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汾阳的这个春天来的格外的早，还未到三月，朱府后院的桃花便开了大半，风过时，恍若流动的粉色云海，云蒸霞蔚。
但这等美景，朱七七向来是没什么心思欣赏的，偶尔盯着桃花出神的少女，十成十是在想桃子什么时候可以吃而已。
沈浪曾经笑称，朱大小姐脑子里缺了根名为浪漫的弦，粉红时刻泼冷水做的无比顺手，不解风情的程度让人觉得可爱无比！
七七皱眉想了好一会，还是没弄清楚沈浪是在骂她还是在夸她，最后只得轻描淡写的捶他一拳作罢。
但这样不懂浪漫的小丫头，居然也能安安静静的陪人品酒赏花……
隐于花丛的凉亭，石桌石凳，对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惹的七七掩嘴轻笑。
朱府众人捧心望天，一向笑起来能看见满口牙的大小姐居然变成淑女了！感谢老爷夫人！感谢沈——咦，跟大小姐说话的是谁来着？杏黄长衫的秀气青年，明显不是沈公子啊……回过神来的围观群众摔掉了自己的眼珠子。
自动脑补出一系列狗血情节的众人，对每日例行来朱府串门子的沈浪给予了或同情或支持或忧虑或愤恨的目光。
饶是一贯淡定的沈浪，这一路的目光洗礼，也感到了几分不自在。有意想找个人问问原因，然而目光扫到哪，那的人便极快的低下头，安安分分的做起事来。
沈浪积了几分疑惑，行到后院，一眼瞧见相谈正欢的两人，再一联想方才众人的表现，瞬间便猜到了前因后果，当下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如众人所猜想的，表现出一些醋意？或者气愤？
只是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一声带着欢欣的“沈大哥”，原本娴静端坐的七七急急站起，一路蹦跳着扑进他的怀里。
“沈大哥，你来了啊！”
习惯性接住人的沈浪，隐约听见不少人的叹气声，不知道是叹息七七的淑女面具破裂，还是惋惜又没戏可看。
怀里的少女仰着脸看他，笑容灿烂，双颊微微泛红，吐息中带着淡淡酒气。
沈浪笑着捏捏她的脸，“你这丫头，喝了多少酒啊！别喝醉了又嚷着头疼！”
“别捏我脸啦！”七七拍开他作乱的手，“我才喝几杯而已！而且程遥说——啊，我都忘了给你介绍！”七七一拍脑袋，拉着沈浪跑到那杏衫男子面前站定，笑道：“程遥，这是我跟你说过的——”
“在下知道。”唤作程遥的男子对着沈浪微微点头，扬起笑意，“沈浪，沈少侠，对么？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青年才俊！”

沈浪略一皱眉。
这人言语间满是诚挚，笑容和煦，给人如沐春风之感，是个很容易让人亲近的人，但目光相接时，沈浪却隐约看见一分冷凝讥诮之意，虽然刹那间便隐去了，但沈浪并不认为自己看错，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人恐怕没有表面上那么无害。
更奇怪的是，那人好像并不在意被人看穿他的假象，而那似乎无心间让沈浪窥见的敌意，也像是刻意表现出来的，只是做这戏的目的究竟是何，他却是还猜不出来。
思及此，沈浪不由起了几分提防，面上却是半点不显，抱拳笑道：“程兄过奖！”
“沈少侠不必过谦。”程遥笑着摇头，伸手示意沈七两人坐下，拎起酒壶，又从托盘上取了只酒杯倒满摆在沈浪面前。虽是反客为主的举动，但程遥做出来却相当从容，闲适的仿佛是在自己家一般。
“在下曾多次听七七提起沈少侠，句句皆是将人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咳咳！你，别乱说！”正捧着酒杯喝的开心的七七一下子被呛了个正着，来不及缓气便急着伸手要去捂程遥的嘴，半路被眼疾手快的沈浪截住握在手心里。
沈浪空着的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背，笑道：“别急别急，先顺过气再说。你怎么夸我的，我可以听你慢、慢、讲！”
