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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湟雪】我只是大(小)自(说)然的搬运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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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过了这么久,当上小吧都不造。。。看看我的良心(╯`□′)╯(┻━┻
好吧,我来认真一回(天晓得会更多久)


IP属地:新疆1楼2015-02-11 16:21回复
    二、刺客
      “咦?”蜷在怀仞胸前,那个孩子也看到了那位不速之客,却没有丝毫的惊讶,漆黑的眼睛里露出了欢喜的神情,拉拉怀仞的领子,奇异地笑了起来,“来了。”
      “神,请稍息。”怀仞的眼角扫过那个黑衣少年,淡淡说了一句,小心翼翼地俯身将孩子放回到了白玉座椅上,回身将手按在剑柄上,冷冷看着来人。那个刺客有一双冷而亮的金色眼睛,虽然满身是血、却依旧射出不服输的光,手中的长剑滴滴答答的全是血。
      是幽国人么?看到那一双眼睛的时候,怀仞冷定如岩的手震了一下。接着他的视线迅速落到刺客手中的剑上,在看到染血剑脊上那一道一模一样的闪电状痕迹时,他几乎忍不住要脱口低呼。
      “怀仞。”耳边忽然传来了声音,叫他的名字。那个孩子坐在玉座上,看着闯入的黑衣少年,忽然轻笑,“眼睛。”
      “……”听到神的口谕,向来无条件服从的剑士却破天荒的迟疑了一下,手已经按上了剑柄,却没有拔出,只是挡在玉座面前,看着这个几十年来第二个闯入离天宫的刺客。
      金色的眼睛……也是来自极北处幽国的人么?剑身上那道银白色的痕迹,是……?
      “眼睛。”身后传来是孩子毫无温度的声音。
      怀仞不能再想,薄唇一抿,手腕发力、一剑便刺破了空气——他的目标不是刺客的心脏或者咽喉,却是直取对方的双目!
      神说,要这个幽国刺客的眼睛。
      显然没有料到从三千铁甲中破围冲出、这个离天宫最深处却还有这样的剑士,黑衣少年微微一惊,但身手毕竟矫健,在力战之后还来得及迅速反应,身子陡然如同折断般后仰、避开了那一剑,同时手中长剑直指怀仞的心口。
      怀仞竟然不闪不避,第二剑依然刺向对方的双眼,速度快过闪电。
      刺客喘息着,略微有些吃惊,然而迅速作出了判断——哪怕拼着毁了一双眼睛,他也要击败面前这最后一道障碍,去到创世神面前!三百年了,天下苍生如入火窟,有多少话想对神祈祷,有多少不平想让神听见啊!自从背负幽国所有人的希望,孤注一掷地闯入离天宫开始,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怀仞看到黑衣少年这般不顾一切的剑法,冷定的脸上陡然掠过一丝叹息。仿佛对于少年的剑法洞若观火,他根本躲也不躲,只是微微偏开了一下身子,手中薄而锋利的剑轻轻一转,剜向那双冷光四射的金色眸子。
      只是一个刹那,怀仞的剑刺破了刺客的眼睑,而同时刺客的剑也刺破他的铁甲,切入他的心口。然而正如怀仞计算的那样,那一剑在后仰中刺来,在刺破铁甲的刹那剑势已尽。
      看着疾刺而来的剑,黑衣刺客脸色苍白——
      “是你?是你?!”金色眼睛的少年看着剜向他眼睛的那把长剑,看着剑身上一模一样的银色闪电状痕迹,目眦欲裂,“怀仞!是你!”
      然而怀仞金色的眸子冷如闪电,手丝毫不缓,薄薄的剑尖刺入刺客的眼角,挑出。血从眼里流出,划过少年英挺的脸。“是你!”刺客直直看着离天宫最深处守护创世神的冰国剑士,忽然大笑起来,身子猛然直起,竟是将自己的眼睛往怀仞剑尖上送去,“拿去!”
      将头颅撞向长剑的刹那,刺客手里的剑也同时刺出,不顾一切。
      显然也没料到对方这样疯狂的举动,怀仞刹那间竟然下意识地撤剑后退。一流的高手交锋,气势稍馁便是败局。刺客的剑转瞬便从刚才铁甲破口处透入,直刺入他心口。他来不及退,感觉心脏陡然一冷。就在那刹那,怀仞手里的剑尖已经挑出了那颗金色的眼睛。
      已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IP属地:新疆4楼2015-02-11 1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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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那把剑已经不是原先的剑圣之剑,而成了一把介于无色之间的灵剑!
        “这才算是真正的‘光之剑’。”神低头看着自己幻化出的长剑,微微一笑,将剑放入怀仞手中,右手一点,那道白玉大门轰然洞开,“走吧。”
        “……”怀仞说不出话,不知为何忽然不敢直视那漆黑的双瞳,“感谢神。”
        金色的铠甲轻如无物,他轻灵地站起,却觉得脚步有千斤重。念动解锢的咒术,那面冰墙陡然融解,玄锋踉跄着冲出,他过去拉住那个同门、静默地转身。黑衣少年尤自恨恨地盯了一眼女童,不甘心地跟着怀仞走向门外,忽然低语:“前辈……我们一起杀了神吧!”
        怀仞猛然抬眼,冷电般的眼光如刀锋过体,让玄锋登时住口。
        


      IP属地:新疆7楼2015-02-11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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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哥哥?”不可思议地轻触着玉像冰冷的脸,黑色的瞳子里交织着震惊和颤栗的光,然而那个巨大的雕像依旧没有表情,英俊的脸上、金钻镶嵌的双眸璀璨夺目,和女童的黑瞳对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神祇捧着雕像的脸,震惊地低语,右手微微颤抖。
          三百年前,御风带给她的已经是罕见的意外——而三百年后,怀仞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
          ※※※
          低语中,离天宫最后一道门轰然洞开。忽然有异常强大的力量如风暴席卷而来,将九道宫门瞬间一起粉碎——只是一个刹那、九道非天结界居然一齐破碎!
          外面刺入的阳光让神祇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已经多少年没有接触到日月的辉光了?出了什么事情?这几个月内,外面必然风起云涌,然而,难道这么快冰国国内也发生了变动?连帝都也不安稳了?有谁……有谁居然能举手之间破去了这存在了三百年的结界?!
          “吾皇万岁!”
