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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大平静得过分,瞅着酒吧门口几个流浪的老汉回头问我:“我老了以后会不会就是这副德性?”
我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着,顺手想捋捋自己的头发,才发现它短得已经不受我的控制了。我尴尬地换作挠挠头,重新把手插进口袋。
钟大把存酒卡拿给酒保,然后选了个靠近舞台的位置,。
他半年前买了瓶Tequila,只喝了一小半,剩余的全都存在这里。
那时候我们乐队的主唱离开了,我独自来这里是想推掉刚刚签好的合同并准备好挨一顿狠揍,这个决定很无奈,但没办法,因为我们赔不起违约金。
那天的他在台上即兴唱了一首歌,我听得入了神,完全忘记合同的事。然后我邀请他来我的乐队做主唱。他爽快地答应了。
他后来告诉我,那天他刚刚丢了工作,在进那间酒吧的时候暗暗承诺,如果有人给他事做他一定用身上所有的钱买瓶酒请那个人喝。
我就是那个人,那个花光了他最后478块钱的人,他说,多好的数字,死去吧!
都死去吧!
那天酒吧赠送了一盘柠檬片,还有几瓶兑混用的seven up。钟大把它们都换成绿茶,悉数塞进背包里说:“请咱的兄弟们喝。碳酸饮料喝多了不好。”
我想我们一定是同样的人,喝Tequila时都不爱掺兑其他的东西,也不爱喝那些过后会让牙齿发酸的碳酸饮料。
其实应该是我请他喝酒才对,是他的及时出现才让我们保住了一个短期饭碗,并且没有挨揍。
钟大是个很爱笑的人。我也是。不同的是其他成员说他笑起来很干净很快乐,而我,归于傻缺一类。我后来对着镜子练习很久,却始终做不到他那样嘴角上扬,笑得让人无法抗拒,不愿抽离。
此刻他就是那样地笑着,望着台上还在歌唱的女生。
我觉得我快要窒息。
侍应把酒端了过来,附带两只透明的一口杯,一碟黄灿灿的柠檬片。
钟大拉住侍应耳语,侍应点点头,走开了一会儿又端过来一小碟雪白的细盐。钟大倒了两杯酒,舔舔手指,沾湿它,粘上食盐,毫无形象地咧开嘴像刷牙一样将盐粒粒抹在自己的门牙上,然后一口喝干杯里的酒液,吞咽之后嘴唇闭合细细品味蠕动,柠檬片拿在手里,只是嗅。
我猜他一定在用前颚上下齿尖咬碾那些还没消失的盐粒。那会很好玩。
我学着他独特的方式,喝了一杯。那些咸咸的小分子在舌尖爆炸,混合了龙舌兰和柠檬的清香,隐隐有一丝津甜。
钟大倒着酒,我们你一杯我一杯沉默地喝着。
期间他向我要了一根烟。
我抽的是BOHEM树叶,薄荷味。这是钟大给我选的烟,自从认识他,我再也没碰过别的烟草味太浓的烟。
平时我不会准他抽烟,因为我们五个人都靠他的嗓子吃饭,但今天我破例给了他一根。
他抽了两口,看向我,微微带着诧异的神色。
我没敢看他的眼睛。
或许只要再多一点时间,他就会理解我。
我所有的梦想已经放弃掉,仅仅只留了这么一个愿望而已,仅仅自私地想要他陪着我喝完这瓶酒。
钟大静静抽完那根烟,酒精和尼古丁交替作用,他开始有点迷离。我知道他在笑,并且很快就会大笑出声。
我在他耳边轻声哄诱他,骗他一起把酒喝完就会带他回家。
他乖乖地喝完酒,用嘴型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我:“回。哪。去?”
我没回答,扶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