七七的脸已是红了个通透，挣开沈浪便趴到了桌子上，将脑袋整个埋进了手臂里，闷声道：“我喝醉了！”
“好好，醉了就醉了吧。”沈浪笑着给她顺毛。
程遥手指轻轻摩挲杯口，看向旁若无人的两人，突然低笑一声，轻声道：“沈少侠和七七的感情，当真让人羡慕！”语气温和的男子，勾着嘴角，笑的优雅斯文，然而眸光并无丝毫笑意，冷寂无波，在沈浪抬头看过来时，不仅未收敛，反而更增了几分阴郁。
沈浪心下一凛，下意识看向七七，听她呼吸轻浅，看样子是不胜酒力已经睡着了。沈浪站起身，弯腰将人抱起，也懒得再装什么客套的样子，只淡淡道：“程兄，你随意。我先带七七——”
“沈少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程遥坐着未动，目光扫过沈浪，触及窝在他怀里的七七时，明显的暖了几分。
“或许是在下妄自揣测，但如果沈少侠真的那样怀疑，在下只能说，大可不必……起码现在，没这个必要……”
沈浪若有所思，看向侧脸大半落在阴影里的程遥，最终也未发一言，抱着七七转身离开。
突然安静下来的桃林，独坐的青年拈起一片飘落在石桌上的桃花瓣细细端详，良久，手掌翻转，花瓣悠悠落地，伴随着一声冷哼，一只脚轻轻踏上。

（二）
程遥第二天便要辞行，却被七七拦了下来。
“从金陵千里迢迢过来，才待一天就要走，哪有这个道理！”小丫头张着手挡在他面前。
程遥笑着摇摇头，“在下这次来，本就是为了兑现那个承诺，顺便看看你。目的既已达到，在下也该走了。”
“你……”七七有些郁闷的扁扁嘴，想要再说什么，看他神色淡淡，便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有些黯然的低头轻声道，“好歹多住一天嘛，我还能带你逛逛汾阳……”
程遥叹了口气，“……也罢。今日天气晴好，倒适合踏青游玩，就麻烦七七你做个向导了！”
七七闻言立刻喜笑颜开，连声道：“不麻烦不麻烦，反正我也闲得很！”
“叫上沈少侠一起去吧，人多热闹些。”
“那我派人去通知沈大哥！要是猫大哥他们也能一起就好了，对了，你还没见过猫大哥吧——程遥？”七七正说的兴高采烈，却见对面的人突然敛了笑容，目光看向自己背后。
七七疑惑的转身，一白衣少女正俏生生的立在那里瞪着两人，粉面含霜。
“朱七七，我要跟你决斗！”
阳光下的淙淙溪流里，还有融冰的痕迹，细长的柳枝偶尔拂过水面，一群悠闲的游鱼追逐着柳枝的倒影，荡起细碎的波纹。
七七看的有趣，蹲下身故意将手伸进溪水里狠狠搅了下，顿时吓的那群胆小的鱼儿急急忙忙四散开去，乐的七七哈哈大笑。
沈浪摇摇头将人拉起来，轻斥道：“七七，别闹，这水冷！”
七七吐吐舌头，顺手拉过沈浪衣襟将湿漉漉的爪子擦干，又将微凉的手塞进沈浪温暖的手掌里，“好啦，现在不冷了！”
沈浪无奈又好笑的看看衣襟上的大片水渍，没什么杀伤力的瞪她一眼，握紧了手。
这边沈七二人又在手牵手一起走，甜腻腻的都能吸引蜜蜂了，而跟在两人后面的杏衫青年和那白衣少女，却是寒风凛冽，气氛冻的能掉冰渣子！
不，准确说，是白衣少女单方面在放冷气，程遥只是负责优哉游哉的看风景而已。
那白衣少女一路都死盯着前面那两人，可惜那两人甚至未曾回头看一眼，被无视了许久的白衣少女终于爆发，停步大叫，“沈浪朱七七你们真当我方濯雨死的啊！”
这声音委实大了些，沈七二人无论如何也无法装作没听见了，两人无奈的对视一眼，转过身来。
“方姑娘。”沈浪很有礼貌的笑道，“你有何事？”
怒气突然潮水般退去，那方濯雨看着沈浪，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她年不过十六，家世虽不如朱家，但自小也是被娇宠着长大，养的一副任性傲慢的性子。但女孩子，尤其是美丽的女孩子，总是有任性的权利，是以周围亲近之人多半都惯着她，不忍多说半句重话的。
三个月前，漂亮的小姑娘很狗血的遇到拦路的恶霸，学过的一点花拳绣腿完全派不上用场，绝望之际，是沈浪偶然路过，出手相救。
