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仁泽元年秀女大选（首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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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菱花窗格洒进了第一抹阳光。 ）
（赶路的马车换成了骡车，慢慢儿的进了地安门。再往后，过了很久，才停在了神武门的外面。紫禁城大，大到我觉得不可思议。下了骡车，便是太监按满的汉的蒙的按序分成几堆，由嬷嬷指引着过顺贞门。凤眼一溜扫过去，余光瞄着各位小姐千金，突然胸腔里的优越感成了茫然，像皮球一样慢慢地泄了气儿。）
（花盆底踩在青砖之上，盖在头上的浓厚乌云，压的我喘不过气来。只好一步步，低眉顺眼的贴着墙根子走，尽量走得更平些、更有力点。路上无话，真的是一丁点儿规矩都不敢差。）

（不知过了多少个多少个槛儿，绕了多少个弯，走了多少的路。最终的目的地却不是殿选处，这让我有些放松了提心吊胆的神儿。嬷嬷指了小院吩咐一众秀女们暂留小住，我抬头仰望着朱漆门上挂着的鎏金字儿—— 撷芳殿。）
（嬷嬷简单吩咐几句，分罢居室便去了。四处是簪缨世家高门里的大家闺秀、曼妙佳人，人人眉梢上显着奕奕神采。空地上聚起了两两三三的人，各自互通姓名家室，只怕日后成了同宫姊妹，有意结交尔尔。到底，谁也不知日后的路。）
（罢罢罢，既来之，则安之。）

（我默默退出了秀女们所谓的交际圈子，一人躲在檐下一隅，刻意的避开这些喧闹。微抬螓首，殷红色的厚重宫墙围出来了一个方方窄窄的天，如火的锦云一团团一簇簇的燃烧着。心底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我想逃跑，逃回有爹娘在的宋府里，起码那个地方的天空能一览无余。）
（同我一处歇息的秀女姓陈，年纪足足比我小了两岁，寥寥交谈中得知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儿。也只能哀叹残忍，无论是对父母，还是对她。端坐镜前脱簪去妆，待烛火明灭，就寝安歇。明日，又将是新的旅途。 ）

（醒来时是次日清晨，却并没有像家里那样赖床偷闲，反而起的很早。大抵是心慌，想要比旁人多些时间准备。五更天的钟声敲了三下，待最后一锤落定时，嬷嬷集结了众人集合。宫人比昨日多了两倍之数，把秀女们分成四五人一组，依序带至奉先殿。我同陈氏分作一组，一行五人，皆敛息屏气。）
（低头看着墙角，门外太监拉高了嗓音喊着秀女的名字。背后一身冷汗，心脏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这一仗下来，等我的会是什么？）

（昨夜雨疏风骤，小楼听雨一夜未得好眠。直到后半夜方才睡去，起初梦到乌篷船泛舟石板桥下泛起涟漪，刚下过雨的青石板路生起青苔，孩子滑了一跤。江南四季如春，可这个梦境却好冷，冷得像离家那日久起不停的晚风，或是像小妹沾满泪珠的眸子。后来梦中场景渐渐变换，从上京一路颠簸的马车，到巍峨壮丽的皇城，俱是一闪而过看不真切）
（五更被雷声惊醒，本欲续小憩片刻却闻端砚言今日是入宫之日。起身，这入宫可是我怠慢不得的。家中并无男丁考取功名，父亲年事已高，自个身上系着杨家前程，若出了什么差错，便枉费爹娘苦心栽培多年，辜负家中姊妹多日的翘首以盼，更对不起那方生我育我的家乡，如今自个的性子只怕是不收敛也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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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青衫，斜插钗，点绛唇，画黛眉，步履轻柔翩跹至大厅，行叩首礼“今女杨氏不孝，拜别双亲。”爹满面欣喜而娘亲却是掩帕而泣，自个对此也没有过多的心酸，自个只想博荣，上轿，约莫半晌端砚抚起珠帘，外边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好似娇羞的豆蔻少女那羞红的双颊，那不远便是朱墙叠迭，金瓦鎏彩，下轿，花盆底踩在那紫禁城的青砖上，咯咯作响，凤眸随意打量了一下这队伍，佼佼者并不缺乏，自个如今倒是有些气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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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长桥卧波，高低冥迷，各抱地势，钩心斗角，不知西东，左右打量，随着那嬷嬷行至厢房后，那嬷嬷交代大小适宜后便匆匆离去，自个把厢房内的一切打点好后，天也黑了下来，这紫禁城倒是阴暗的很，嬷嬷过来催促了自个早些睡下，晚上莫要随意出来，否则出了事情她也管不着了，自个吃过晚膳，却还是没有瞧见同厢房的女子，思量着兴许还没有分过来，抑或是还没有过来，洗漱后也便早早的睡下了。）

