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的雨连续下了四天，细腻细腻的，从火红色的房顶上溜过去，一跃而下，粉身碎骨。 

  2008年3月底。 

  很抑郁而沉闷的阴雨天。 

  我的运动鞋浸润在水里，拖沓着往前。 

  眼前是这个小小的城市最高的一栋建筑物，绿玻璃中反射出我的脸——奇异的毫无血色。 

  我隔着雨幕往上看，天空一片朦胧的紫色。 

  “我很想你”V儿在电话的那一头哽咽。哭腔是断断续续的，我甚至可以想象到泪水残忍地爬满她小小的脸庞的样子，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 

  我皱着眉什么也不说，很久很久，她才慢慢地，吐出一句话来：“我爸爸，他不在了。” 

  “他不在了，他死了。”她清楚而尖细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来，“早上医院打电话来，说我爸爸死了！”仿佛怕我没有听见，她哭着又重复了一遍。 

  我呆了一下，把电话换到左耳，没有安慰她，也没有说话。 

  记得三月初她去厦门，很快就在彼城交了男友，然后风风火火地打电话来向我讨要祝福。我还说她是我们当中最幸福的孩子，一个完美的家，父母把她当神来供着，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还一度霸道地拦着我来问：“你嫉妒我是不是？你是不是嫉妒我！你肯定是嫉妒我！”——那时候，我只是无奈的笑笑。 

  今天，她突然说她爸爸死了。还是放下她的骄傲对着我哭。 

  她问我为什么她要离开我们，一个人去厦门。 

  她说她同宿舍住了六个女人，有五个浓装艳抹，每天踩着10CM的高跟鞋跳舞跳到深夜，还把MP4放到震天响。闹得无法入睡。 

  她说她被人欺负了，想要回建阳来，想和我们在一起，至少我们是真心爱她。 

  她呜咽得很厉害，有些句子被说得残缺不全，零零碎碎的拼成一个哀伤的语调，一半用听，一半用猜。 

  我面无表情地听，眼眶红了一下，又干枯了。 

  我知道我不能哭。 

  我抬起手，狠狠地一口咬在手背上，留下两排发白的印记，麻麻的疼痛开始蔓延。 

  我想，她的声音并不甜美，某种程度上比较接近于鸭子的叫声。 

  很快，她的诉说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模糊，最后，我除了哭泣，什么也听不清了。只有歇斯底里。 

  而不会安慰人的我，只能把指节握的苍白，然后生涩地说：“不哭，要坚强。” 

  那一刻我很想过去拥抱我一直排斥的她，但我做不到。 

  她最终还是哭累了，挂了电话，沉沉地睡去。 

  而我则站在步行街的一脚，低着头，看地上被雨打得凌乱的，自己仓皇的倒影。然后一扬手，把雨伞扔到一边。 

  死的为什么不是我呢。 

  也，为什么不是你？ 

  我宁愿是我死你知道么。这样，你也不用哭了，至少不会这么难过，依然可以每天上学放学，和父母撒娇说话，仿佛我从来没有在你的生命里出现过。可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你不让我告诉他们，你说你不要同情。 

  ……？ 

  …… 

  我不会哭的，不是我不想陪你一起哭，而是我不可以哭，哪怕被误解也要笑着面对一切。

  要坚强。 

  因为，我始终相信，我已经都不是孩子了，很多事你比我都知道要如何做，所以不需要言传。 

  我是世界上最任性的人，但是我并不是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