自此方濯雨的一颗心就落在了俊朗不凡的救命恩人身上。
但是，那救命恩人却早已心有所系。
并未经历过什么挫折的小丫头未曾放弃，无论沈浪婉言拒绝或者直言不讳，都不肯退缩！
打又打不得躲又躲不开的沈浪难得的无计可施，而作为情敌被方濯雨多番挑衅的七七，从一开始的翻倒醋坛子，到后来在沈浪坚定的表白之后平静下来，再到现在的，偶尔看着沈浪烦恼还会不客气的嘲笑一番。
数天前方濯雨突然不再出现，沈七二人原本以为她终于想通，还感叹过毕竟还小，倾慕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想到……

眼见那小姑娘低着头，抽抽搭搭的哭起来，七七恻隐之心顿起，刚想要上前却被沈浪一把拉住。
七七挣了几下，没挣开，抬头瞪他一眼，“沈大哥！”
沈浪不为所动。
他可还记得，上次同情心泛滥想要安慰方濯雨的七七被一把推开，撞到桌角，手臂上青了一大块；还有上上次，好心请方濯雨喝茶的七七，被洒了一身的茶水。
这姑娘看着温柔无害的，实际上张牙舞爪的很，还是少让七七靠近为妙！
见沈浪抿着唇一脸严肃，七七知道他还在为前几次的事情提防方濯雨，只好听话的立在原地，放软了声音道：“那个，方姑娘……你别哭……”
“都是你！”方濯雨突然转向七七，一手指向她怒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朱七七我告诉你，沈浪早晚是我的人！你别以为他现在喜欢你就——”
“方濯雨！”沈浪怒火顿生，刚想喝止，少女的声音突然顿住，保持着奇怪的姿势定在了原地。
程遥微笑着收回手，方才便是他猝不及防间点了方濯雨肋下大穴。
程遥对着方濯雨微微拱手，“方姑娘，在下失礼了。”
少女的嘴张张合合，只是发不出声音！只能瞪着那罪魁祸首，眼中恨不能喷出火来！
温雅的青年视那目光如无物，转身面向沈七二人，笑道：“如果方便，可否让在下与这位方姑娘单独谈谈？”
“这……”七七有些犹豫，她相信以程遥的为人，不会做什么坏事，但……算起来，程遥与方濯雨毕竟素不相识，放这两人单独在一起，会不会不太好……
“有些话，或许由我这个外人来说，方姑娘更能听得进去。”程遥接着道。
沈浪点点头，“那便劳烦程兄了。”说完拖着还在犹豫的七七离开，最后听到的，是那青年柔和清淡不辨喜怒的嗓音，“方姑娘，在下若现在解开你的穴道，你能否保证不再冲动……”
也不知程遥与方濯雨说了什么，总之两人再度出现时，方濯雨虽然明显不甘的样子，却也不再明面上对七七恶言相向了，只是时不时的甩过来一个白眼，不过七七反正也习惯了她的敌意，倒也不以为意。
那小姑娘虽然嚣张跋扈的，对七七也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恶感，不过意外的是，七七倒有些喜欢她。
“沈大哥，你不觉得她跟我有点像吗？”
沈浪闻言抬头，见那白衣少女坐在草地上，无聊的看向远处，突然捡了什么丢进溪水里，沈浪顺势看去，正蹲坐着兴致勃勃钓鱼的程遥中个正着，被溅起的水花糊了一脸。
“噗！”显然也看到这一幕的七七忍不住转头偷笑。
“就这点来看……”沈浪耸耸肩，习惯性的捏捏七七的脸笑道，“完全不觉得像呢！还是我家七七更可爱！”
“别闹！”无论相处多久都赶不上沈浪那脸皮的七七，羞恼的推开他，慌乱的说道，“我去找他们玩……你别跟来！”
沈浪含笑看七七捂着脸跑远，二月春光，一切皆好。

（三）
变故来的猝不及防。
上一刻还在与程遥说笑的七七，突然就闭着眼睛倒下，一直注视着她的沈浪，运起十成功力奔过去，也未接到她软倒的身躯。
“七七？！”乍然失了方寸的程遥，任由沈浪将昏迷的女子搂在怀里，两指搭上她的手腕。他曾跟神医学过一点诊脉之术，以防万一，想不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七七的脸色惨白，泛青的双唇显得格外瘆人。方濯雨缩在一边，吓的不轻的样子。
片刻后，沈浪收回手，沉声道：“七七是中毒了。”翻掌抵住她背心输入内力。