          门轰然洞开,阳光将一个身影投在地面上,长长地直指九重门内——而那个伫立在高大穹门底下身影两侧的,是无数匍匐在地的官员、将军和神官,密密麻麻跪在御道两侧,一直延伸到九重门的最外面。
          那个唯一站立的身影转过了头,静静凝视照离天宫第一道宫门内矗立的巨大神像。
          金色的夕阳映在他金色的眼眸里,焕发出刀剑上特有的光感——然而璀璨眼眸的深处,却是隐隐有着看不到底的黑暗颜色。
          “怀仞。”看到来人转头的刹那,神低低脱口,难掩震惊。
          虽然已经换上了高冠玉带,一身人间帝王的装束。然而帝袍下依然是那件金甲,甚至手上握着的不是权杖和玉玺,而是那把淡金色的光剑——握剑打开离天宫第九重门的,居然是已经成为人间帝王的怀仞。
          那样快的速度……以及那样巨大的杀戮力量。
          “我不止是怀仞。”没有理睬那些匍匐在地上的臣民,随手封闭了大门,新帝王抬头仰望着虚浮空中的创世神,忽然微微笑了起来,“神,你错了。”
          神,你错了——这样一句话,居然从一个凡人嘴里吐出。
          创世神霍然回头,注视着这个归来的男子。
          “你把我哥哥给杀了?”手心里依旧捧着雕像冰冷的脸,神祇漆黑的眼睛却是看不到底,声音也带着说不出的压迫力,“你去空寂之山破开封印,趁机把我哥哥杀了?”
          “神,你又错了。”新帝王微笑起来,然而这一次他口唇没有翕动——巨大的玉像陡然开启了冰冷的嘴,将他的话一字一句传达,“我并没有杀破坏神。”
          在看到掌心雕像开口说话的刹那,神祇再度震惊地脱口,飘出了三尺,凝视。
          不错……已经悄然变了。在她刚出门抬头看时,就注意到孪生兄弟的雕像发生了奇异的改变:原来那张脸不知何时慢慢变幻,换成了另一张新的、熟悉的脸——那是怀仞的面容。
          怀仞的面容,居然奇异地出现在了破坏神雕像上!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让离天宫内这神圣的玉像如同活了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我并没有杀破坏神,”雕像缓缓开阖着唇,微笑着,吐出一句话,“我就是破坏神。”
          巨大的石像忽然动了起来,玉石的手臂举起,缓缓抱住了虚空中的创世神。金色宝石镶嵌的眸中,流动着光芒,注视怀中黑瞳的女童:“我就是你哥哥。”
          “怀仞!”神陡然明白过来,脱口看向地上那个高冠博带的新帝王,“是你!是你把——”
          然而,即使神、也有不知道如何表述的时候,女童怔怔看着那个石像嘴里吐出怀仞的声音、看着巨大的双臂抱着她,黑色的双瞳因为震惊而雪亮。
          “我的确是怀仞,是御风,”悄然改变了面容的魔之右手慢慢说着,巨大的手掌平举着,将女童捧在手心,收回脸颊边,金色的眼眸是温和没有杀气的,“但我同时也是魔之右手,破坏神——你唯一的孪生兄弟。”
          冰冷的唇轻轻触着女童黑色的长发,吐出静默的声音。
          “怀仞……”终于慢慢明白发生了什么,神祇忽然从那只巨手中消失,下一个刹那就出现在地面上,猛然出手、狠狠扇了帝王一个耳光,“你居然作出这样的事!”
          “嚓”,小手上的力量看似微不足道,然而巨大石像的脸颊陡然间爆裂开来,粉尘簌簌。
          漫天的玉屑中,新帝王脸上留下了一个掌印,然而有奇异的力量蔓延着、让那个痕迹迅速地变淡消失。怀仞轻轻摸了摸脸,金色的眸子里有奇异的笑意:“神,你再也无法奈何我。”
          帝王俯下身去,抱起那个孩子,他的手上、似乎有足以和神祇对抗的力量,微笑着喃喃:“我比三百年的御风长进了很多吧?……我不会去再度囚禁破坏神,或者释放他——我要自己成为破坏神。我要与你同在。”
          “怀仞。”神漆黑的眼睛里有不可思议的光,凝视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
          “是的,你说对了——三百年后,你哥哥已经失去了‘形体’,”新帝王眼睛里有深而冷的光,和女童漆黑的眸子对视,隐隐有笑意,“所以,我打开封印、跃入地宫,给了他新的躯体——或者说,我是将他同化在我体内,从此与我同在。”
          “怀仞……”神喃喃脱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样熟悉的眼睛——混和着哥哥、御风、怀仞的一切特征,穿越了所有时空。
          “真是疯了啊……比御风还要疯。”神祇的手触摸到那双熟悉的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你……将哥哥融在了体内?这不可能……这完全超越了一个‘人’的限度。”
          “是。凡人无法和神同在——御风已经试过了,”怀仞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光,忽然低下头轻吻那只幻化万物的手,“我要成为破坏神——我只有成为破坏神。我想与你同在,一起守望着天地的尽头。我想知道什么是永恒。”
          神祇忽然长久地静默。凡人生生不息,神祇明明灭灭——而神又是什么?永恒又是什么?御风,或者怀仞,我也不能告诉你这六合间的奥义啊。


        IP属地:新疆18楼2015-02-11 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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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完结。。。开始第二章


          IP属地:新疆通过百度相册上传21楼2015-02-11 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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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雪中字
              飓风吹起乱雪,纷扬了半天,掩住了方当正午的日头。
              雪暴之外的天依旧是湛蓝的,苍鹰盘旋着。
              从半空俯视,慕士塔格雪山在连绵的巨大冰峰中、宛如银冠上一连串明珠中最璀璨的一粒,闪闪发光。而那些光,就是此刻弥漫山中的雪暴。
              然而,苍鹰的目力再好,也看不到雪暴下山腰那如蚁般蠕动的黑点。在这个连苍鹰都盘旋着无法下落栖息的雪山半腰,居然有一队衣衫褴褛的人缓缓跋涉而上。
              风暴一起,四周一片白茫茫,连东南西北都分辨不出。半腰里,一行被困住的行人只好立定脚跟,拖着脚步聚到一起来,围成一圈共同抵御飓风。高山上的空气本就稀薄,风起时更是迫得人无法呼吸,刺骨的冷让原本穿得就单薄旅人瑟瑟发抖。
              长途跋涉的人们已经疲惫到了顶点,脸上一律是可怖的青紫色,显然是贫困的流民,衣衫褴褛,手肘上膝盖上的衣衫破处露出已经冻得发白的肌肤。被冰雪划伤的地方根本流不出血来,只冻成了黑紫色、翻卷开来,宛如小孩张开的小嘴,可怖异常。
              筋疲力尽的旅人还没有找到避风之处,风暴已经席卷而来,迷住了所有人的眼。四周一片恐怖的白。风呼啸的间隙里,只听到几声惨呼,队伍中体力不够的人无法立足,纷纷如同纸片一般被卷起,向着雪山壁立的万仞深渊中落下。
              “大家小心!大家小心!”队伍中有个嘶哑的声音叫起来了,中气十足,穿透了风暴送到各人耳边,“相互拉着身边的人,站稳了!大风很快就会过去了!”
