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穆瑚觉罗真哥
如花美眷9
[ 苏尔佳府的两位格格,有着同样令人惊艳的美貌,却有着几乎完全不同的性情。譬如雨夜惊雷,那一声忽然而至的炸响,震慑天地的隆隆之声,仿佛远古上神被世间荒唐触动、无可遏止的怒意。隽格格能和着雷声笑,姌格格却在卷着被角儿哭,可只要她靠着自己的亲姐姐躺好,又是一脸的安适自在,像是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令她操心的事儿。
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同她躺到一起,努力伸展手臂与双腿,试图使自己再高大可靠一些,以填补隽格格留下的空缺,给她一个充满温暖与安逸的怀抱。那一夜,我没有在摧肝裂胆的雷声中惊恐失神,却在她瑟瑟颤抖的倚靠下慌乱失措。无所不能的好包衣真哥儿,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失败,并沮丧地认清了一个现实。
再好的奴才,也不可能代替主子,给另一个主子以安慰。
又想起这件事来,只觉得浑身发冷,眼角发酸,却一滴泪都淌不出。赤条条坐在主子面前,仿佛连一身的皮肉也被谁脱了去,只剩下脆弱的骨头包裹着柔软的骨髓,一点一点上了冻。直到她将一双手覆在自己的骨节上,泪水才一下子涌出来,又觉得莫名其妙,撩起水来洗了,露出个灿烂而迷糊的笑容,认真地揶揄:]
“您骗人罢,这儿就是仙境,您就是仙女,真哥儿是仙女怀里的兔子,或者……披着兔皮儿的小狼崽子?”
[ 欢快地笑起来,完全忘了自己方才在想什么,那一点儿并不应当属于奴才的惆怅,很快就在两人之间静静蒸腾的氤氲中烟消云散了。我再一次想起那个电光闪烁的雨夜,朦胧地记得哭成一团儿的姌格格,身上一下一下地闪着金光,好像一道沉静的闪电,一颗淬火的流星,借助天神之力稳稳地降落在这个瘦小而卑微的小奴才身旁。我是那样笃定,她就是从天而降的真仙女儿,是比广寒仙子更为活色生香的、比麻姑仙子更为兰质蕙心的、自己叫不上名的仙女娘娘。起身拾了鸡翅木架子上的浴巾,浸足水后,紧紧缠在自己的腕子上,由颈至肩,为她轻轻涤拭起并不曾存在的尘埃来。]
“好了好了,奴才明白,咱们没在仙境里。您是仙女的事儿,不能同旁人说,连主子爷都不能说……”
[ 一对儿镂花银镯子,上头镶了十四颗绿得滴水的翡翠粒儿,是郭罗嬷嬷在我随主入宫钱特地托人捎来的贺礼,本该一边手戴一个的,却被自己一齐套到了左腕上。为了服侍主子方便,它们经常被高高地挽起,紧卡在手肘上,又因为肌肉不停地膨胀与收缩,总会忽然落到手背上,相互碰撞敲打着,玲玲叮叮一阵儿响。嘉穆瑚觉罗真哥在清脆的玉声里笑,又在自己的笑声里得瑟起来,越笑越说,越说越真,就是要逗得她的主子无路可退才好:]
“但是格格,奴才觉得您应当告诉主子爷,咱们不能欺君的,假若有一天主子爷问了真哥儿,真哥儿还是得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