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之梦茧
[Ricordando Li Passato]
我闻说幽暗密林的一切，让你成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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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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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尽头的云连作墨线翻涌，渗出惨淡光线昭示隐晦不安。雨线如弦绷紧，由天幕浩荡倾盆覆落。
精灵的蓝色瞳仁里藏着湖，睡眠倒映着森林上方叶海起伏。风于高处盘旋，卷起低沉啸声，告诫似的。
眉头蹙起一点，湖心的波纹。
少年缄默而立已一刻钟之久，仅是遥望听雨。自山岩凿就的折廊俯瞰，居高临下，是森林王国南面的整片领土，如果换作人类，甚至望不见林地的边缘。而他，他凝视熟悉枝叶，知道雨霖无力为它们带来生机。
“你在忧心什么？”
身后传来平稳声线，他知道那是谁。他回过头，退至来人身侧：“不。只是一下雨……就让我想起那一天。”家园易名为幽暗密林的那天，阴影降临之时，也同样下着雨。
问话的精灵有着与他相同的金发，湛蓝眼孔如出一辙，差异在于眼神，沉静而无波澜，又同他一身素色长袍尤为相似地隐露威压；而少年眼中的蓝色更加干净，未曾沾染人世的雾气。
“你记得。”他回答，移步面朝森林的大雨，长袍下摆水幕般曳动。扬起下颌时，额间王冕泛过清光。
森林的主人在雨声里听到少年极轻的叹息。“我怎么可能忘记？”
瑟兰迪尔了解他对回忆的执著，自幼如此。他脑海之中保留着林中一枝一叶的记忆，不时翻开一页再次阅读。即便甜美的过去在心里存久了也会酿出苦涩，瑟兰迪尔对他说过。当时他还小，也许没有听懂。
“出去走走。虽然你刚收队回来，独处会让你心里开阔些。”他对他道。
他点头，领受了父命的好意。转身行至折廊末，声音又叫住他：“我知道你要去哪里，莱戈拉斯。”
少年循声停步，半回过头。瑟兰迪尔侧首面向他的方向：“如果她好些了，就叫麦格雷戈过来，有吩咐他的事了。”
“是。”
“去吧”他道，又添一句：“别淋了一身回来。”
莱戈拉斯无声地笑笑。“知道了。”
拾级而下，影子自石阶层层离开。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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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说不动你。不过，下次真别跑这么远了。”麦格雷戈走在他面前，不时停下等他。
“好啦。不要告诉Ada好不好？”他仰起脸看着麦格雷戈，带着点小孩子的恳求语气。麦格雷戈一贯拿他没办法，只要他好好听话，他是不会多生什么气的。可这一回他皱着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本来我是不考虑向王上禀告的……可是……”
褐发精灵思忖良久，决定作出妥协。他转过身来，一脸忧虑。“那么，我替你隐瞒，你得答应我不再到向阳地去。”
“什么？”向阳地？“那是什么？”
“瑟珀斐尔，她在那里。你从前不认识她吧？”麦格雷戈罕见地严肃发问。
“不认识。只是偶然……今天才到了那里。”他解释。
“那么以后，不去那个地方，可以么？”
“为什么？可是……明明麦格雷戈也去了那里啊。”
麦格雷戈摇头，“这不一样。我是得照顾她的人，她一个人住着。一个小孩子，所以大人要看着她，明白了么？”
“不明白。你又在装大人。”