“怎么会——”话未完，程遥似想到什么般，猝然转身紧紧捏住方濯雨的手腕，怒道，“方濯雨，解药呢！”
武功浅薄的少女只觉得手腕生疼，挣也挣不开，忍不住带着哭腔嚷起来，“什么解药！放开！疼……”
“呵！”程遥怒极反笑，“你是自己交出来，还是等我搜身？！”
沈浪见情势不妙，急忙叫道：“程兄不可！”女子的名节是何等重要，怎可……
方濯雨止住哭泣，怔怔看向沈浪，讷讷道：“你相信我……”
沈浪目光放柔，方濯雨心下一喜，刚想开口却被沈浪抢了先。
“方姑娘，”他说，“你年纪尚小，做事全凭喜恶，但有些底线你万不该碰触！此事……若真是你所为，还请交出解药！沈某保证，只要七七无事，一切可既往不咎！”
方濯雨瞪大眼睛，沈浪每说一句，她脸色便白上一分，到最后已是无丝毫血色。沉默片刻，她突然歪着头笑起来，惨白的脸，衬着翘起的嘴角，格外渗人。
“喂！”她转向程遥，柔声道，“实话告诉你，我可不会笨到把解药带在身上，不信的话，你搜啊……”
出人意料的，程遥只是凑过去低声说了些什么，方濯雨骤然失神，程遥冷冷一笑，趁着她还没回神便松了手将人甩到一边，面上也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和煦，转向沈浪道：“沈少侠，想必这些大家小姐能用的，无非就是些毒性虽烈但并不难解的毒，你护好七七的心脉，在下想办法把毒逼出来。”
沈浪点点头，他为七七输内力时，便发现那毒只集中于胸腹之处并未扩散，只是凭他一人之力暂且逼不出来，有程遥相助，想必可以救得七七。

程遥盘腿坐下，双掌与七七贴合，一点点将毒素推至丹田再随内息导出体外。
七七的指尖慢慢渗出泛黑的血水，眼见半盏茶后便可将毒素尽数清除，突然一柄长剑直直袭来，目标正是此刻人事不省的七七！
沈浪悚然失色，空出一手握住剑尖，程遥隔空一掌将偷袭之人扫出一丈之外。
只是这一分神，两人的内力同时失衡，急急收手间已被反噬，心脉俱震！而七七也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面白如纸，气息几不可闻！
沈浪顾不得检查自己的伤势，急急扶住七七就探她脉搏，只觉她体内气息紊乱，毒素入侵各处大穴，已是药石罔效之像。
沈浪颓然坐地，听得程遥急问，只回答的一句“毒入心脉”便再说不出半个字，一时间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他狠狠的握拳，指甲陷进方才被剑锋割裂的伤口，疼痛带来几分清醒，一丝微光掠过，刹那间想起，对了，还有九珠连环！
他心下一喜，忽闻一声惊泣，抬头却见程遥举起还沾着血的长剑，对着扑倒在地的方濯雨正要劈下！
沈浪一惊之下，抓起手边之物狠掷过去，雪亮的剑锋被一枚石子撞上，生生改了方向，擦过方濯雨耳边直直插进草地里，被剑气削下的几缕碎发飘在风中，一时间，万籁俱寂！
“程兄！”沈浪没去看惊魂未定的方濯雨，急道，“程兄，我们先回朱家，七七还有救！”
程遥脸色稍霁，点点头。
“沈浪！”带着绝望的哭泣。
沈浪身形微顿，一个小瓷瓶滚落到他脚边。
“解药给你……”方濯雨不停的抹着眼泪，“对不起……”又看了他一眼，转身跑远。
沈浪拾起药瓶攥在手里，其实此刻解药应该已经无用，但……他叹息了声，抱着七七站起来，“程兄，我们走吧。”

往日欢声笑语的朱府，如今笼罩在一篇愁云惨雾之中。
自从七七吐血以来，又过了半日。
朱富贵行至后院，果然看见那本该在房间休息的人，正坐在石桌边捏着一颗棋子发呆，面前的棋盘上空空荡荡。
“就算你是快活王，连续一个时辰输内力，恐怕身体也受不了吧。”朱富贵将他手中的棋子取下丢进棋盒，轻声道：“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帮七七运功，你先倒下了可不行……”
即使耗费了柴玉关大半精力，加上一颗九珠连环，也不过可保得七七十二个时辰。
一旦六颗九珠连环用尽……
柴玉关垂下头，仿佛突然间老了十几岁……
“七七呢？”
“岳儿陪着她。”
