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作画之人，而非沽画之人。因而并无讲画之理，荐画之心。这东西有缘，兴许一眼相中的才是我的真心真意，也因而，我生意也不过糊口而已。我倒不信自己技不如人，可强求或委曲，实在非我所长）
（是日小雨，昨日净赚的银两昨日也就清了，因而没有空暇一日的闲心，支上三帐五席，也就摊前卖了。心疼画卷遭潮，便接了份画扇面的活，花鸟不常画，架不住人家给得多，想早些回去，约莫只这一个办法）
（方成了小样，减去勾画，余上色添赋，几只闲笔纷纷着了手，嘴上衔了一支，手上更换频频，速成，却好不见草率，如何都要细致应对了。值专心致志之时，余光但见摊前立了一座影，裙尾旖旎，未见真容，但心下已有计量，怕是与寻常客人不同。）
（手上依旧，忍不住笑了一声，问道）姑娘是看画，还是看人哪？

（好清俊的女子，在心底如是道）
（我见多了名士骚客，才情旷达，而这类人，总是有互通的一股气，你可以说是翠竹风骨，也可以说是腊梅品格，总之，是很好认的，毕竟在红尘中，十分难得。所以此刻，瞧那些画儿，我欣赏，再瞧人时，更加欢喜。清眸里浮着浅浅笑意，转瞬即逝）
：画和人，都是风景
（顿了顿，才续道）
：这挂出来的画虽都是山水写意，可我却瞧着姑娘手中这幅工笔，妙得很
（扇面不过是个玩意儿，她显然不是爱画这个的，不知是嫌花鸟过俗，或者本性不羁，更爱悠远之境。我怕麻烦，从不招惹甚么，却很愿意同她这样的人，就事论事几句）

（说实话，有人来我摊铺一探，却并不全心全意在画上，我心里是恼的，这样的心情可能是让旁人觉得古怪的，可我不卖相，要副招惹人的皮囊做什么。郑昳曾十分看不得我这样造作清高，她说，你若是一褴褛邋遢，面露油光之人去卖怎样至清至纯的画作，也是不愿贪看的）
（我无言对她，便冲她瞪了一瞪眼，说郑昳你看我可是清新脱俗，堪比西子，为何还是落魄至此，无人问津。她十分狰狞地看了我一眼，便去清点新进的墨种了）
（胡乱想至此，耳畔却听后一句，心中大惊，面上虽抵住了些，仍是露了许多讶疑）哦，这样的话我头次听，姑娘，可再说一二?

（她反应倒是率真，我抿了薄唇，极淡的一点儿笑意浮在眸底）：山水写意，其景其境，很能体现心性胸怀，可姑娘却不觉得，工笔较之更甚吗——
（纤纤指一点，染成冷紫的蔻丹落上她手中扇面，正是那对黄鹂，乌黑黑的一点眼睛，似有似无地透着灵气儿，曼曼地续）
：刻形在前，细节却各自不同，考验功底，又能窥见作者情怀，姑娘只消比一比，你笔下的，和那样子上的，不就明朗了么
（拢回了袖，一片幽兰的样儿，水墨泼成似的，清清隽隽，一如主人）：我是前头香坊的坊主，过不了几日就该开业了，届时，还希望姑娘能赏个脸，去瞧个热闹，捧捧场

你说的有理。（弯了弯眉，并不过分吝惜宴宴之色，品评一副画如何，该是情能知几分，意能解几分，不然，也都是我这一个卖弄的人自说自话罢了。饶是如此，我确是不那么好轻易就范的）
（搞艺术的，总有些难言的执著，不喜欢别人的品论，但心里十有八九介意得要死。不过我和这姑娘萍水相逢，想是之后也不必再见，不必去费太多心神。心中如是想，却乍听眼前人颇有几分纠缠的一位，言语温善，并不怀恶意，但我这人又清寡，不爱香，十分为难。但她句句恳切，我又想在京城多个朋友总是好的，也别顺着应下了，抓了抓头发，笑应）有机会，一定去叨扰。

：一人一张口，上下一碰都有自个儿的一门道理罢了，且听且过，才好
（弯了一双凤眼，她有清高，也有固执，可我是甚么性子，狐狸脱成的心思，是以不以为意）：兖州秦致仪，有幸相遇，姑娘可否通个姓名？
（自然，我不会同柴清志承认，打从遇到的第一回，就存了些拉拢的心思，生意人的算计，艺术家不用懂）
：我家香坊叫兰膏明烛，外域香与传统香都有，前头生意，后头赏景，有花有树，有湖有亭，迎的是天下客，非只看权贵，届时姑娘能来，定要奉上佳酿，我们二楼包厢临窗看景儿，慢慢品谈

柴清志，客居京城，家乡却忘了。（也只笑笑，不露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并不愿意多谈。又听她详叙自家香坊种种事事，算是风雅之事，安置也合情合理，像是会红火的样子，可我是个为生计忙碌的人，连一盆闲适的花草都买不起，更毋提香料水粉，这些好物）姑娘是个好老板。
可我不是什么贵客，休说给姑娘贡献几分，有些上流之物，是看都不敢看的，我虽然是个穷画家，没什么志向，也不懂商场之事，不过商人不无利而辩，姑娘若是看重我，那怕也是有走眼的时候。
（点了点头，画完最后一笔也便罢）交个朋友是好的，去店里看望朋友也是好的，但姑娘得原谅我，除了真心，怕也什么都给不起了。

：相交淡如水，应是如此。若姑娘能供我财物、权力、追捧，那么今日我们自然不必于此交谈许久。我算不上甚么君子，只愿与姑娘真心相交，相依相托
（我是生意人，一分实可以榨出三倍利，对她殷勤，是为了她性儿清爽，我喜欢。另一方面，大略深交之后，我也可托一托她，去过些没负担没改变却能有些钱的日子，自然，这是后话）
：今日收摊若是早，可愿同我去前头的香坊瞧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