              他站在队伍里,微微一怔,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脸去——然而,什么都看不见。
              “快拉住!小心被……”耳边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然后一只粗砺的手伸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拉住了他的手。风呼啸着把那个同行者下面的话抹去,然而那只手却是牢牢的握住他的手,一样冷得如同冰雪。
              他甚至懒得转头看看身侧是谁,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的表情,下意识抽回手去。
              就在那个刹间,最猛烈的一波风转瞬呼啸着压顶而来!身边到处都是惊呼,每个人都立足不稳,连连倒退着,夹在队伍中,他也不得不跟着大家退了几步,却同时挣开了那个同伴的手。
              “哎呀!”风呼啸着掠过,耳边传来了近在咫尺的惊叫声,赫然是那个汉子的声音。他还来不及回头,感觉那只已经松开的手在瞬间加速离开他的手,顺着剧烈的狂风而去。
              “呀!救命!救——”那个人用尽了全力惊呼,然而声音却迅速随风远去。
              他只是站在风雪中,动也没动,听着那个声音游丝一般断在风雪里,然后有些嫌恶的抬起手来拍了拍,将右手用雪擦了,拍干净,重新袖在怀里,毫不动容地站在人群中。
              风终于在一阵狂啸后离去,纷扬半天的雪也渐渐落下,视线重新清晰起来。然而一行人中,转瞬已经去了大半。
              “到了山腰便是如此,只怕能活着到达天阙的、不会再有几个了吧?”他心里蓦然微微冷笑了一声,却是随着众人的脚步继续蠕动着前进,找了一个避风的所在,停下歇息。


            IP属地:新疆22楼2015-02-11 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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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两根枯枝被绑缚在一起,一横一直,成“丁”字形。
                那笙伸出冻得通红的左右手,用两手食指轻轻托着横木两端,让垂直的枝条末端轻轻接触着雪地,闭上眼睛,口唇翕动,轻轻念起长而繁复的咒语。
                少女念咒的声音是极轻的,然而一直漠然坐在雪窟内的苏摩蓦然一惊,闪电般的扭头向她的方向,怀中的偶人也瞬的和他一起转头。
                “雪仙子已经被我请来了……苏摩,你想知道什么?”念完了咒语,那笙却没有开眼。
                苏摩转头看着她的方向,空茫的眼神却仿佛穿过了她的躯体,落在不知何处。他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奇怪,许久,才道:“过去。现在。未来。”
                “扶着乩笔的雪仙子啊,写下你的谕示吧。”再度默诵了一段咒语,苗人少女单薄的身子在雪窟外的大风中瑟瑟发抖,然而却虔诚地闭着眼,将左右食指托着的乩笔悬在雪上。
                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托着那笙的手,又仿佛是风吹着那垂地的枯枝,乩笔唰唰地在雪地上移动着,写下一排排潦草的符号。
                移动,移动,移动。
                当换到第三行的时候,乩笔忽然停住了,风雪还是一样呼啸,然而枯枝居然一动不动。
                “好了。”那笙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忽然感到了寒冷,身子瑟瑟发抖,但她居然还是闭着眼睛,没有睁开,“你看看,这就是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苏摩的眼睛看着她的方向,许久,淡淡道:“你念给我听。”
                那笙摇摇头,还是闭着眼睛:“我从来不看我自己写的预言。我不能看——就像我不能算出自己的命运一样。你快看,看完了我就抹掉。”
                苏摩的嘴角忽然有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笑意,缓缓摇头:“你难道没算出来我是一个瞎子?伟大的笔仙?”
                风雪很大,柴火的那一点热气弥漫在空气里,没有吹到人身上已经变冷。
                听到了那一句话,那笙大吃一惊,脱口反问:“什么?”
                “我说我是一个瞎子。”苏摩淡淡道,然而却一边将身子从雪窟壁上直起,向着少女面前俯身过来,用手覆上了写着预言的雪地,“不过,我虽然不能‘看’,却还是可以‘读’。”
                他的手指修长,苍白得几乎和白雪同色。五个手指上都带着特制的奇异指环,指环上连着傀儡的细线、在雪地上已经看不出来。他的手指摸到了第一行字上,停顿下来。
                忽然间,他嘴角讽刺的笑容消失了。
                手指不受控制的在雪上颤抖着,顿住,年轻的盲人傀儡师急急俯身过来,手指摸索向第二句预言。他嘴角不知不觉中紧抿成一线,一直苍白的俊美脸庞上陡然泛起奇异的嫣红。
                第二句预言。苏摩的呼吸急促起来,手指有些痉挛的压着雪地,仿佛无法相信一般,愣了片刻,空茫的眼睛里有奇异的表情。
                “看完了么?”闭着眼睛等了很久,耳边听到苏摩急促的呼吸,却不见他的评语,那笙终于忍不住出声问。
                仿佛被惊醒,傀儡师的手一颤,颤抖着、探向最后一句扶乩预言。
                然而,停顿的刹那中,荒山上狂乱的风雪已经卷来、将最后一句写在雪上的预言抹去。
                “是什么?是什么?最后一句是什么?……”苏摩的手急急在雪地上四处摸索,然而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第三句,一时间,这个奇怪的青年傀儡师急切地叫出了声,“你快再写一遍!再写一遍!我没有看见!”
                听到这样大变的语气,那笙一惊,睁开了眼睛。然而转眼就看到俯身在雪地上摸索的傀儡师,苏摩在风雪中抬起头,看着她,眼神空空荡荡:“快再写一遍给我!”