“呵！七七可是在他身边出的事，他倒敢！”话虽狠，却没什么杀气。唯一的宝贝女儿生命垂危，一贯不饶人的快活王也暂时懒怠去追究什么了。
朱富贵叹了口气，“我已派出朱家所有探子，去寻找稀世奇药，或许老天怜人，给七七一线生机……”
两人相对无言，突然一名灰衣侍卫疾步而来，抱拳躬身，“朱爷，程公子求见！”
“大概是得到消息来看望七七的，带他去后院吧……”朱富贵叹道。
先前程遥护送沈七两人回朱家后，突然接到急信，无奈之下只好先行离开。
他原以为七七真能如沈浪所说安然无恙，却不知事情不如人所愿，竟走到这个地步。
“这程公子又是何人？”柴玉关虽心中烦乱，但并未失掉方寸。此刻七七重伤，若是什么可疑之人想要加害，恐怕防不胜防。
朱富贵明白他心中所想，解释道：“那是七七的好友，你不用多心。”
柴玉关冷哼一声，“那害了七七的罪魁祸首，你们之前也认为她是可信之人吧！”
众人先前从沈浪口中得知情况，柴玉关恨不能当场拆了那方濯雨，只不过一是朱家此刻腾不出人手，二来毕竟是七七的病情更加重要，是以才暂揭过不提。
只不过，若七七……他必定让那女人生不如死！
朱富贵见柴玉关怒火不熄，心下也是无可奈何。
沉默间，有脚步身急急靠近，两人抬头，便见神医扶着廊柱喘着气！
“主上，大小姐有救了！”

（五）
四十年前，药王谷毒手阎罗药师离名震江湖。
年不过三十，一身医术当世无人出其右，再复杂的疑难杂症，在他手里不过小儿科，自称敢与阎王抢人！
只是那药师离性格偏激嚣张，非正非邪！看不顺眼者，即使奉上千金万银也不会搭救：若是心血来潮，即使旁人未曾求助于他，他也会揪住人家非治不可，然而又不定会在某天怪癖发作，将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病人一掌击杀！
药师离行事乖张，江湖上结下了不少仇家。只是此人除了医术，武功也是超群，更兼通奇门遁甲之术，是以上门寻仇的，不是死在药王谷的瘴气或者阵法之下，就是被药师离擒住拿来试药，生不如死。
久而久之，武林人士皆知，遇见药师离，能躲便躲，不能躲，只能认命！
其后十年，药师离几乎纵横江湖，直到他不知何原因，毒杀了南宫世家的小少爷。
南宫世家势力极大，但是子嗣一向不厚，这代的嫡系，只剩了这一颗独苗，却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旁人手下。
南宫家的老太君当场吐出一口血，撒手人寰！
这下，仇可结大了！
南宫家当代家主，召集了家中大半精锐，攻打药王谷。
那一战究竟过程如何，没人知道。因为南宫家仅剩了一个重伤濒死的护卫回来，只说了一句“药师离已死”便断了气！
从那之后，元气大伤的南宫家一蹶不振，就此没落。
药师离此人天才卓绝，生前就有传言说他曾制成一颗还魂丹，服下之后，任何病源毒质皆可祛除，之后更可百毒不侵。即使人已断了气，只要身体尚温，将此药喂下，也可起死回生。
药师离死后，有人想进药王谷取得还魂丹，但皆被常年围绕不散的瘴气和危险重重的阵法挡了回来，渐渐的也就没人去了。
神医说的救治之法，正是还魂丹！

（六）
整顿一番后，沈浪程遥与数十铁骑兵，快马加鞭赶往药王谷。
猫儿冷大等人原本也要随行，但朱家正值多事之秋，而快活王为救七七，恐怕这接下来几天都难以恢复。若是被人趁虚而入，怕是难以抵挡，因此几人只好留下。
官道上烟尘滚滚，黑衣男子与杏衫青年并骑扬鞭。
两人身后，精挑细选的精锐护卫与他们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幸而出发前朱富贵早就料到这一点，是以吩咐过铁骑兵不必勉强追紧二人。
待铁骑兵们赶到时，谷口已空无一人。
宗强一挥手，身后数人皆勒马停下。
日影西斜，阳光依旧耀眼，但那药王谷，林立巨树间却是轻烟弥漫，半分日光也透不进，甚至连鸟叫虫鸣之声都没有，只是一片死寂。
训练有素的骏马从靠近药王谷之始，便轻喷着响鼻，马蹄不安的刨着地面，若不是铁骑兵控制着，免不了有几匹要脱缰而逃了。
“队长！”一人指着路旁石壁叫道，“沈少侠的留信！”