“我……我本来就是大人……”麦格雷戈感到有些头疼了。
“她为什么要自己住在森林里？”虽然他知道，森林各处有群聚生活的精灵，但那似乎不是需要藏在结印里的地点。
“那是家人留给她的，她当然只有住在哪里……等等，等等。别问了。我本来不该说到这些的。”
看来麦格雷戈是打算闭口不谈了。他们一道向前，莱戈拉斯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
“你就当她需要静养，不要去打扰她……对对，不要去打扰别人，这样才对。”
“……”什么奇怪的理由。他长长地应一声。
静养？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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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林·弗姆勒不是单纯的文官，这一点，莱戈拉斯自小就知道。他的老师除了在书卷与文字之间造诣过人之外，亦涉猎各类晦涩的古怪知识。让卡洛林成为特殊存在的并非官职或博学，而是那样一种能力，名之通感预言。
精灵自然不会妄图抵抗既定的未来。所以于巨绿林而言，对卡洛林的需要来自于了解外界的必要性。斥候传回的情报是否假象，远方人类帝国的兴衰对精灵有无可能的影响，或是邪恶在什么方位滋长，这些答案只能由预言，或者时间来找到。几乎每个精灵生来都多少具备这样的能力，在冥想中见到未来的模样，准确因人而异罢了。如智者爱隆眼中的事物发展有时似注定一般精准，凯兰崔尔的水镜与她摄读心念的力量亦令人惊叹。但存在第三种有别二者的方式，如已逝的努曼诺尔人类限制马尔西斯。不错，预言需要得天独厚的天赋，但天赋给予的未来碎片仍然不够清晰。而作为人类，马尔西斯能以准确预知既定未来甚至定向地寻见将来，正是运用名为“通感”的方法。借由已经发生的一切，结合不同感官感受外界，即为通感；而由通感得出并分析脑中画面，这才是预言的原理。通感预言由此而来。卡洛林能够使用这种方法，以通感预言望见他所需的影像。
莱戈拉斯那是不知道这么复杂的理论原理，只晓得卡洛林是通晓未来的先知般的存在。他相信卡洛林口中所言必将发生，就像时光终会到来。
忘记是几时起，卡洛林的眉便时常地蹙起。什么让你愁眉不展呢？他问。每每，卡洛林摇头，不言。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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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麦格雷戈交代过，莱戈拉斯还是按耐不住好奇而到森林中去过几次，甚至有时为了见见瑟珀斐尔。他没有同龄的玩伴，瑟珀斐尔是唯一与他年纪相仿的孩子。他发现她似乎从未离开过居住的地点，他对自己雕山入地的宫殿都有过逛够了的念头，难以想象她是怎么在同一个地方久住而不厌烦。她刚刚开始学习竖琴，她说她找到了那样的书。他想她一定在独处的时间里长久地独弈，所以才下一手好棋。她不会说通用语，连听懂都有困难，也许是因为从没有人这么对她说过话，所以她才会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其意。
是他提出一起想个新名字的，一个她听得懂的名字。她倒没有拒绝，只是歪着头犹豫了一会儿。
“好啊。”她说。
那时候男孩吹着短短的曲子，松开颈绳把竹笛摘了下来。她合着眼睛听完。无论聆听还是咏唱，她在一切听闻的音乐中习惯地闭上眼睛，如同信徒。有时曲子终了，她亦不会将眼睛睁开。他所以悄悄绕到她身后去，衔着竹笛，用颈绳将她的头发束起来。长发越过肩头被拢至脑后时，大概是脖颈上掠过的痒让她笑了起来。
“黛。”他念出这一个词来。