                那样诡异的神色,那笙不自禁感到害怕起来,膝行着不由自主退了开去,颤声道:“不行!我写不出来了……对同一个人、一年内只能请笔仙扶乩一次!”
                “我没有看到第三句。”苏摩睁着空茫的眼睛,看着风雪遍布的天空,喃喃自语。许久,有些奇异的笑了起来,“也许这是天意——不让我看到所谓的‘未来’。或者说、对我而言,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啊?……那么第一两句、我写的准不准?”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那笙在风雪中瑟缩着,问。苏摩没有说话,手指在雪地上慢慢握紧,握了一把空山白雪。低着头,嘴角忽然有了一个转瞬即逝的诡异的笑容——
                “开饭了,开饭了!”正在这时,远处铁锅李将木柴敲着锅底,大声嚷嚷。
                那些七倒八歪地躺在雪山避风处的流民们陡然闻声跃起,每个人拿了一个破碗,争先恐后朝着火堆跑过去,一路上相互推搡着,毫不客气。
                那笙“哎呀”了一声,也顾不得等他回答了,连忙从雪地上爬起来,从怀里拿出一口小碗,跌跌撞撞跑了过去,一边还对他连声着急地招呼:“快!快啊!不然又没的吃了!”
                他却不动,只是坐在雪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已经纵横零落的雪地。
                那上面,曾经有的两句话已经被他一手抹去了。
                “如果你不是闭着眼睛、如果你看到了两句中的任何一句——我就杀了你。”
                许久,一句极低极低的话,从盲人傀儡师的嘴角滑落。


              IP属地:新疆25楼2015-02-11 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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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冰下尸
                  那笙站在比他低七八尺的地方,抬头看着这个年轻的傀儡师,发现这个盲人一直空洞茫然的眼里,陡然闪过闪电般雪亮的光,触目惊心。
                  她努力在齐膝深的雪中跋涉,跨上了最后的雪坎,和苏摩并肩站着。绝顶之上的风是猛烈的,吹得她睁不开眼睛。然而,当她站定后、顺着他的手看向脚下的大地,陡然间不由自主地脱口轻呼。
                  太阳还没有升起,但是晨曦的微光已经笼罩了大地。站在万仞绝顶之上,俯瞰脚下的土地,神秘的新大陆在黎明中露出真容,呈现出奇异而美丽的色彩:青色、蓝色、砂色交错着,宛如一张纵横编织成的巨大毯子,铺向天的尽头。大陆的中心似乎有巨大的湖泊,在晨曦里,宛如被天神撒上了零散的珍珠,发出璀璨的光芒。
                  云荒。那便是中州人多少代以来众口相传的云荒大地?
                  “那就是云荒?那就是云荒!”那笙惊喜交加的叫了起来,多少个日夜的劳累都烟消云散,她揉揉眼睛,拍着手跳脚,“苏摩!苏摩!那就是云荒么?我们……我们终于到了!”
                  傀儡师听着她在一边大叫大笑,眼里却是闪过微弱的冷笑——云荒,哪里是那些中州人传说中的桃源?那不过是另一个纷乱的中州罢了。这个东巴少女,委实高兴得太早了……
                  然而,他只道:“要过了前面的天阙,才算是真正到了云荒。”
                  “天阙?”那笙怔了怔,想起了故老相传中说过:在慕士塔格雪山之后,便是去往云荒洲唯一的入口:天阙。只有过了那座山,才算是真正到达了传说之地。一想起前方居然还有艰险,她的喜悦就去掉了大半,苦着脸站在雪山顶上,看着脚下近在咫尺的大陆,吸了一口气,勉力振作精神:“天阙?天阙在哪儿啊?”
                  苏摩站在山颠,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似乎对于云荒大陆了如指掌。他的手指指着山下的某一处,脸色忽然起了无可抑制的细微变化:“看到那个镜湖么?湖中心有一座白塔——它就是整个云荒大陆的中心……天阙,在它的正东方。”
                  “哪里有什么塔……就是有,站在这里怎么看得见?”那笙随着他的手指看去,嘀咕着,目光在大地上逡巡。忽然间,她的目光凝滞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睁大——
                  天地的尽头,笼罩着清晨的薄云,云的背后有霞光瑞气。然而,天尽头的云团中,仿佛有一条云缓缓下垂,如虹一般、接触着云荒大地上的大片碧水。晨光中,那条白色下垂的云发出柔和的光芒,照彻方圆数百里的大地。
                  那笙看着极远处天地间那一条垂云,结结巴巴、口吃得几乎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什么、什么!你、你说,那是……那是一座、一座塔?!”
                  “你看到了?那就是号称云荒州之‘心’的伽蓝白塔……”听到少女这样不可思议的语气,苏摩反而低着头笑了笑,笑容里有诸多感慨,“多少年了……它还在这里。多少人、多少国家都覆亡了,只有它还在。”
                  “怎么、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塔?……那得花多少力气造啊!”渐渐亮起来的天光里,站在万仞雪峰顶上,那笙完全忘记了身上的寒冷,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壮观的景象,喃喃自语,“果然……云荒住的都是仙人吧?这么高的塔,中州人可造不出来。”
                  “伽蓝白塔在云荒洲的镜湖上,镜湖方圆三万顷,空桑人的国都伽蓝圣城、就在湖中心。”仿佛在回忆着脑中记住的资料,傀儡师将木偶抱在怀里,面向云荒低低道,“白塔高六万四千尺,底座占地十顷,占了都城十分之一的面积——大约七千年前,空桑历史上最伟大的帝王:开创毗陵王朝的星尊帝·西华听从了大司命的意见,用九百位处子的血向上天祭献,然后分葬白塔基座六方,驱三十万民众历时七十年,才在号称云荒洲中心的地方、建起了这座通天白塔。”
                  “啊?干吗要造这么高?”那笙虽然对这一奇景目眩神迷,却忍不住问,“连爬上去都要费好多功夫吧?又不是真的能通天。”
                  “那些空桑人、从来都自以为他们有通天之能。”苏摩蓦然冷笑起来,讥讽,“后来造到了六万四千尺的时候,发生了一次坍塌,近万名工匠死去。星尊帝大怒,杀死了匠作监总管以下两百名监工,再度以一千八百名名童男童女祭献上天,重新加派人手开工——这一次超过了原来的高度,到了七万尺。结果再度发生坍塌,塌下去六千尺,还是回到了原来的高度……这样的事情一共发生了五次,无论献上多少生灵,伽蓝白塔始终只能达到六万四千尺的高度。”
                  “哎,看来是老天只许他们盖到那么高——那个皇帝可真倔。”初见的惊喜过去,那笙终于重新感到了寒冷,抱着肩在雪地中发抖,“造得这么高,又有什么用呢?”
