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等

无视了那头大声的抱怨，王耀向亚瑟伸出手:“东西带来了吗？”
亚瑟将背上的箱子交给他，王耀将它平放在地上，打开锁扣。阿尔弗雷德也凑过来，盯着箱子里的东西。
几十把钥匙，枪，长剑，两个伏特加酒瓶，其中一个装满了酒，另一个装了大半瓶蓝色的液体，在阴翳的树林里发出幽幽的淡蓝色的光。
“就这么点？”阿尔失望地伸出手，被亚瑟一巴掌打了回去，“对，就这么点，所以你最好别碰它。”
“这些数量已经不错了。不过我觉得，哦天呐...”他伸出手抓住那瓶伏特加，“娜塔莉亚竟然会给我们准备伏特加。”
“壮胆，”阿尔提议，“但是别给亚瑟喝。(亚瑟异常恼怒地哼了一声)”
“不像她的风格，”王耀复杂地盯着那瓶酒，“准是给她哥准备的，要么就是冬妮娅也去了。”
阿尔耸耸肩，没有吭声。
亚瑟摘下手套，伸出手指触摸那精致的玻璃瓶。瓶子冰冷冰冷的，仿佛刚刚从冬天的雪地里拿出来，凸起的花纹硌得他的手有些生疼。他忽然有些胆怯，仓皇收回手，问道:“伊万呢？”
“他在对面的山坡上。”王耀回答，弯下腰将箱子盖扣上，“我们今晚就出发。”
亚瑟默不作声地把手搭在阿尔的肩膀上，阿尔拍拍他的手，也什么都没有说。
宁静重新吞噬了这片树林，山顶的巨石又重新安静地趴伏在那里，仿佛几千年来从没有动过一样。
2
“后来呢？”阿尔弗雷德问，“他们都怎么样了？”
“如你所知，他们失败了，死在国王的断头台上，”弗朗西斯诡异地笑着，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手中小巧玲珑的望远镜，“每一个吟游诗人都这样唱，我不骗你。”
“弗朗西斯，我真讨厌你。说真的，如果你真的要讲一个所有人都死了的故事，就别用我们的名字。”王耀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跳了三下，“尤其是当你要做和他们一样的事的时候——干掉老国王，推翻旧政权，这种没新意的事儿虽然几百年来被干了几百次，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很容易。”
“没错，而且这个没良心的竟然还没用自己的名字，”亚瑟恶狠狠地瞪着弗朗西斯，朝他拼命地比中指，“故事本来的主角是汉斯和弗拉纳甘，而不是亚瑟和阿尔。”
“好吧，我错了，”弗朗西斯耸耸肩，自讨无趣地把脸转到一边，“好歹他们是英雄。”
“是啊，英雄！”阿尔唱歌般地附和道。
“那也不行！”剩下的三人齐声高喊，紧接着就闭了嘴，警惕地环绕四周。只有阿尔仍在一脸梦幻地傻笑:“要是我们能找到他们的遗产就好了。”
“什么遗产？”亚瑟冷不丁地问。

“我的老天。”阿尔跑过来，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你帅呆了！”
“跑了一个。”他阴沉着脸说，“我们必须把他抓回来，否则整个城堡都会戒备。”
“计划改变，”阿尔紧接着说，“王耀和伊万继续向城堡中央大厅前进，我和弗朗西斯还有亚瑟负责把落网之鱼抓回来。你们一路上做好标记。”
王耀点了点头，递给他们一包东西:“这是你们的。”他拍了拍阿尔的肩膀，转身向大门里跑去。
“我们也走吧，亚瑟。”阿尔说。
亚瑟久久地立着，抬头望向对面的城墙。
“亚瑟？”
“没什么，我们走吧。”他低下头，转过身跟上阿尔。
3 亚瑟
“猎人的手不能抖，”他听见父亲在他耳畔说，“哪怕熊正向你扑来，你的手也不能抖，只要箭离弦，它就必须去它该去的地方。”
小小的亚瑟还在抽抽搭搭地哭着，他心疼地捧着自己被磨得红肿的手，钻心的疼痛让自己忍不住放声大哭。
“不许哭！”爸爸呵斥了一句，又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难得地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温柔地唱起那首古老的民谣:“亚瑟，亚瑟，猎人要坚强，猎人没有眼泪。国王和酷吏压迫你，老虎豺狼啃食你的骨肉，但是猎人要坚强，我们会永生。”爸爸硬硬的胡茬扎在他的脸上，酒气喷在他的耳边，他难受地皱起眉毛。
“住嘴，他爸！”妈妈大喊了一声，“不要给小孩子唱这么悲苦的歌！”
刚刚不哭了的亚瑟仿佛又得到了允许，放开了嗓子嘹亮地哭起来。妈妈赶紧凑过来，在围裙上把手擦干净，将他抱到怀里，“哦，哦，小亚瑟不要哭...”
“妇家之道，岂可信！”爸爸不屑地哼了一声，起身拿他的酒囊。
“说什么呢！”妈妈冲着他喊，“有你这样教5岁小孩射箭的吗！”
亚瑟趴在妈妈的怀里，心满意足地笑了。他看着妈妈漂亮的绿色眼睛，像是藏了千万颗星星。妈妈看向爸爸的眼神，有点恼怒，也有依恋。
亚瑟的手变得红肿，又磨起了水泡。水泡破了，形成一层薄薄的茧子。一层一层的水泡，一层一层地老茧叠在他原本稚嫩的手上，他的手也变得像爸爸那样粗糙，他的身姿也变得像杨柳苗一样高挑挺拔。“像你爸爸年轻时一样。”依旧年轻美貌的妈妈满心欢喜地对他说。
然而他知道，他还不够像爸爸。爸爸宽厚的手掌在握弓时从来没有颤抖过，而他纤细的手指，总会引起弓弦一次又一次的震颤，像是水面的涟漪。
爸爸的手只抖过一次。那是县长带着骑兵，浩浩荡荡地冲到他们家，以漏税为由，要带走他的妈妈。
他藏在屋顶上，惊恐地看着自家门前的空地。他的母亲被人蒙着头，强行拖拽到县长的车上。

他藏在屋顶上，惊恐地看着自家门前的空地。他的母亲被人蒙着头，强行拖拽到县长的车上。县长的护卫队全都拿着泛着冷光的铁弓，根根铁箭直指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仍旧没有抖，他沉稳地握着箭，箭头直指县长的心脏。
然而他没能握住那把弓。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心脏。他的手微微一抖，就无力地垂下来。
亚瑟呜咽着，握紧手中的那把弓。他想瞄准，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亚瑟在一片火光与母亲的哭喊声中，拾起了父亲留下的那把弓。
他的母亲当晚就自杀了，县长没能沾染她一丝一毫。
次年五月，当县长满面红光地站在钟楼上，发表开春演讲时，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心脏。
从那以后，亚瑟握住弓的手就再也没有抖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