“青黑色。”她说着，睁开眼睛。
他喜欢她的黑发，像漫长的黑色河川。只是忽来的念头，他又念一遍：“黛。”
“嗯。”她应着。
于是这就成了她的名字，她青黑色头发的象征。
他没有再碰见麦格雷戈，没有碰见任何人。在这片能够仰面躺下就看见遥遥天空的地方，他最终和那个安于沉静的女孩熟悉起来。
“朋友”最早的定义，于他而言，该追溯回她站起身的时刻开始。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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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下深深浅浅，遥遥可见枝叶稀疏直射而下的惨败光线。他找到了源头，一头白鹿的尸体。他没有走进，为那一幕钉在了原地。他认识那只白鹿，给她喂过一把雏菊；而现在她平静的颈下渗着刺目伤口，锈味的红上平摊着比血液更冰冷的日光。
一霎他不知是进，是退。是妖怪在附近吗？
“见到它们就快跑。要是跑不过，我和弗姆勒大人会杀了它替你报仇的。”
麦格雷戈成了真的破玩笑！
莱戈拉斯迈开步子飞跑。树匆匆路经身畔，神色慌乱。
他停在白鹿身边，蹲下身，不知该不该碰她。伸手至她的鼻尖试探，已没有了呼吸。他向后缩了缩，茫然无措。怎么办……他小心地将手覆上她的尸体。似乎仍有体温，但他不知道怎么检查她的心跳。
他站起来，思索决定回去找找什么人帮忙。要是麦格雷戈在就好了。要是……
他没有察觉身后影子的变化。
也许他回来了呢？或者……趁时间还够，到黛那里找他？
莱戈拉斯想着，转过身，却被面前毛茸茸的黑墙挡住了视线。这是什么？他缓缓仰头向上看，对上那十六只眼睛的时候，脑中炸裂开一片空白。
——都长。
在恢复思考能力前的零点几秒里他已脱兔般逃开，好像还大喊了声有妖怪。黑色的毛毛墙在身后紧追不舍，而他脑内开始清晰出现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惊恐到吓哭也不是拔弓反抗更不是实际些的该逃向何方，而是……麦格雷戈这个大笨蛋！什么叫好多手好多脚好多眼睛都长！就不能直接说是小山一样的蜘蛛怪么！
蜘蛛的咝咝叫声几乎贴着后脑响起，几回他险陷躲开怪物喷出的黏丝，他想起自己背着短弓，可他确实没有练习过在行动中的射杀。他压根没看清楚到底追着他的八只脚大东西长得什么样，但也一点不想要回头望一眼。对八条腿而言两条腿的精灵小鬼不会有优势，但他知道能逃多快就逃多快，别的根本顾不上考虑。直到眼前景物莫名其妙变得熟悉起来，他才发觉无意中又返回了方才他离开的阴森树林！
沙。什么东西在高处枝叶中移动，以惊人的速度和动作。脚下的叶被踏碎，扬起一片尘埃。糟了。这片完全不沾生气的灰色树林，他刚才就知道不能深入，这里必定栖息着诡异的东西。可是如今，却又仓皇逃命不得不越发向里。
咝。耳边传来蜘蛛逼近的尖啸。他奋力奔跑，渐渐背离了阳光。树上的叶一瞬哗然作响，面前阴影密布的地方，自高出甩下悬丝。又一只蜘蛛！
莱戈拉斯扭头转向右侧狂奔，精灵的体能支撑着这个孩子。两只蜘蛛，他现在明白了，也许他刚才险些探入了蛛巢！他慌忙搜索着河流的声音，水的淙淙才是离开的方向。精灵耳朵成了他自救的绳索，一步步将他往森林河边拽去。蜘蛛的嘶声惊起了山鸟，在终于明晰起来的水声里，他看见了那条河流的光芒。他扑向那道水光，跳跃踩上石尖急涉过了对岸。
渡河后他回头一掠，蜘蛛居然没有涉水而来。生性畏水么？总算能够稍稍冷静下来，才发觉喘息的辛苦。像是这辈子从未呼吸过一样，肺部一阵阵因空气大量涌入而发疼。蜘蛛仍未离去，高低抬着威胁的前足，十六只虫卵般的眼裂作三行，下腹抖出刺耳尖啸。
他向后退了一点。还是……顺着河赶紧逃开，或是进入森林会比较安全？
唰——
身后倏地一响。他听过这声音，就在不久前——蜘蛛顺下蛛丝的声音！
他回头，看见后方逼来的黄色眼睛。然而下一秒，什么闪光的东西贴着他的耳际飞过，直直钉进了巨眼中的一只。