                  傀儡师空洞的眼睛看着云荒大地,眼里有嘲讽的光:“空桑的大司命说:白塔造得越高,就离天人住的地方越近。那么司命和神官的祈祷就更容易被天帝听见。”
                  “哦,可是看来,天帝原来不喜欢他们靠的太近了……”冻得哆嗦,但是那笙依然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说什么‘空桑’?云荒原来和中州一样、也有国家的啊?”


                IP属地:新疆29楼2015-02-11 1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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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有——你们以为云荒真的是桃花源么?”苏摩摇摇头,冷笑起来,他回过身去,面对着来时的东方世界,抬手遥点那一片中州土地,“以天阙为界,云荒和中州分隔两侧……但是,天阙就像是镜子,云荒和中州、就像镜内外的两个影像罢了——不过,如今空桑也已经亡国了吧?”
                    “不要说了。再说,我都觉得自己是白来这一趟了!”那笙郁闷起来,跳着脚暖和自己的身子,嘟起了嘴,“天阙天阙,到底哪个是天阙呀!”
                    “跟你说了,就是白塔正东方的那一座山。”苏摩回答。
                    那笙低下头去,看着脚下的大地,以白塔为中心辨别着方位,目光在大地上逡巡许久,终于落到了面前不远处,忽然跳了起来:“什么?你说那个小山就是天阙?见鬼,天阙不是该比这个雪山还高么?喂喂,你是不是记错方位了,这个小土坡怎么会是天阙?”
                    “天阙本来就不过一千尺高……”苏摩懒得理她,只说了一句,“别小看这小土坡,那里死的人可不比这座雪山上少了。你能一个人过去,就算你厉害。”
                    “……”看到雪山下那片翠绿茂盛的丘陵,少女蓦然间感觉到了奇异的压迫力,忽然间就说不出话来——这片起伏的山林里,居然有着比苗疆丛林还浓郁的诡气和杀意!
                    “现在你给我好好听着,我只说一遍,说完了我们各走各路。”感觉到脸上的暖意越来越浓,知道旭日就要跃出云层,苏摩陡然间加快了语速,“以白塔为中心,它的正东方,是天阙。你如果能活着走出天阙,就顺着山下的水流往西走,到有人居住的地方——那里的名称,是‘泽之国’。然后你想接着去哪里,就可以问那里的人。”
                    “我……我要跟着你过天阙!”已经对山下那座小土丘感到了恐惧,那笙忍不住抓住了傀儡师的手,“反正你也要走这条路的是不是?你带我一起走嘛!”
                    “就算我要走这条路,但为什么要带你一起走。”苏摩蓦然冷笑起来,嫌恶地挣开了她的手,“人总是那么贪心么?对那一碗饭的好意,我已经回报得够了——太阳出来了,要尽快下山,不要说我没警告你。”
                    那笙被他那一甩甩得踉跄后退,幸亏雪地松软,跌倒也不见得痛。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陡然翻脸不认人的年轻傀儡师,讷讷道:“贪心?我们……我们一路同行,其他人都死了,难道我们不应该相互帮助么?”
                    “相互帮助?”苏摩忽然笑了起来,然而脸色却是讥诮的,“说的好听……你能帮我什么呢?从来没有人帮过我。而我为什么又要帮你呢?”
                    “你眼睛看不见,我可以帮你认路啊。”看着傀儡师空洞的眼睛,那笙挣着从雪地上爬起来,“你……你这样子摸索着下山,怎么行呢?”
                    苏摩怔了一下,忽然又笑了:“哦,对。我都忘了自己是个瞎子了——”然而笑容未敛,他的脸色却变得意味深长:“但是,你觉得我真的像是需要带路的人么?”
                    那笙被他问得怔住,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眸子是奇异的深碧色,倒是有点像苗疆的土人。然而他的眼睛却是空洞的,没有底,总是散淡没有聚焦点的样子。然而,在你看向他的时候,却会觉得他也在看你。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看不见东西呢?
                    “哎呀!太阳升起来了!”迟疑之间,她忽然回头,看着东方欢呼,“好漂亮!”
                    苏摩下意识的回头,迎向冰雪上旭日的光芒。


                  IP属地:新疆30楼2015-02-11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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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个瞬间,那笙看到了:在这个傀儡师迎面向着初升旭日的刹那,他的眼睛依旧是空茫一片的,那样激烈刺目的光芒,居然没有让他的瞳孔有一丝的变化。
                      “原来你真的是个盲人。”那笙小小的诡计得逞了,她有些庆幸,又有些怜悯地看向他,“你难道不需要人带路么?我帮你,你帮我,一起过了天阙,不就扯平了?”
                      “你算计我?”还不等她笑语落地,苏摩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甚至有一丝狰狞的意味,吓得那笙不自禁倒退两步,然而她刚一退开,苏摩的手已经探出,扣住了她的咽喉,将她狠狠甩在一边。
                      等她惊魂方定、抚着喉咙从雪地上挣起的时候,只见年轻的盲人傀儡师已经大踏步从山顶扬长而去,再也不理这个曾经同行的伙伴。
                      她惊骇地睁大了眼睛:苏摩从齐膝深的雪上走过,非但没有陷入雪中半分,在他踩踏过的积雪上、居然都没有留下一个足迹!
                      他、他是神仙么?怪不得他说起云荒洲来了如指掌,原来,他也是云荒上面居住的神仙么?
                      “阿诺,带路。”走出几步,手指轻动之间,怀中几声磕嗒声,木偶的手脚都已经被装好,苏摩轻轻吩咐了一句,怀中的小偶人仿佛囚鸟出笼,欢天喜地的一个筋斗翻落地面,伸伸手、踢踢腿,然后在雪地上跳跃前行起来,磕嗒磕嗒,轻快异常。
                      那笙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难道,苏摩就是靠着这个木偶带路?
