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出门时,城市的霓虹都烧了起来,红红绿绿的。金泰亨说要顺便去买些日用品,一直送孝敏到了车站,车很长时间也没有来,身边的人换了一茬接一茬,只有金泰亨没变。手插在口袋里,脚上穿着白色拖鞋,深色校裤还没换。整个人就是黑黑白白那么分明。
“你就只有那一辆车能坐么?”
“嗯。”
“等好久了啊。”
“喂。”
“干嘛?”
“你记得我们最初那次在车站等车时说的话吗?”
“不记得。怎么?”
“没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孝敏也不记得泰亨当时摊开双手笑着对她说“果真有坏人来,还得请你保护我啊”,朴孝敏死死得一点也不记得。如果真的忘记了,怎么还会有现在这样深刻的心痛呢。
早上跑步,经过那张贴在橱窗黑板上的处分告示,白寥寥的晨曦让照片上的脸似真似幻。没有迎面而来的另一支队伍,能一眼看清远处灰白色的建筑。上午集合做广播操,楼道里塞满了一、二年级的学生,看上去都是快乐的。中午挤到食堂吃饭,端着花椰菜走过的人都长着一副平庸的面孔,孝敏不小心掉了筷子在地上,没了胃口。下午放学前送课本到教师办公室,临走时听见几句碎语。
“好象是刺成重伤。”
“我听说是死了啊,送到医院后。”
“那父亲肯定会被判枪毙吧。”
“原先都不知道那孩子的苦衷……”
孝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出门的。走到教室拿了书包,听见有人在背后呵呵笑,“如果有坏人来,还得请你保护我啊”,孝敏惊恐地转身,谁也不在那里。脑袋里某个灼热的可能性似乎消失了。
离开时经过长廊,经过保健室,经过一个平时不会被注意的死角,经过贴着告示的黑板。到了校门,已经快走不动了。
车辆塞满了道路,对面竟然像河岸一样遥远。每一步踏下的脚印,都像与谁的重叠了——在这里,两边张望一下,踏出漫不经心的步子,带上身体淡漠的节奏,穿越,站进车站上的陌生人群。
眼前的世界都带着熟知的陌生,每辆从眼前开过的电车,每个身边错过的面孔,每丛地上变换的光影,都像在这最后一次遇见中丧失了曾有的温度。
孝敏不能自制地蹲下身子,死死咬住嘴唇不让喉咙里的声音冲泻出来。不能的,这不可能的。不去想,不要再想。没人发现,决不能被人发现,我……
“又丢东西了?”透过颤抖麻木的知觉,有个声音问。
朴孝敏抬头。
深色校服西装,露出白色的衬衫领子,书包斜挎在身后。逆着光的浅笑,舒展:“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