身后将近的蜘蛛甩起身体挣扎，他于是看到了蜘蛛贴近腹部的口外伸长的牙。
可是……小刀？
“退开！”一个声音朝他喊道。余音未落，枝叶作响，纤细身影自树梢纵下，银色刀锋贯穿蜘蛛的身体，拔刀，挥振，狩衣暗红。少年自蜘蛛背上跃下，回过身，深棕发际之后的面庞清俊叫人发怔。而他凝眉快步经过男孩身侧，涉河，对岸的蜘蛛稍稍后退，又抬起锐利前足按来。他挥刀横斩，逢刃断开蜘蛛的足，翻手，斜刺，窄窄刃尖送入长牙之间裸露的口，半转刀刃摧毁颅内，抽刀，后退，他踏上倒向河中的蜘蛛尸体跃起，扬手掷出长刀，刀刃刺穿正回逃的最后一只蜘蛛的身体。黑白纹路间渗出灰绿色的血，蜘蛛猛然颤抖身躯，之后倒下，不再动弹。
少年走向尸体，抽出长刀，缓缓退至河沿。莱戈拉斯这才看清，他有一张爱过年轻的脸。茶褐色眸子淡得像是麦芽酒的颜色。对当时的男孩而言，眼见谁人在十余秒钟内手刃巨蜘蛛，惊叹远甚于震慑。可是棕发少年看上去并不比他年长多少，面孔看来在精灵中也仍未成年。
少年妄想对岸盯着自己的金发男孩，面上露出杀斗时没有的和善。原来他的嗓音听起来还是不完全成熟的温朗，扬扬下颌：“你没事吧？”
莱戈拉斯回过神，摇头：“没事。”
少年点头。“嗯。”他又问，“不怕的话，能帮我把小刀拔出来么？”
小刀？他想起来了，那把救下他的小刀。莱戈拉斯转身，看向那堆黑色花纹的小山丘。……啊希望不必再这么靠近地观察“森林里的妖怪”了。他立定在蜘蛛身前，踮脚去够黄色眼睛上的朴素刀柄。十五只完好的眼睛仍齐齐瞪着他看。要是妖怪忽然再动起来就不好玩了，他想道，拔出小刀。还好，除了刀刃上沾了灰血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至少妖怪没动。
他想把刀递还回去，少年却只是招招手示意他丢过来。他看准角度，为了不让刀掉进河里而费了点力让它在空中飞得远些，少年抬手，接住小刀，微笑一点道了谢谢，便在水边蹲下身，令水流冲净两把刀面上的血污。
“你是谁？”莱戈拉斯站在河水对岸，问他。
“我么？”他振刀，纳刀回鞘，“你知道森林里的巡逻队吗？我是第七巡逻队的队长。”
莱戈拉斯一脸疑窦地眨眼。“骗人。”
少年扬扬眉毛。
“哪有这么年轻的巡逻队长？”
他被他一句话问笑了，涉过河回来：“你不信？”
男孩子歪过头：“你说你是队长，那你的队员呢？”
“嗯……我是告假的巡逻队长，出来散心。”
“巡逻队长还请假，你的队员……唔唔唔……”话只到了半截，少年已经弯下了身伸手捏他的脸，笑道：“是谁救了你的命？嘴巴这么厉害，长大了还了得？”
“唔唔唔……”小家伙掰着他的手，但少年似乎成心把他的脸当面团玩，一点没有松手的意思：“说，你是哪家偷溜出来玩的小鬼头吧？看我把你拎回去交给你家爸爸妈妈。”
被掐着脸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夸张地张牙舞爪。好像在不小心碰到他细瘦的腰的时候他条件反射似的放手推开，莱戈拉斯终于能开口：“你还不是小鬼么？”
转念一想，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是森林的王子。不妨就让他以为自己是外面的小孩，莱戈拉斯听说过住民区之一就在西大门外的山毛榉林里，他可以装模作样地混进那里再绕回北门进宫殿去。
少年无奈地一耸肩：“小鬼，你叫什么？”
“我才不是小鬼，我叫……”他转转蓝眼睛，“我叫‘哥哥’。”
“……还是就叫你小鬼吧。”
“不要叫我小鬼。”
“走了，小鬼。”他笑着不理，往前走去，深棕发梢浅浅渗透了日光，“我带你回去咯。”
他看着少年走出几米开外，原来他背后的长刀有两把，看来是个可以双手使刀的角色。莱戈拉斯随那个背影的步伐追去。
“喂，巡逻队长。”
“嗯，干嘛？”
“我……这附近，有一只白鹿受伤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你能跟我去看看么？”
