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
十八岁那年,白玉堂曾对展昭这样说过:“在这江湖,我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武林是属于我的武林。”
展昭还记得说这话时白玉堂的神采,是意气风发和笃定骄傲。是的,白玉堂有自己的骄傲。
“先生,玉堂他怎样了?”
“白少侠全身经脉尽断。人是救回来了,但是武功...”
“人没事就好。”红衣的青年满眼血丝,却终于舒了一口气。
但是展昭,你是否忘了,白玉堂有他的骄傲。
已经是第三天了,自白玉堂醒来后,不吃不喝也不见任何人。
“玉堂,是我,可以让我进去吗?”门内无一丝声响。
“那我便在这儿等到你愿意见我为止。”
展昭的固执白玉堂怎会不知晓。“进来吧。”
进了门。男子半靠着床榻,正望着窗外残阳,却是从未见过的苍白和虚弱。
展昭还未说话,白玉堂却开了口:“猫儿,我为何没死在冲霄。”
只这一句,却是利剑万千,穿了心。
白玉堂不后悔在冲霄舍身救展昭,白玉堂后悔的是活了下来,狼狈地。要白玉堂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般过完余生、白玉堂做不到。他要活得轰轰烈烈,精彩畅快。要白玉堂为此寻死觅活,白玉堂做不到。他是白玉堂,他有自己的骄傲。怎么看都是无解的局,被逼到死角。剪不断,理,还乱。
当年那个有着张扬眉眼的少年在问他:“我为何没死在冲霄?”
展昭没有回答,不知怎么回答。到桌边,沏了一杯茶,递至白玉堂手边。
白玉堂抬头,那么多天,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展昭。这人,消瘦了,憔悴了。抬手,不接杯子,却是抚上了那人的脸颊:“猫儿...”
覆上白玉堂的手,将被子递进他手中,展昭微笑,一如往昔:“喝吧,喝完睡一觉。会过去的。”
似是被蛊惑,白玉堂慢慢饮完那杯茶。然后觉得困倦,想抬眼再看他一眼,却只听见展昭在耳边的低语:“睡吧,玉堂。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看着那人闭上眼。展昭为他掖好被角,来到窗前,夕阳已过半。
“先生,求您救玉堂。”
“展护卫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先生,求您,救他。”再这样下去,那个骄傲又倔强的人会把自己逼疯的。
“白少侠这是心病啊...”
“不知先生可有良方?”
“这...我这儿有一丸药,可以让人尽数忘却往昔一切,对其他却无影响。此时对白少侠来讲再合适不过。只是...”
“先生请讲。”若只是如此,公孙先生也不会迟迟不拿出这药。
“唉,服下此药后,一切往昔的人和景都会使服药者头痛欲裂。因此服下药后就意味着要和往昔决裂...”
“不知那药物如何服用?”
“展护卫可已想清楚。只要一旦服下,学生也无法逆转其药效。”
红衣的青年没说话,笑容虽苍白,却是坚持的。
这段孽缘...
“这药只需放入茶水中便会自行溶解,无色无味。”
“多谢先生。”
夕阳散了。自窗前回神,展昭回头,看着床榻上的人,目光缱绻。走近了,在那人额上烙下一个轻吻:“别了,玉堂。”
门外,一个人影静静立着。
“劳烦先生了。”
“学生惭愧。学生一定会将白少侠安全送到。”看着月光下那人披了一身惨白银辉,衬得面色苍白如纸。“展护卫当真不与学生同去?”
“不了。”青年的笑越发飘渺。“我不想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不想给自己再见他的机会,不想伤害他。玉堂,你有你的骄傲,你不愿成为别人的累赘。那么以后,好好地做自己的白玉堂。忘记豪情壮志,忘记山盟海誓。
自冲霄楼一役后,江湖上便再无人听闻锦毛鼠白玉堂的行踪。有人说他已殒命冲霄,也有人说于一山野村落见过他,众说纷纭,扑朔迷离。却转眼消弭。毕竟,这是江湖。
村口新开了间茶棚。本也无甚稀奇。只是那茶棚主人却是一位终日着白衣的俊俏青年,看气度像是谁家的公子哥。虽然那人总是微皱着眉低头看书,茶水放在一边,来客自饮自倒,却不妨碍村里的大小姑娘来喝杯茶,偷偷窥看两眼那张俊脸。
今日,茶棚来了位生客,一身红衣,一柄古剑,年轻斯文的脸却已双鬓染雪。
茶棚主人的眼一和他对上,便怔住了,继而伸手揉上了太阳穴,皱紧了眉,却不自禁地用痛得嘶哑的嗓音问道:“你是谁?”
红衣人也先是怔愣,继而只略弯了眉眼:“过客,来讨杯茶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