（昨夜应是下了场雨，淅淅沥沥搅得人难入梦乡。辗转寤寐，听半宿雨打残荷，初寅秋雨渐歇，才昏昏睡去。夜有梦，梦里光怪陆离，念着的忘了的，认得的不识的，尽是人脸狂话。卯时睁开眼，雕花梁绣花帐，还当在梦里。）
（大选的布告下了不止一日，远远来应选的早把城门堵得喧喧。瓜府不在闹市，竟也连后院也听得吵扰声，可见这元年初选的仗势之大。不胜屋室寒瑟，再往衾间偎。卯末辰初的时候，嬷嬷便来叫起，照旧是学些规矩忌讳——她是宫里出来的，姨娘都捧着。此回大选，阖府都上心，不然凭着姨娘，也请不来宫里出来的嬷嬷。）

（宫门前三三两两站的具是八旗女儿，不多时有内侍来指挥着按旗籍分作几堆。又有分了几人来拿着册子点名，排出个先后来。从正黄旗始，一旗一旗的进。这些我都不惧，上下关节打通无非利字，真让我慌张的从来都是摸不着的东西。而如今到了跟前，反倒打心底安稳起来。）
（正白旗里我打头，跟着被领到撷芳殿，分派了住处。由我起，独住了东厢头一间。少不得要谢过领头的内侍，递了个荷包在他掌心里。）
（收拾停妥了，再有嬷嬷来说话，也是看人下碟的模样。不过如今人人的命运都还未定，她说话自然还多几分殷勤客套，讲清了这几日里的规矩便退下了。余下惴惴新秀，各自攀谈，晚些才回屋用膳洗漱不提。）

（到了第二日，有嬷嬷来教导殿选时的规矩。如何走，如何喏。哪里停，哪里跪。一是一二是二说明白了，还要再回复一遍。如此往来，直到人脑子里全是她的声儿，这才罢休。）
（用了午膳才得闲，叫人领着莺莺燕燕御花园去走了一遭。约莫暗处还有什么考量，便格外精细些，不敢行走踏错一步，平白失人在前。晚间才是真闲下来了，却不耐烦和她们说话，躲回屋子里细细理明日要穿的衣裳。包袱里包了几件，具是嫡额娘吩咐新做的，料子都是紧着我挑最好的。）
（挑了件石榴红联珠对孔雀纹锦的，配上月白的络子碧玉珏的宫绦，叠了放在枕边。入睡的时候睡的并不踏实，夜半还听得外头有人起夜，惊醒了，再过许久才又睡过去。）

（隔日是被外头的声音吵醒的——到了面圣的时候，人人都起的早，伺候的宫婢来回打水的声便能叫醒人了。洗漱毕了，换上昨晚挑的衣裳。等在梳妆台前细细篦了一遍发，叫绿果为我描双蛾点朱唇。）
（她素来是要夸我的，今日也不例外。一面为我梳随云髻，一面便要夸的我面如桃花。往日里嫌她油嘴滑舌的聒噪，今日却愈听愈静下心来。有心笑话她一声，反又惹她连声夸，便闭嘴了干净。）
（一二十人都收拾妥当了，再由宫人带去出了撷芳殿。具不敢多话，噤声随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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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倚着秀女规制穿戴，略施粉黛，步履轻柔翩跹至教习处，左右不过教导些个规矩，遇到何品级的贵人应当行什么礼，该在什么位置停了下来，该如何行礼如何称呼，少说话便是，一就是一云云之类的，听得也是让人烦心，中途也好歹让休息了会，那教习嬷嬷讲了也约莫有几个时辰，讲完还不作数，还要将方才所讲重复一遍，礼仪也要示范一遍，若是不达标又还会挨骂，待到午膳时刻方才结束了教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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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自个随意找了处阴凉的地方歇歇，却无意间瞧见自个几乎少见的同厢房的秀女，自个行至其身前，大致了解了是王氏，家父官拜从六品，虽说如此好歹也是个嫡女出身，处境也算不得差，同其聊了好一会儿，也懒得和那些名门闺秀谈话，谁知是不是同那瓜尔佳氏族的小姐一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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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那王氏分道扬镳后，归了厢房，斜卧贵妃塌上，阖目养神，良久，悠悠睁开凤眸，外边天儿也是黑了许多，柔夷握着那采莲经瞧了瞧，就听见外边慌慌张张的声音，黛眉微蹙，如远山长雾，起身，翩跹至阁前，随意唤了宫娥过来道是同自个厢房的因顶撞了嫔妃礼仪不全，给逐回了本家，终身不得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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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自个独居那厢房，用过晚膳，匆匆洗漱后，便上床睡下了，自个开始害怕在这后阙的日子，会如何难过下去，如今有个王氏在前头，也不知下一个是谁，兴许下一刻便是自个要逐出宫，那么自个也就是辜负了家中双亲所愿。昼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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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过去几日，殿选之日也如期抵达，晨起天方吐白，点绛唇，画黛眉，着青衫，斜插钗，步履轻柔翩跹至阁前，随着那嬷嬷走，偷偷觑了一眼，如最初自个进宫时候那般朱墙叠迭望不着边，金瓦鎏彩让人着迷，这路啊还长着，自个也深知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螓首微抬，居高临下，莞尔，秋眸似水，那笑三分嘲讽，七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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