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诗经·秦风·无衣》
庆功的晚宴定在上元，全城皆庆，殷盛纷乐。
席间，歌舞升平，推杯换盏间，刘备已现微醺的醉意。恐真是到年纪了，如是想着，自嘲着摇摇头。不过小酌几杯，再看这其乐融融又喧嚣嘈杂的宴席，心头竟涌上几分烦闷。环视一圈，却未寻到想见的人，心下念着重逢数日，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今日大宴群臣，独独缺了这位刚封军师将军。思及此，刘备欲悄然离席。
“父亲！”刚强撑起身，就见自家儿子端着酒樽立于堂下，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刘备定住心神，稳了稳缭乱的气息，露出和煦的笑意。
“封儿。”此番入蜀，这孩子也是拿了首功的。刘备满意地对他点点头，拿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刘封眸中一亮，也利索地回敬过去。这一举动倒是引了席上不少人的注意，众人意欲相随而敬。刘备见状，头更痛了。
“吾…”挥手示意众将落座，努力斟酌着措辞，“吾偶感不适，封儿送我一程即可。”
是夜，夜凉如水。
出了府邸，刘备紧紧身上的外袍，却不知何处去寻。身后跟着的刘封见其止了脚步，倾身向前询问。刘备一时语窒，亦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一句接着一句闲扯着家常。
“今次，你做的很好，为父很欣慰。”
“儿不敢贪功，全仰赖父亲天威与军师奇策。”
似乎听到什么，刘备心头一动，微蹙的眉略微舒展。
“说起来，今日倒未见诸葛先生。”故作不经意地意有所指，刘备转过身，将那点小心思掩在暗处。刘封未觉不对，如实答到：“蜀中新降，内政繁重，军师尚在府中处理。”
得到想要的答复，刘备弯了弯嘴角，垂首捏捏眉心，轻声吩咐道：“你回吧，替为父好好招待宾客。”
刘封面上喜色难抑，即刻躬身领命：“是，儿定不辱命。”
堂外小仆难抵困意，倚着门框打起盹儿来。
隐约觉察面前人影闪过，小仆猛地睁眼，刚想大声质问，但看清来人时，转而目瞪口呆愣在原地，本应脱口而出的话也因这人的动作顿在口中——刘备好笑地看着这小仆一系列反应，做了个噤声的示意。
“拿火煨着，一会儿端来。”将食盒递去，便转手轻推开屋门。
堂内烛火摇曳，伏在案几上熟睡的人尤为显眼。
蜀地湿冷，这么睡着怕是要惹了风寒。刘备叹了口气，解开自己的外袍，走上前给诸葛亮轻轻披在身上。倒也睡得沉，未惊起这人。他在旁落座，伸手去拿被压着的竹简，孰料竟抽不出，不由失笑，只得将将用力后放了手，随手取了手边的一叠。
恰好这册是兵士的伤亡抚恤，刘备盯着密集的名册数字，心头肝火直冒。封儿方才不说是内政么，怎么军务也交到这儿了？视线再度落回身侧的人，只可能是累极了，才会这个时辰就昏昏入睡。
彼时隆中，这人年少风华，意气风发，可历经多年南征北讨，此刻刚过而立之年却已有白发。刘备伸手想去触碰那碍眼的银丝，终是挫败地握拳无力垂下。怪不得平日不见人，是自己疏忽，拽他入这趟浑水，又疏于照顾。
思及此，心中郁结难舒，手上的竹简随意丢在一侧。“啪”的一声，惊起梦中人。
看着对方睡眼惺忪的神情，刘备此刻只想一头撞在桌角上。