                      在东巴少女愕然的瞬间,那个拔脚走开的小偶人忽然间回头,对着雪地上的她咧开嘴角,诡秘的笑了笑。
                      “哎呀!”看到那个叫阿诺的小偶人诡秘的笑容,那笙依然觉得说不出的心寒,再度忍不住惊呼出来。
                      然而不等她惊呼落地,阿诺蹦蹦跳跳地带着苏摩,已经风也似地消失在冰峰积雪中。
                      万年不化的雪山顶上,天风呼啸,苍鹰盘旋,空茫茫的一片恐惧的白,天地间,除了那些雪下的尸体,便只剩了她一人。
                      ※※※
                      那笙有些恐惧地站了起来,哆嗦着抱紧自己的肩膀,又冷又饿——无论怎么说,还是先要找到路下山去吧?不然,便是要活生生的冻死在雪山上了。
                      天光慢慢强了起来,云荒的日出和中州毫无二致,只是在她这个远方来客看来,太阳照耀的这片土地、笼罩着说不出的神秘与瑰丽。四面都是海,五色错杂的土地上,尽头却有一个巨大的湖泊,宛如一只湛蓝的眼睛,闪烁着看着上苍——而湖中的那个城市和巨大的白塔,则像是蓝眼睛的瞳仁了。
                      “好美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笙忍不住脱口赞叹,鼓励自己似的举起手臂,大呼,“云荒!云荒!我一定要去云荒!”
                      东巴少女清脆的呼声响彻空山,震得积雪簌簌落下。
                      “啊?”那笙连忙捂住嘴,“可别弄得雪崩了。苏摩不在可没人救你了啊,笨蛋。”
                      她振作精神,看着脚下的雪山,寻找下山的路——苏摩方才走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任何脚印,她只循着走了十丈左右、就已记不住他走的路线,一时间不由犹豫起来,不知道哪些是可以落脚的实地,哪些浮雪之下又是冰沟和裂缝。看得时间稍久,她就觉得头晕目眩起来,那一大片刺目的白让她眼睛痛的要命。
                      太阳升的越来越高了,让这千年积雪的山顶都有些微的暖意,天也是晴朗的,没有雪暴和飓风袭来的预兆——这慕士塔格峰的西坡,可比来时的东面好多了。看来,就算没有苏摩帮忙,只要自己小心一些,天黑之前还是可以到达雪线以下的山腰。
                      那笙心里暗自庆幸,一边小心翼翼的寻找着落脚点,慢慢从雪山顶峰上往下走。
                      忽然间,她听到了身后一片轻微的“簌簌”声,仿佛积雪在一层层的抖落。
                      “谁?”那笙又惊又喜的叫了一声,以为能碰到同行的幸存者,瞬乎转头看向背后——然而慕士塔格雪山上空空荡荡,只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没有丝毫人的气息。
                      “听错了么?但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活动的声音呀。”少女怔怔的回首,有些惊疑不定地继续摸索着下山的路。
                      然而,在她转头之后,簌簌声却又响了起来,渐渐地越来越密,仿佛有无数的东西在活动着,声音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到后来居然四野间到处都是同样的声音,诡异可怖。
                      “什么……是什么?”通灵的东巴少女陡然间感觉到了极其可怕的邪意,然而四顾雪山上除了厚厚的积雪却空无一物。旭日升起,暖洋洋地照在她身上,然而她却在这看不到然而却无所不在的邪气中、机灵灵打了个冷颤。
                     


                    IP属地:新疆31楼2015-02-11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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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翻页了。。。苍天啊,手酸


                      IP属地:新疆32楼2015-02-11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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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出来了,要尽快下山,不要说我没警告你。”
                          ——忽然间,苏摩的警告冷冷回响在耳侧。
                          那不是笑话么?太阳出来了,为什么要尽快下山?那个时候,她只是对这个怪人说出的又一句惊人之语暗自嘲笑,就略了过去。
                          然而此刻,听到满山遍野的奇异簌簌声,感受到慢慢迫近的诡异气息,东巴少女陡然间有不祥的直觉,再也不顾前方是不是可走的路,用尽力气在雪地中拔脚狂奔,跌跌撞撞。
                          忽然间,她被绊了一跤。雪层被踢散,露出了一具青白色的僵硬的尸体,样貌是中州人,然而却穿着似乎是上古的衣服,不知是多少年前为了到达天阙而死在半途的旅人。
                          “这座山是你们中州人的坟场。”苏摩的话又响起在耳畔。
                          那笙连惊叫都没有时间,连忙挣扎着起身,继续往山下踉跄而逃——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要来了。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强烈的预感和惧意让通灵的少女选择了不顾一切地逃离,然而,她的脚被拉住了。
                          那笙下意识的望向身后,陡然间再也忍不住地惊叫起来:“啊!啊啊啊——”
                          被冻得变成透明青白色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足踝,那个匍匐在雪下的僵硬的尸体忽然缓缓动了起来,一只手握住她的足踝,另一只手撑住地面,身体慢慢从雪层底下撑起。
                          那分明是个古人,衣饰着装完全不是如今中州人的样子,脸和手都已经僵硬苍白得几乎透明,可以看见皮肤下面的淡蓝色血脉。也不知道在雪下埋藏了多少年。它的关节似乎全不好使了,整个身子是直直地撑起,让压着它的厚厚积雪簌簌而落。
                          “鬼!鬼啊——”僵尸苍白浑浊的眼睛看过来时,那笙终于心胆俱裂地大叫起来,拼命挣扎着,想把脚上的靴子连同绑腿一起踢掉。然而爬雪山前她做的准备实在是细致认真到家了,无论她怎样用力,居然脚始终还是被绑腿紧紧捆着,挣不出来。
                          “完了……”那笙心中哀呼一声,感觉到抓着她足踝的手蓦然用力,将她往后面拖去。她只好用力攀住了一块冰柱,死不放手,却不知以自己的力气,能够坚持到几时。


                        IP属地:新疆33楼2015-02-11 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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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摩?苏摩!是你么?”一瞬间看到那样惊人的力量,身体落地的刹那那笙脱口叫了起来,“该死的,你终于还是回来了?!苏摩!苏摩!救我!”
                            然而,乱雪中,看不到苏摩和那个小偶人的影子。
                            感觉到身后的冰壁在震动中发出碎裂的嗑啦声,那笙下意识挣扎着往前爬了几步,想逃离开那面冰壁。
                            “带我走。”忽然间,那个声音又在心底响起来了,她感觉有人猛然扳住她的肩膀。
                            “谁?”那笙吓了一跳,回头。陡然间,她直跳起来——
                            那只手!那只齐肩断裂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破开了冰壁,伸了出来拉住了她!