宗强踏马过去，果见那石壁上剑气纵横，正是沈浪所留。
“看来，沈少侠他们已经进去大半天了。”宗强沉吟道，“不知道有没有成功……”
“以沈少侠的本事，什么都难不倒他的！”副手宗义坚定道。
“确实！”宗强拍马转身，扬声道：“兄弟们，提高戒备，等沈少侠出来！另外，我再重申一次，朱爷吩咐过，绝对不能进谷，违者逐出铁骑兵！听到了吗？”
“是！”

暮色四合，夜渐深。随着时间流逝，东方的启明星渐渐闪耀，药王谷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焦躁之气慢慢蔓延开来，天一亮，便只剩下两天时间。若是沈浪明天日出前还不出来，那么即使他拿到还魂丹，恐怕也来不及了！
宗强靠在马匹旁边，一手无意识的抓紧身侧长剑，死死盯着谷口。
忽然他浑身一震，急叫道：“宗义，拿火把来！”
火把映照之下，谷口飘着的轻烟似有生命般慢慢扭动着。
众人警戒着后退几步。
那轻烟慢慢转着圈，渐渐的形成一个诡异的圆环，圆环内阴影流动，慢慢竟印出一张五官分明的脸来！
“沈少侠！”
圆环里印出的沈浪，一身黑衣划破了好几处，颜色也较别处深，想是受伤不轻，但脸上带了欢欣的笑容。
宗强心下一松，“沈少侠，莫非、莫非……”
沈浪点点头，笑道：“是，我找到还魂丹了。但我跟程兄现在被困在密室里，方才不知道触到了什么机关，竟然能看到谷外的情况！”
“沈少侠，那我们现在进去救你！”
“不可，药王谷机关重重，你们进来只是送死！在外面等着就好，我们会想办法出——”
话未完，轻烟突然散去，但众人只惊慌了片刻便冷静下来。
毕竟，沈浪此刻无事，而且还找到了还魂丹，虽然铁骑兵不能进去帮忙，但相信凭沈浪的机智，必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铁骑兵们一扫之前的沉郁，轻松下来后几乎整夜未睡的众人才感觉到倦意，除了守卫的人之外，其他人皆靠在一起补眠。
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
没有人注意到一道黑色粉末随风而散，迅速飘来。
宗强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忍着钻心的疼痛，将布条绑好，一松手，一只白鸽展翅飞上天际，片刻失了踪影。
他闭上眼睛，嘴角含笑。
无论如何，他终于把消息传了出去。朱爷他们收到飞鸽传书，一定会派人过来增援！
那帮恶人，不管是什么身份，想要杀掉沈少侠夺取还魂丹的目的，绝对不会成功！
只是……跟着他的那些弟兄，自己没能保护的了他们，只能黄泉之下再跟他们谢罪了。
“找到了！”轻灵的嗓音，脚步声靠近巨石停驻，一人弯下身子细细观看，“死了啊……真遗憾……”
“堂主，那只鸽子……”
那人抬头看着渐亮的天空，意味不明的撇撇嘴角，半晌道：“算啦，就这样吧！”

（八）
几盏被剑气扫灭的烛火徐徐冒着青烟。
程遥以手按住左腹，指缝间鲜血溢出滴落，“啪”的一声，在静谧的室内清晰可闻。
“在下好像……输了呢……”虽然颈上剑锋森寒，形容狼狈的他却不见半分惊慌，直直看向沈浪，缓声道，“看来沈少侠终归还是更看重自己的命，在下确实……失算了！”
沈浪稳稳的握着剑，笑意不减，“程兄不必激沈某！虽然没有程兄的帮助，沈某想离开这密室十分困难，但难中寻路，一向是沈某专长！”
“既然如此，沈少侠为何还不——动手！”
说到“动”字，程遥猛然跨前就要迎上剑刃，沈浪一惊之下迅速撤剑，忽见程遥嘴角一丝诡笑，沈浪心中掠过“中计”两字！
电光火石间，程遥原本前跨之歩向左侧滑去，躲过沈浪瞬间变招袭来的一掌，移到沈浪身后，背手一剑！
饶是沈浪一掌落空之后便反应极快的前行一步拉开距离，后背之上依旧被凌厉剑气划开长长一道，血珠争先恐后般涌出，片刻浸透了外衫，沿着衣角滚落！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尘埃落定时，程遥的“手”字尚有余音在石壁间回荡！
这一下，攻守逆转！
