颗树身边经过，一次也没有停下来过。
　　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远远地看着这棵树在阳光下散发着勃勃生机，就觉得一阵触目惊心。
　　这样繁盛的生命力像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浑身上下都烧得荒。
　　张艺兴找到街边一个蹲着抽烟的青年民工兄弟，递给他二十块钱。
　　“帮我上去掰段树枝下来。”
　　民工兄弟皱着眉头看看张艺兴又看看那棵树，没动。“抓住了要罚款的。”
　　张艺兴扶了扶眼镜。“再加二十。”
　　民工兄弟想了想，四十块钱爬个树，行。把烟丢在地上站起来问：“来几枝？多了可要另算钱的。”
　　张艺兴夹着一根开满粉白小花的树枝，拎着一袋子苹果走进医院。
　　张艺兴爸爸那天看起来精神很好。张艺兴把树枝插在花瓶里放在他的床头，老爷子还对张艺兴微笑来着。
　　跟面目平凡的张艺兴相比，许爸爸即使老了也掩盖不住轮廓的英俊。
　　老爷子当了一辈子演员，演的铁打的配角。年轻的时候流行国字脸浓墨眉，讲究肩宽体壮，正气堂堂，他英俊得过了，怎么看都有丝邪气；等到流行帅气个性的港台小生比如刘德华郭富城陈冠希之流，老爷子又已经老了。
　　张艺兴拉把椅子在他床边坐下，给他削苹果。
　　张爸爸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大儿子。
　　老爷子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胳膊上的青筋都绷了出来。因为咽喉癌症，不论吃东西还是说话都变得非常辛苦。即使虚弱成这样，头发还是每天梳得一丝不乱。
　　张艺兴把苹果切成小块儿放在盘子里，扶他坐起来。他拈了一片，很困难地嚼烂了咽下去，对张艺兴笑着点点头，意思是好吃。
　　张艺兴从包里抽出当天的报纸，轻轻问道：“爸，我给您念念报？”
　　老爷子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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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加油(๑•̀ㅂ•́)و✧

　他腿上凝固的伤口刚刚又被撞开了，流出了很淡很淡的血。
　　他一声不吭地爬起来，跟在哥哥身后走了出去。
　　推开绿色油漆木门，穿过两边墙壁底部被刷成灰蓝色的走廊，扶着剥裂的木扶手一步步地慢慢挪下水泥楼梯，一阶，两阶，三阶……
　　张艺兴不需要回头，也知道弟弟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后。
　　从一盏路灯到另一盏路灯，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长，缩短，时而相交，时而分离。
　　远远的，可以看到文工团住户楼上的点点灯火。
　　张艺兴立定脚跟，很疲倦地对许正说：“行了，到这儿你就认识路了。自己回家去。”
　　“哥哥，吃饭。”
　　“你回家去就有饭吃了。”
　　“哥哥，吃饭。”
　　“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饿了你一个人回去！一个人滚回去吃他妈的饭！”张艺兴大吼着。
　　吴世勋沉默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口：“哥哥，七点了……”
　　这一次没等他说完，张艺兴就狠狠打断了他。
　　“我不是你哥哥！”
　　吴世勋呆了呆，仿佛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哥哥……”
　　“别叫我哥哥！”张艺兴咬牙切齿地大吼，“我是正常人！我没有你这种白痴弟弟！”
　　吴世勋呆呆地站着。
　　“你怎么可能明白！你每天就是吃饭睡觉玩沙子，你根本就是个怪物！怪物！什么都不懂的怪物！你知道什么叫活着？！你知道什么叫疼？！”
　　张艺兴冲上去连着扇了许正几个耳光。吴世勋抬起一只胳膊挡在眼前。
　　“别人打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抗？！你反抗啊！打回来啊！来打死我啊！”
　　“哥……”
　　“不要叫我哥！我恨你！我恨你！”
　　一边狂暴地对弟弟拳打脚踢，一边又仿佛伤心已极地汹涌流泪，很快就在弟弟的脸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加上之前被踢肿的半边脸，显得愈发狰狞。
　　“你哭啊，为什么不哭？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流眼泪？妈妈死了你也不伤心，你是不是人？！你有没有心？！”
　　“都是你的错，全都是你的错，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吴世勋被打得太痛，顺手推了张艺兴一把，张艺兴一只脚绊在石头上，向后重重栽去。
　　头上的伤口被碰得开裂，血顺着他的脑门直直地往下淌。
　　张艺兴和吴世勋都呆住了。
　　吴世勋走上前一步，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张艺兴的头很晕，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轻轻推开弟弟的手，血和泪水在面颊上混在一起。
　　“你去死好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加油

　　楼梯背后有一架钢梯直直往上通向屋顶天台，张艺兴爬上去推开铁门。
　　傍晚的风吹过他的脸颊，整个城市都沐浴在橙红色的夕阳之下，他可以看到很远很远，越过自己的家，有长长的铁路，有高耸的冒着白烟的工厂烟囱，青砖砌成的古旧老式门楼，无数的电线杆像蛛网一样遍布着城市的每个角落。
　　许许多多的人像蚂蚁一样在这里生活着，出生、长大、上学、上班、工作、结婚、生子、变老……
　　他们的悲欢离合在这里，爱恨痴嗔在这里，活着在这里，死也在这里。
　　弟弟大概也在他脚下的某一处，只是张艺兴找不到他了。
　　他对着夕阳下的城市大喊：“吴世勋，王八蛋！你出来！”
　　只有风呜呜地吹过天台的栏杆。
　　张艺兴从来没有这么害怕绝望过。
　　他把弟弟弄丢了。
　　他终于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