                            “啊!——”东巴少女感觉到了无以言表的迫力。她的眼睛因为震惊和恐惧而睁大,瞪着抓住自己肩膀不放的那只无生命的断手,说不出话来。忽然间,心底下意识地感到恐惧,她用力挣扎着脱身出来,狂奔。
                            才奔出几步,脚踝蓦然一紧,又被拉住,她脸朝下跌到了雪中。
                            还没爬起身,只看到那只手在雪地上“走”了过来,冰冷的修长手指轻敲她冻得通红的脸颊,那笙仿佛听到心底传来一声冷笑。
                            “嗑啦啦……”慕士塔格雪山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那面冰壁也已经承受不住上方积雪的压力,从下而上整片断裂开来,万千积雪和碎冰劈头盖脸向着她淹了下来!
                            ※※※
                            永远虚无的所在。永远都看不到日光的所在。
                            所有一切都当不起一个“有”字,而存在的只是“无”。无形无质,无臭无影。
                            然而,那一片空无之中却是包蕴着无数的“有”。细细看去,缥缥缈缈,宛如烟雾的凝聚、蒸汽的升腾,虚幻浮动着的事物就全显示出来了。
                            纵横交织的阡陌街巷、楼阁城墙,纤毫毕现,仿佛海市蜃楼。
                            只是,这个虚无的幻境“城市”里,没有一个活着的人。
                            在那样奇异的所在,一切虚无之中,青玉雕刻的覆莲基座上,繁复的咒语刻满神龛。神龛内,宝瓶托起的仰钵上,一颗孤零零的头颅忽然开启了嘴唇,说话——
                            “各位,我的右手能动了。”
                            ※※※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白塔顶上的殿里,仿佛也能感觉到极远处大陆东边尽头吹来的雪山冷风。观星台上,气氛是肃杀的,冰冷的寒意一直沁到了列席每一个人的心里。
                            自从空桑人的最后一个王朝——梦华王朝覆灭后,由外来的冰族建立起新的沧流帝国,支配这个大陆已经有一百余年,统治深深扎入了这片新的大地,新民族的统治慢慢稳定,新的秩序建立起来——一切都在铁的秩序下安然运行。
                            然而今晚,掌握沧流帝国的最高权柄的长老——元老院中的“十巫”,居然全部聚集到了伽蓝白塔最高层的观星台上!这是一百年来极为罕见的局面。所以那些经年也可能看不到一位长老露面的侍从和女官们,才会感到震惊和莫名的寒意。
                            ——算起来,就是二十年前鲛人暴动造反、占领叶城后直逼伽蓝圣城的时候,都没有看到过元老院的“十巫”这样聚集过吧?难道这一次,又有重大的事要发生?
                            十位黑袍长老以观星台为中心,呈圆形分散静静坐在那里,高天上的夜风吹起他们苍白的须发,然而每一个长老都不动声色地阖上了眼睛。
                            素衣少女手指间夹着算筹,目不交睫地看着观星台上的玑衡,苍白的脸色是凝重的,算筹不停地起落。然而,在将近三更的时候,天狼星终于还是从窥管中消失了——玑衡窥管、居然已经再也不能容纳它运行的轨迹!


                          IP属地:新疆37楼2015-02-11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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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笙看着雪地上那只苍白修长的手,难以形容的压迫力依然排山倒海般用来,不由脱口:“很可怕!——我、我从来没有对什么感到过这样可怕的压力!……你、你……不管你是什么,离我远点!”
                              “真是无情啊……怎么说我都是你的救命恩人吧?”那个声音有点无奈地笑了,然而那只手却对她翘起了拇指,“不过,很厉害——你居然能感觉到我已经隐藏掉的力量。不愧是能戴上这只戒指的通灵者。千年来这个机缘也算被我等到了。不过……碰上的怎么是这么麻烦的小丫头?”
                              “我不要了!我还给你!你、你别跟着我了。”气急,那笙用力甩着自己的手,想脱下那只戒指,“你拿回去,拿回去!”
                              “啧啧,哪有这样说话不算的……这戒指一戴上去、除非我自己愿意,不然它怎么都不会脱落的。”看到她气急交加的神色,那个声音反而讥讽的笑了,“其实你何必这样怕呢?我不会害你,而你如果没有我、大约连这慕士塔格峰都下不去,白白成了僵尸的饱餐。”
                              那笙蓦然打了一个寒颤,方才几乎被僵尸们撕扯开来果腹的遭遇,依旧对她具有极大的威慑力。想到那些此刻暂时消失的僵尸很可能就在雪下,她忽然之间就不敢在雪地上坐,一下子跳了起来。环顾着白茫茫的四野,她心里的恐惧却越发浓了。
                              “你只要带着我过了天阙,到泽之国。”大约看出了她的动摇,心里那个声音继续循循善诱,“你看,很容易的事情啊。我可以护着你平安去往云荒,而你只要带我上路就可以了——我又不重是不是?不像你那样,沉得死猪般拖都拖不动。”
                              “你!”毕竟是姑娘家,那笙气得跳了起来,然而想起方才得雪崩中,一定是对方将自己拉出险境,忽然心里就是一阵理亏,说不出话来。
                              “算了,不强人所难。”看到她沉吟不语,那个声音似乎终于气馁了,“没你、我最多多花点时间走到云荒去,你就留在这里喂僵尸吧。”
                              声音未落,那笙忽然觉得右手中指上的指环忽然一松,铮然落入她掌心。
                              “喂!喂!回来!”看到那只手忽然间向相反方向走去,甩下她一个人在雪地,东巴少女心底觉得孤独无助的恐惧,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那只手!你给我回来!”
                              然而那只手走得越发快了,五根手指迅速地交替着在雪地上移动着,很快消失在冰棱中。那种无所不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诡异气息终于散去,那笙却蓦然感觉到了另外一种肃杀的危险,在空白一片的雪原里抱着肩瑟瑟发抖。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生怕这只神秘的手会如同苏摩一般扔下她彻底消失,那笙慌忙将戒指戴上了中指,高高举起,对四野大呼,“喏,你看,我把它戴上了!你、你别扔下我!”