待程遥的长剑穿过沈浪腹部透体而出时，两人也不过过了短短几百招。
程遥随手将滴血的长剑甩到一边，弯下腰，饶有兴致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沈浪身下鲜血流淌，慢慢凝结成一朵艳色桃花！
沈浪感觉到冷，不是很难受，只有一点点冷意贴在掌心，他微微握起手。
然后他想起来，这是他跟七七出外踏青时，牵住的她因玩水而冻的冷冷的手……
还是他出发前往药王谷之前，坐在七七床边，轻抚她脸颊时，感受到的丝丝寒凉……
“我们曾经约定过，你二十岁生日那天，我们便成亲。”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对着那个昏迷的少女，“我会信守承诺，你也不能毁约……七七，等我回来……”
握紧的手慢慢松开，他的意识，终于沉入了永恒的黑暗！
程遥踏出药王谷那永不消散的迷雾森林时，几只倦鸟远远的飞过天际，在夕阳下排成一线。
此刻，距离最后的时限，还剩不到十八个时辰。
程遥轻哼了声，“没想到出谷居然还花了这么多时间。”
他眨眨眼睛，因为乍见阳光而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然后他终于看清一切。
不远处的巨石之上，结着暗黑色的血迹，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背着光蹲坐其上，迎着他的视线，一起举起右手竖到耳边，森然一笑，“哟！我们等你好久了哦！”
两人身后，兵器出鞘的数名黑甲武人，冷肃静默。
七七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房间内灯火昏暗。
“什么时辰了？”她开了口，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轻如蚊蚋。
下一刻，朱富贵焦急憔悴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女儿，你怎么样！”
然后她听见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喊着“七七”急匆匆跑过来的脚步声，磕到桌子的哀嚎声，脸盆落地的撞击声……
她微微蹙起眉，觉得有些吵。
“爹……”她微微蠕动着嘴唇。
朱富贵低下头，耳朵凑到她唇边，“女儿，我在！”
“您怎么……这么憔悴……没睡好吗？”
然后她感觉到有水滴到脸上。
难道下雨了吗？七七模模糊糊的想着，下雨……也挺好，下了雨，桃花开的快一点，就能快一点结果子了！
等桃子熟了，让大家一起过来吃！
二爹、色使大哥、猫大哥、百灵、还有他家的小猫儿，还有小泥巴，小四驴蛋，还有爹，还有沈大哥和我……
七七翘起嘴角，闭上了眼睛……
烛火燃尽，关闭的窗上渐渐透亮。
一瓣桃花染着霞光贴上窗棂。
今天的这场日出，终究来的太迟。
【终于可以打上的】END

番外 镜花水月
（一）
三年前，天机楼。
焚着香的琴室内，两人席地而坐。
锦衣的青年懒懒的一指拨弦，形态虽优雅，但琴声实在是不堪入耳。
对坐之人忍不住皱起眉头，锦衣青年却恍若未闻般继续折磨对方的耳朵。
“够了啊你！”那人忍无可忍站起来，一把夺过琴抱在怀里，白胖胖的脸上满是怒气，“这把绿绮很贵的，弄坏了你赔啊！”转身跑回原位坐下，将琴端端正正摆好，咕哝着，“明明一点音律感都没有，还学人家卖弄风雅！”
“真小气！”被夺了琴的青年抱怨了一句，惹得对方立刻炸了毛！
“我小气？你三天两头跑天机楼吃我的喝我的还不花钱套消息！天机楼是贩卖情报的，是商人！商人！你当我这里是善堂吗？”
“准确的说，在下吃的喝的都是楼主的，你不过是个副楼主，管事的而已。”
白胖男子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秦笑你——楼主！我要找楼主告状！绝对不能再放纵你！不然我早晚被你气死！”