少年停了步子回头看他，眸子微微移动，“在哪里？”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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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去看了白鹿，他说他还活着，只是被蜘蛛毒麻痹不能动。他给她处理了伤口，大概这样就没事了。”
听他说话的时候，她合上了手里的书。他们坐在溪沿的青石上，阳光像天空似的洒落下来。真蓝。他想。
那是什么样的呢？
“什么？”她问。像是怕激起的溪水打湿了书，她仔细地按着书角，平贴膝盖。
“你说过，你见过我？在我来这里之前。你到过什么地方，对吗？”
黛摇摇头。“没有。我见到你，在我做梦的时候。有时，不做梦……你们管它叫什么？……‘出神’？”
“大概是，是那么说。”
“嗯。出神的时候，眼前会有一些……画面，零零碎碎的。虽然不如做梦真实，我还是认出你了。”
“我？你还见过其他人吗？”
“见过。精灵，人类，更少出现的矮人，他们在我没有去到过的地方，做些什么事……我唯一没有看见过的是自己。你认识卡洛林吗？他有一头金发，总是穿着白色。”
“他是我的老师。原来他来看过你？”
“嗯，因为他也是我的老师。他说我的幻觉，是将在某个时刻发生的事。所以我知道了，你会到这里来。”
她说，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你看起来，比现在高一点。天空中有星星，照亮了整片树林。
“……听上去，你像是另一个卡洛林。通感预言……”
没有那么厉害。她把书递给他。你闭上眼睛，翻开书。装作你闭着眼还在读书的样子。再把眼睛睁开。
他照做了。睁开眼睛，他念出眼前的句子：“……她之前曾在他耳边说，从这一刻起，我和你的灵魂，找到便找到，找不到就是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就像这样。你还没有读这本书前，即使翻开了看到一段……在从头读到这里之前，你不会知道故事是什么样。有时候，可能，书还是拿倒的。就像读这本书那样。卡洛林可以从他想要的那页开始仔细留意情节，但对我来说，就只是这么无从推测的一节句子……”
“用来按图索骥。”
女孩转过脸笑，“才没有呢。”
他仰起头，天空中的云薄得像黛的衣袖。他忽然想到，也许未来的一条线正在他眼前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崩断。好比他要是早知道他将找到他，他会如何走进小径的末尾呢？而事实是，他不会猜到与瑟珀斐尔的日渐了解，不会预料出某个时刻的风的去向，也不会明白得了心里的事会像砂糖一样溶进溪水的声音里。
“那么，看见未来的意义是为了更清楚人的无能为力。”
“嗯。所以，才会庆幸自己行走在正常的时间里……”
莱戈拉斯手里的软面书轻飘飘地拍了下她的头。“又读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啊？”
“唔……没有……”

【补充在第一话后致读者与文组】
登记的表格中忘了填的配对栏。
我要写的东西不是“叶子的谈恋爱白皮书”………所以还没有构思到配对，因而空白了此栏……
另外，角色的登场有先后顺序…（以防止忽然爆出一堆角色让人头晕的情况）所以前期对前期角色的笔墨会多些。方便角色的了解。
想看小言剧情的读者见谅。作者是后妈。不擅长风花雪月鸳鸯蝴蝶（虽然我自己是很喜欢鸳鸯蝴蝶风格的张恨水先生……但还是学不会……）

我有木有插楼！这次不要虐了啊啊啊啊啊啊求求里艰难的求个he

@Angela斑斑 单独开一楼来艾特斑大人～