                              然而,声音消散在风里,没有听到那个声音响起。
                              那笙不死心,四顾再度唤了一遍,耳边却还是呼啸的风声。她站在雪地上,恐惧感让她站在原地不敢擅动一步。忽然,不知是不是幻觉,她觉得脚底下的雪又动了一下,仿佛什么破冰而出。
                              “呀!——”那笙只道蛰伏的僵尸又要再度出没,吓得大叫起来,然而等不及她跳开,那只苍白的手已经从雪下探出,瞬乎抓住了她的足踝。她一个踉跄,跌倒在雪地上。
                              “哈哈哈哈……”忽然间,那个声音重新响起来了,笑的得意。
                              那笙惊魂方定,看向那只抓住她的手。那只是一只断手,被她受惊的一跃已经带出了雪地,定睛看去、赫然便是那要命的会走路说话的怪物。
                              “你!”长长嘘了口气,她一脚踢掉那只手,挣扎从雪地爬起,“滚开!”
                              “好,以后就要拜托姑娘你的照顾了。”那得意到嚣张的声音终于收敛了,温文而有礼。同时一只手伸过来,拉住那笙的手、将她从雪地上拉起:“劳驾,请送我去云荒——而且谨记务必不使任何外人发觉。”
                              “好了好了!我说过答应你——”那笙没好气地回答,一边站起,想甩开那只握着她手腕的苍白的断手。然而话音未落,她不耐烦的语气忽然冻结了——
                              抬首之间,看到面前雪地上拉着她站起的、是一位英俊年轻人,眉飞入鬓,高冠广袖,衣饰华美,目如朗星。嘴角上笑谑的神色还未收敛,那个笑容看起来如同太阳般光芒四射。
                              “啊?”那笙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个神话中降临一般的男子,“你、你……”
                              然而,只是刹那的失神,眼前的人陡然凭空消失,抓着她的、依然是那只齐肩而断的苍白的手,鲜血淋漓,外表可怖。
                              “凝结一个幻象给你看一下——”心底那个声音响起来了,大笑,“记着我英俊潇洒的样子、以后你也不用看到我的右手就被吓住了。你叫什么名字?”
                              “呃……”那笙还没有从方才惊鸿一瞥的惊艳中回过神来,讷讷说不出话来。
                              “算了,知道你叫那笙——不过按礼节才问你一声。”那只手懒得再等,便一拉她的袖子,“天色不早,快些下山吧。天黑了的话就糟了。”
                              ※※※


                            IP属地:新疆40楼2015-02-11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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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有那只手的指引,下山的路变得出奇平顺容易。那笙轻轻松松地踩着雪沿着山势滑下来,一边对着肩上那只手提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是不是人?还是云荒洲上面的神仙?
                                “你好像很厉害!你怎么会跑到那个地方去的?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奇怪啊,你能听懂我说话,我也能听懂你说话!云荒上面也说和中州一样的话么?
                                “云荒洲上面都是像你这样的神仙么?——哎呀,我忘了云荒和中州大陆完全不一样!你们没有什么生和死的问题吧?你们吃不吃东西?听说你们也有国家的耶!那么你们也有父母兄妹么?
                                “对了,想起来你们是不可以用常理来衡量的——难道说……难道说你这样四分五裂的状态、才是云荒神仙们平日的样子?你们是不是生下来就四分五裂的,只有很少时候才四肢完整的凑到一起?
                                “呃……对了,好像你只有两只手两只脚——我还以为云荒上面的人长得都和中州人完全不一样呢。”
                                显然也是见到了那只断手的真身以后、完全没有了对异类的恐惧感,她好奇地不停发问。那个声音哀叹了一声,已经连回答的力气都没了。在她问到第九十八个问题的时候,那只手终于忍不住伸了过来,一把堵住她的嘴:“拜托你消停一下行不?快些走,天就要黑了!”
                                “天黑了……呃,天黑了又怎么样?”那笙用力挣脱那只手,继续问。
                                “我的力量到了天黑了就削弱!”手冷厉地回答,用力打了她一下,“到时候我不但没能力保护你,可能连和你用幻声通话的力量都没了——还不快走!”
                                那笙一惊,终于截住了话头,努力向山下跋涉。齐膝的雪阻碍了她的脚步,她走得踉跄,几度跌倒。
                                “唉,你好像没什么能耐。”又一次倒在雪里,跌了个仰八叉的那笙几乎压到了那只手。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手无奈地叹了口气:“碰上你算我倒霉。”
                                “你能耐大、为什么不自己飞过天阙去?”挣了几下起不来,那笙也恼了,“人家走得辛苦,又冷又饿,你倒在这里说风凉话!”
                                “好了好了,起来。”那只手见她恼了,倒也好声好气起来,从她背后挣出来,拉她起身,“我不能随便用我的力量——越少用越好,不然很容易被那些冰夷抓出蛛丝马迹。”
                                “冰夷?”伸手抓住那只手,站起身来,那笙又听到了一个新称呼,那是她在苏摩那里没有听说过的,“就是把你弄成这副模样的那些家伙?”
                                “走吧。”第一次,仿佛不愿多说,那只手拉着她往山下继续赶路。
                                ※※※
                                天黑之前,那笙终于到了山下。
                                空气在一路上渐渐温暖起来,到了雪线以下已经看到了稀疏的植物——那些灌木的样子、果然是中州大地上不曾见过的。
                                住在澜沧边上的那笙也算是对于草木了解甚多,然而此刻却是一种也不认识。她摸着一株两尺高的挂满红果的灌木发呆,肚子里已经传出了咕噜声——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不可以吃。”看到她的手伸向那片诱人的红果,那只手一下子拉住了她,“会死。”
                                那笙按着胃、皱了皱眉,手指拉起了另外一棵贴着地面的紫色地苔:“这个?”
                                “快松手,碰了叶子会手脚溃烂的。”那只手连忙拔起了地苔,远远扔开,“这里的东西不要随便碰——底下都是僵尸,土里长出的东西哪能吃?”
                                然而肚子饿得要命,那笙趴在地上找着,忽然眼睛一亮:“萝卜!——这个总可以了吧?”她的动作宛如脱兔,那只手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她就扑过去一把揪住翠绿的叶子,迅速拔起了泥土下的块茎。
                                “呃?”噗的一声拔出来,看到地下块茎的样子,那笙目瞪口呆——居然……居然是金色的萝卜?居然还是人形的,宛如胖胖的婴儿。
                                “人……人参?”揪着嫩叶,提在眼前看了半晌,她讷讷脱口,“好大一棵啊。”
                                “哈!”心里那个声音笑了一声,却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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