“主公…”诸葛亮揉揉眉心，欲起身行礼，就被人扯住了手。
“不必礼了。”掌心触及对方冰凉的指尖，刘备目光更沉了几分，“为何如此多的政务只有军师一人在此，其余人等呢？”住了嘴才恍觉，所谓其余人等都被自己叫去赴宴了。取了方才掷去的那本竹简，递于那人，复问：“这个，怎么也在你这儿？”
本是关切的言语，在有心人眼里有了几分旁的滋味。诸葛亮也不反驳，垂下眼帘轻声开口：“主公初入蜀中，安抚民心方为上，其余…是臣逾距了。”
——与多智近妖的人沟通煞是费力
“跟我说说。”缓了语气，待掌内的手指稍有了温度，顺势十指纠葛在一起。
“城内动荡，众大贤之才闭门谢客，而主公正是用人之际，应及掌良机…”
政事相较酒宴定是枯燥乏味，刘备弯了嘴角，静静地看面前的人侃侃而谈。少了几分拘束，眸里的光亮愈发夺目动人。
“刘子初，蜀中世家，为人清尚，高风亮节…”
方才席间头痛欲裂的人，此刻听卿一席，如沐春风。刘备恍然，不耐不外乎其他，相与的人不对而已——纵使他未曾细听这人所述。
“主公？”诸葛亮见刘备许久无言，下意识动了动相缠的手指。
“我在听。”回过神的人毫无愧色地隐瞒自己的游移，诸葛亮轻叹，好整以暇地复述道：“臣是问，主公意下如何？”
哎？什么？刘备看对方询问又埋怨的眼神，尴尬地张了张口，不知从何说起。
正巧，敲门声起，及时挽救了不靠谱的这位。
“吃吧。”刘备献宝般地将热好的元宵推到这人面前，“今儿上元，宴上未见你，想是一日未进膳食。”末了，对上诸葛亮不赞同的眼神，下意识补充到，“不是我做的，是翼德。”
诸葛亮叹了口气，复又开口：
“主公，子初博学多才，运筹帷幄间，亮不及其一二。”
——可安天下之才会否皆不顾己身？
那刘子初刘备自是知道，这人在曹操和刘璋手下没少编排自己，现如今照诸葛亮的意思定是让自己登门去请了，私心里更是不愿。只是…
“你说的，我都依了。”
只是反驳了一次，总有相应的劝谏接踵而至，到最后还是应了这人，又何必多此一举耽搁时间。摇摇相扣的手，将琐事撇在脑后。
“吃饭吧。”
了结了要事，诸葛亮舒了口气，捧起碗方才忆起这人言语。
若真是三将军的手艺，应是无事罢…纵然主公赐臣下鸩毒，为人臣者也当如饮甘泉。如是想着，以前的记忆也就不那么排斥了。诸葛亮尝了一口碗里的元宵，入口甜而不腻，甚是好吃，连日的压抑也都四散开来。
上元，燃灯祈福之日，意求风调雨顺。然固国之本，安民之基，事在人为，不可尽仰仗天命。
继而——
“谢主公体恤，夜已深沉，主公请早些歇息。”
刘备眼睁睁地看着挣脱的手拿起剩下的政务开始翻阅，嘴角有些抽搐。
“夜凉，不回了。”向这人靠去，拉过手臂挤进这人怀中，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对方身上披着的外衫，“陪军师一起处理政事吧。”
诸葛亮怔楞半晌，方才惊觉自家主公的衣裳尚在自己肩上，欲扯下还于这人，刘备适时地补了句：“披着，命令。”
这二字，诸葛亮竟真是哑口无言。二人共事数载，如此亲昵倒是从未有过。虽然以往也会有较亲密的举动，但——
刘备一手撑头，另一手自然而然地附在竹简之上，挡住了大部分的字迹。
往旁边稍许，这人就着凉了；还了衣衫，可是命令。诸葛亮叹了口气，略显无奈：“主公，如此的话，亮看不了公文了。”
“嗯。”刘备眼也未睁应了一句，“看不了就睡觉。”末了，盖着字的手是拿开了，却附上诸葛亮的双眼。
掌心的温度清晰地从眼部涌进心间，对方明显无赖的举动诸葛亮倒是没法挑出半分错处，只得合上双眼，心里默默地安慰道：罢了，总归是上元啊…于是揽了人，靠在刘备肩头再度沉沉睡去，亦没有看到倚着的人嘴角不由自主上翘的弧度。
上元，灯火如海，夜似白昼，阖家团圆。
（完）
PS：顺@卧龙诸葛亮qjtj 元宵节礼物

沙发

啧啧啧，你还是洗手作元宵吧，相父一定喜欢！

。不指望主公给做元宵，吃亮做的就好了。诚恳

顺便主公是什么时候开始码的…？如果是之前那也太快了…望

最后。主公上元节快乐。回家吃元宵去。不追究题目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