Chapitr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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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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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接踵而至度至早春。整个冬天里，巨绿林因年下的一阵暖流而仅仅下过一场薄雪。天凉的缘故，莱戈拉斯减少了出行，以免手脚发冷让Ada觉察什么。倒是他见到黛时她几乎都在睡觉，多是迷迷糊糊的假寐，草地上，屋子里，蜷着侧卧在青石面，翻个身就会掉进水里。她居然把冻僵而从树上掉下来的松鼠都捡回了屋去，有时他会推开门，看见她睡在一群群松鼠尾巴的中间。
“冬眠能传染？”
她扯着衣袖打个浅浅的呵欠。眨一眨眼，半清醒过来，“嗯……无事忙就困了。”
大概是冬天里卡洛林不上课的原因，即便是她，每天花一半时间在书本上，从故事里走出来以后也就无事可做。莱戈拉斯在闲暇的上午就进Ada的书房，把任何一层他够得着的书架上的书捧着读完。
可是……能让卡洛林都停课的天气没对所有人起作用，比如高隆。高隆在每周中多加了一日练习，“北风正好用来试箭身的偏离轨道。”
他喜欢弓箭，只是对高隆颇有敬畏。从不给出表扬，也绝无一句多余的话，在休息的几分钟里也许有衷告出现但闲谈绝无可能。据卡洛林说，高隆在最后联盟一战中身负重伤，不得不自前线离开，痊愈之后投身预备军训练的指导。可以说，其后，林中的所有弓箭手都曾经由他的指导。在军中待的时间太久，跳不出“无条件执行”的怪圈。
冬天，弓箭场的训练更长。内陆的季风开始返回。结束授课时夕阳已斜，高隆把他引回帐里，让他自己倒热的大麦茶喝。
“把左手焐暖和。”
莱戈拉斯不解其意，捧起深陶杯喝茶，也不答话。热度自杯壁透入皮肤，血液的流速恢复正常时，手指箭枕的位置隐约回复了痛感，户外冷了，刚才竟没有留意。他低着头看着左手的手指，几年下来，箭尖磨就了薄薄的茧。
“别盯着箭枕。”高隆说，“看箭尖和靶心的连线。手指疼了就记得住。出去，再试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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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宫殿时，山毛榉林中月轮正悬，夕阳浸来红色光晕未退拉长成影。莱戈拉斯自正殿后的廊道走过，看得见王座的背面。Ada还在那里。他想跑上前去喊声我回来了吓吓Ada，却在这时听见殿西正大门敞开的声音。
原来Ada还有要见的人，还好没马上跑出去。沉重门扇后溢来浓浓光线，背对余晖走入的身影颀长，身后门扉合光芒成束如发丝纤细后沉沉回响。那人挽刀递与守卫，摘卸悬靫与长弓，抽腰带间三把小刀一并交过，同守卫互相点头短暂致礼，方移步栈桥至点钱，停于陛下躬身半跪：“王上。”
“多礼。”瑟兰迪尔道。
抬头，起身。少年英气眉眼与隽秀的脸。相隔时日，莱戈拉斯还是认出他来。诧异而睁大了眼睛。
告假的巡逻队长。他真的是……巡逻队长？
莱戈拉斯躲在回廊里，紧盯着正殿中看。精灵王自王座起身，并不望向少年的方向，缓缓开口，“往后面见，不必卸兵，许你直入殿中。”
“…是。”
这回，少年右手合于左肩，是军礼。巡逻队隶属步兵营内，看来他多少在预备军里待过。莱戈拉斯见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瞥来，慌忙蹲下了身。但少年似乎并未多心，男孩在廊角听见Ada的声音道：“进展如何？”
“回禀，已清除森林河南岸两处蛛巢，另勘得山麓一带的洞穴，等候主帐指示焚烧。”
