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对要把人压迫着逼疯的日常倒是毫无怨言,他的店只有无聊的女学生才会光顾,毕竟教养极好的,连生气时都只会骂“您这个大笨蛋先生”的小少爷对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也确实是种吸引。
本大爷的计划是换一个大点的房子,至少隔音效果要好,可以不必每晚都听楼上的老两口打架,还有他们家的熊崽子拉跑调的破手风琴。小少爷的计划是攒钱买一架属于自己的钢琴。本大爷说过即使买下钢琴,房子这么小也是白搭,小少爷只是歪了歪头,咽下嘴里的蛋糕坯,
“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也就只有那个小少爷会这么想。
我们两个就是这座城市里艰难漂浮着的渣滓,在活得有趣的人看来大概时常讶异我们为什么还在,不,或者根本没人注意我们。我们没有一天放弃向前爬,永无止境的日子就在面包边与晚安中循环,看不见光亮,倒也没怎么黑暗。
本大爷时常在晚上抱着小少爷,小少爷的背后是窗户,窗外是蓬勃的城市的夜晚,在本大爷眼中这座城市更像一个步履蹒跚的连呼吸都艰难的巨人,正在黑暗中坠入山崖。本大爷抱着小少爷,我们就在巨人的核心最温暖也最安逸的地方躺着。这时小少爷会轻轻揉揉本大爷的头发,
“一切都会好的。”
那是他对自己,也对本大爷说的。此后是几乎不可闻的叹息,那是他带着疲惫,在本大爷怀中安眠。
本大爷抱着小少爷,总疑心他是不是又瘦了些。小少爷身体太弱,本大爷可比他强多了,虽然每日都只有蛋糕坯和面包边的滋养,没胖,倒也不加憔损。
但是小少爷背后意味着永恒的夜空又在冥冥中有所感召。月亮,星星全都织在黑云这浓密不定的罗网里。本大爷仿佛看见来自童年的鸟群,在黑暗中扇动墨色的翅膀,俯瞰这座城市——一片繁华,里面没有本大爷的一点踪迹。
事实证明“一切都会好的。”确实不过是小少爷的愿望。
水,电,煤气,食物,我们已经不得不开始为这些操心,一切都死贵,连楼上的老太婆吵架的声音仿佛都小了些,熊崽子拉的手风琴都悲哀起来,一天到晚悲鸣着像要给谁送葬。
这座城市的门已经不再为我们敞开了,新的生路却还有很多,如果能离开,可以飞走。
可是小少爷不愿意。
本大爷不明白他到底还图什么,他总是坐在简易的餐桌前吃蛋糕坯喝咖啡——他连咖啡都快卖不出去了。然后慢条斯理的说着这座把人逼疯的城市的种种好处,说来说去无非就那么几条。可是窗外美丽的夕阳,还有烫金的云,绵延着仿佛要伸向未来,本大爷不禁感觉一切真的能好起来。
后来,没什么可说的,本大爷还是和小少爷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