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离情
“陛下,夜深了,休息吧。”
娇丽的女子为书桌前俊美的男子披上一件暖裘,她见男子只是微微一笑却不放下手中奏章,只得又说:“陛下明日不是要去祭拜先皇吗?太迟睡了,明儿精神不好,先皇肯定是不乐意见的。”
男子迟疑了一下,终于放下了奏章,起身捏捏女子的柔荑小手笑道:“好了,我这就去睡。”
男子看了看窗外的皑皑白雪,心中叹出一口气。
又是一年了。
圣武帝的遗体没有人见过,他被葬在皇家园陵之中是毋庸置疑的,但很多人都传闻那座为圣武帝修筑的陵墓乃是空穴,圣武帝真正的遗体和馨德皇后合葬,以延续他们生前忠贞不二的爱情,也有人说圣武帝是和他的父亲献帝葬在一起了,只是这二人为何会葬在一起却没有人能说得清。
但不论怎样,不过圣武帝的忌日却是人人皆知,每年的小雪,初雪降下的那一日,圣武帝强撑着病体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扶上皇位之后终于随着他的父亲献帝去了。临澹城里的一些人至今回想起来还会说,二十年前的今日,有一声从地底传来的轰鸣在临澹城里久久散不去,事后他们才知道那是圣武帝离去的声音,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声绝响。
天空没有下雪后的清明,这暗灰的颜色从二十年前就没有消失过。玄恪踩着金砖沿着再熟悉不过的路线走着。墁地的金砖看不到缝隙,就这么无边无际地蔓延着,金石相叩的声音回荡在园陵之中,凄凉无依。
当玄恪看到一块略微发暗的砖面时,他停住了脚步。
二十年了,这块污迹也没能洗去,暗褐色扭曲成一条小蛇指向它所向往的方向。其实这污迹早该洗去了,只是任下人们如何擦拭——哪怕金砖的表面已经被刮去一层——但这血就像是浸透厚土,深深融入了这个世界,成为它无法消融的一部分。除非换掉这片石砖,但玄恪却没有这样做。
这就是你的力量吗?
玄恪顺着抬起头向远方望去,那里只有一座高大的墓山静静地横卧着。
父皇,你的力量之下,连一个太监都让我惊叹。他的肉体可以抹杀,但是他的精神却残留在这片土地之上,每年每年的提醒我,我的无能为力。
玄恪站得太久了,身边的宫装女子上前轻声道:“陛下,您还是要站在这儿看吗?”
玄恪没有回头看女子,却牵起她的手,对着沉默的墓山苦笑道:“琦儿,父皇不会想看我,我……做了那样多错事,我也没脸见他了……”
韩琦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一向沉稳有力的大手竟带着几分颤抖。韩琦将自己的温暖掌心覆盖在那只大手之上,道:“陛下,臣妾没有见过先皇,却也知道他是个仁厚的父亲。陛下,当年先皇都没怪过您一句话,现在又怎么会不愿见您呢?”
玄恪的手僵了僵,低低道了一句:“我宁愿他怪过我、骂过我……”
韩琦也不知如何劝慰才好,每年都会陪着皇上来此祭拜,然而皇上每每走到这块暗褐的地砖前便不再往前走,后来问了才知,原来陛下是怕了,怕得不敢再前进。韩琦不知当年宫中之事,只知道圣武帝临终前的几年,陛下和先皇的关系并不好,问到原因,那些老太监们都是面面相觑闭口不谈,却一个个叹息陛下对不起先皇,又说当年先皇多疼爱这个孩子人尽皆知,那样天神般的人物,哪怕被看上一眼也知足,却没想到竟有人毫不珍惜……
韩琦想着这些平日里听来的闲言碎语有些走神了,直到玄恪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心才恍然回神。玄恪看着她,问:“怎么了,琦儿?想什么想这么入神,我叫你你都没有听到。”
韩琦忙低头道:“陛下恕罪,臣妾想起先帝的传奇了,一时有些入迷。”
“不是说过不要说这些罪不罪的话吗?”玄恪说,神色带着些惘然,“听说父皇和母后从不曾说过这些,不称呼‘陛下’,不称呼‘您’……”
玄恪的目光透过韩琦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似乎是听到了一男一女相互叫着“澈”和“昭”,他没有机会见过那两个人如何相敬如宾,但他知道那个男人和另外一个人是如何亲密,他总是笑着地凝视对方,或温柔,或浓烈,然后轻声唤着“沐羽”……
“陛下?”
玄恪惊觉回神,看到韩琦微微抿起唇担忧地看着自己。玄恪笑了笑,抚摸过爱妻的发鬓,道:“好了,我们回去吧,天冷,你不要受凉了。”
注:将玄沐羽谥为“献帝”的意思是“聪明睿智”。虽然历史上汉献帝的名声不是太好,不过我看介绍说,其实“聪明睿智曰献”,汉献帝能得到这个谥号是被美化了。顺便,威强叡德曰武,而文则有“经纬天地”“慈惠爱民”“勤学好问”的意思。
我只找到了这个,兄弟的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