还是那个森林河畔他遇见的嗓音，不过语气不同于玩笑时的轻松。莱戈拉斯想看看他面上的表情，却只能凭句子猜测。也许和他斩杀蜘蛛时的冷静想通，莱戈拉斯这才想起，即是那个时候，他手持刀刃，眼中却仍不沾半点戾气。
“免。明日回营传我口谕，带你的人，加上巡逻队十六，把事情处理干净。硫磺与炭药在出队前到库房直接支取，主帐无须出面。”
“是。”
“向我禀报完成情况。退殿吧。”
莱戈拉斯探出头，少年又行一次军礼，这回是离开的表示。然而在他开口之前，瑟兰迪尔又叫住他：“十涟。”
森林的主人转过身，背手而立，侧过脸去不急不慢地发话，“你考虑过这个问题么？直纹翎，是不是屈才了呢？”
少年眉眼中略过极短的惊讶。即便如此，他仍迅速领会了君主的用意。
“箭术在心，不在箭翎。”他回答。瑟兰迪尔扬起手。少年会意道了告退，返回栈桥，逆着来时的行动离开了宫殿。王父于发话时背对着少年，莱戈拉斯看得见少年所不知的、Ada的神色变化。在示意他离开前，王父面色平静，眼神却有满意的影子。
莱戈拉斯看见父亲拂袖而去，便快步穿过了廊道。虽然没有听懂他们的对话，但“十涟”这个成为，已经让他的脑子有点乱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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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的理解就可以了。”
卡洛林放下手中的书稿，甚至对桌子后的男孩子微笑一下。他让他为一篇长诗做注批，简单的眉脚却透彻出乎他的意料。他将诗轻轻递回桌面：“虽说我参不出王上要我教你读诗用意何在……他倒没看错，你是个颇具天资的。”
“读起来很漂亮啊。不过年代更久的，我连词根都看不懂了。”莱戈拉斯将诗稿放在面前，低下头翻看。卡洛林的笑意深了些。“古老诗篇中的多数，都曾为人谱上曲子成为歌谣。你可以在埃里克的课上问问他。”指的是瑟兰迪尔的首席乐官。
“卡洛林，”莱戈拉斯又抬起头，“你为什么开始读诗的呢？”
这是他未曾料想的提问。卡洛林没有露出惊讶，一点头，自言自语似地，“解万斛之愁。”
语罢他回身取书。不知是有意无意地移题发问，“听说你的箭术进展不错。”
“……昨天高隆还训我来着……”
好像听见卡洛林笑了一声。莱格莱斯目光一动，果然他正用袖子掩着嘴。卡洛林今天这么开心？总不是为他做的注批吧。
卡洛林抽了书回来，已经收了笑容，语气却仍然轻松：“你的文课还是有些意思的。怎么，弓箭和笔墨，更喜欢哪一个？”
“……弓箭。”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他悄悄抬眼看卡洛林，也不像文字的老师听见相悖回答时的恨铁不成钢嘛。
卡洛林仅是点头。“也不坏。”
书摆在了他的面前，覆着卡洛林的手。
“慢慢看，这本书得花些时间。”卡洛林说着，抽手离开书面。莱戈拉斯只读罢封面，番薯的手便被卡洛林的下一句话钉住：“提到弓箭的事，我给你一个衷告……不要向他人提起‘瑟珀斐尔’，更不要带谁去见她。”
“为什么？”惊诧立刻爬出了喉咙。他吓住了，只知道盯着卡洛林。
“安全起见。我以为麦格雷戈是告诉过你的。”
“不，我是说……为什么你会……知道我……”麦格雷戈明明答应他不向其他人提起的！
卡洛林扬起左手，指指自己的眼睛。安静的蓝色。“有什么瞒得过我？”
他向门外望了一眼，低声继续：“我与麦格雷戈对你私入森林一事绝口不提，是考虑到孩子多少有点玩心。只这一件你得记住，不久后……即使有了分享秘密的人，也把瑟珀斐尔的名字藏好。”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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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隆告诉莱戈拉斯，不久后他将自弓箭场结业。“我认为完成了你王父的嘱托，可以把你送还给他了。”
男孩子似乎是对高隆把自己当作任务看待有些不满，欲言又止地抿着嘴唇。
“你需要的基本弓箭技巧已经足够，勤加练习即是。在授课时间以外，任何时候弓箭场都是开放的，我想你清楚吧。”
“嗯……嗯。”扯扯袖口。
“那么，我该对你说的话结束了。和高兴你成为一名优秀的准弓箭手。在离开以前，你还有需要的提问么？”
“嗯……没有了。”他还是不抬起头。于是高隆如待每位学生那样伸出手，说出他常用的那句话作别：“愿瓦尔妲赐予你永久的祝福。”
一大一小的手握了握。松手时，莱戈拉斯才仰了脸，看不出高隆面上是祝愿该有的温和或与学生分离的伤感。弓箭场的上空飞过褐色羽毛的鸟，空旷中传来树叶的飒响。
“我……我还是有件事想问。”
他犹豫着说出来，高隆点点头，示意他直言。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笑过？”
那只鸟扑棱飞返。高隆的脸上出现他见所未见的惊诧神色。男孩觉得自己的问句未免有所冒犯，躬身道了句对不起，显出些许慌张似地向出口跑开。鸟儿俯向弓箭场。一只猫头鹰。它冲向男孩的怀里，被他伸手搂住。
他走远后，高隆记起什么话未说，回头想叫住他让他回来。小小背影踏出宽阔围栏，森林与道路广袤在前，猫头鹰张开翅膀亲昵地磨蹭他的脸。
最后他还是没能说什么。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不会见到这个学生了。他知道。
高隆回营帐去熄灭茶炉。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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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对精灵而言，他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长长的时间是每次摊开的纸面旁边夹进信封里的白色干花。刚开始学弓箭的时候他得戴上三指手套，后来不用了，丢失了，原来是留在了她那里。
“你不戴它了吗？”她问过。莱戈拉斯说，长上茧以后，就不需要手套了。
“好快呀。”她点点头，手上翻过一页书。
在满溢绿色阳光的天井里，时间如凝滞而沉淀的空气般能够静止不动。他凑过去看一眼柔软的封面，黛打开的一页有绿色墨水的手迹，是卡洛林的字写道，“利瑞姆是稀世的矿质，透明的湖蓝色。在人类未知它真实的力量之前，他们以这蓝色矿石为贵族照明。…后面是什么？”字越写越急，难以辨清。
“……而精灵曾经以矿石作为神灵的象征，以为它是星于地上的形。由于它的罕有，在中古年代的世上，一千两铸币抵一两白银，一千两白银抵一颗青玉，一百颗青玉抵十两黄金，十两黄金抵一两水晶，十两水晶抵一枚金刚钻，一千枚金刚钻抵一方利瑞姆。因此，它的珍贵被形容为‘地心的眼泪’。”
“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黛作了个同意的手势。“‘后来，矮人发现了寻找与开采利瑞姆的方法。虽然利瑞姆的价格因而走低，矮人族却仍富庶一时……’后面的……”她翻了页，停下来，“不行，他换用了古字，我……我没法完全看懂。”
莱戈拉斯也认出那是昆雅语，于是线索就到此为止。“书里没有说什么吗？”
“这只是本简单叙述矮人的历史的书而已。大概是卡洛林自己的补充，我在书房里偶然翻出来的。也许是哪天，像你落下手套一样落下的。”
“真奇怪。”莱戈拉斯对矮人没有多少兴趣，于笔记的好奇也就仅限于此。黛差不多，什么书她都会捧起来消遣，打发时间罢了。谁也没多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