锦衣青年不置可否的耸耸肩，递了杯酒过去，“好吧，郑副楼主，别生气，在下请你喝酒。”
酒杯被一把夺过饮下，“什么请我喝酒！这酒本来就是我家的！”郑三哼了声，将酒杯倒满放到嘴边，“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你又有何事，说吧！”
秦笑出了会神，突然开口，“在下前几日认识了一个姑娘……”
“哟，莫非看上了？”
“是朱府的千金。”
还未入喉的一口酒尽数喷出，幸亏秦笑及时的闪到一边，才未被波及到。
顾不得擦去嘴边的酒渍，郑三结结巴巴道：“是、是哪个朱府？”
秦笑另找了个地方坐下，幸好刚才是带着酒杯一起跑的，是以现在才不至于无酒可喝。秦笑晃了晃酒杯，道：“就是你想的那个。”
郑三的脸色严肃起来，他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跟个笑面佛似的，一旦认真起来，那长年作为上位者的气势便显现出来，琴室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凝滞。
“秦笑。”他慢慢开口，“你是喜欢朱家千金，还是另有图谋？”
秦笑不为所动的迎上他的视线，“说实话，是后者。”
郑三冷冷的盯着他半晌，突然收了气势，脸上也挂了笑容，“那我也说实话。秦笑，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但是，绝对不允许牵连到天机楼！”郑三语气轻快，但谁都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若是哪天秦笑的行为真的会危害到天机楼，恐怕他会毫无犹豫的除掉这个多年的旧识！
秦笑举杯示意，“这点你大可放心……那么，帮在下伪造个身份吧，名字就叫程遥。另外，天机楼能搜集到的所有有关朱家的情报，可否让在下一看？”
郑三同样举起酒杯遥遥回应，“自然。”说完一饮而尽。
“郑副楼主……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
“在下依稀记得，你方才喷出的酒水，好像有不少落进了你手上的酒杯里……”
…………
（二）
十日前，月门。
山崖之上，风大露重，白衣青年的衣袂猎猎作响。
一袭红影飘然而来，娇滴滴的声音响起，“你跳下去之前，记得先把门主之位传给我啊！”
秦笑头也不回，“若你愿意，现在就传给你也未尝不可，花堂主。”
花香尘咯咯笑了几声道：“算了，我可不敢拿你白给的东西！有事赶紧说啊，我忙着呢！”
“你准备一下，两日后跟我一起去汾阳。”
花香尘怔了下，柳眉微皱，“你……真的准备对朱家出手？你考虑清楚，不同于你以前对付的那些小门小派，朱家虽为商贾之家，但在江湖中的影响极为庞大，何况还有个仁义山庄……”
“谁说在下要对付朱家了？”秦笑转过身来，“在下要对付的，是朱家……还有快活城！”
花香尘如遭雷击般踉跄后退，半晌才咬牙道：“你疯了！”
秦笑不语，脸上笑容不变。
花香尘看着他，突然也跟着笑起来，“好吧，反正你一向如此胆大妄为！先说好，如果要我帮你，可不能白帮！另外，我不是咒你，不过同时对上朱家和快活城，你恐怕很难全身而退！所以，如果你死了——”
“当然。”秦笑微微一笑，“你就是下一任门主。”
花香尘拍拍他的肩，笑道：“爽快！那么，我要做什么？”
“最近那沈少侠身边，出现了个痴心的小丫头。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女人是很可怕的，只要利用得当，这会是一颗很有用的棋子……”

（三）
三日前，汾阳客栈。
一道黑影翻窗而入，静立片刻便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开口道：“没睡就别躺着了。”
“我是不是应该喊几声采花贼啊然后逃出门去？”床上之人翻身下来，移到桌边拿出火折子凑近灯芯。
烛火照亮两人的脸。
“如何？”
“一切顺利。”
花香尘惊奇的眨眨眼睛，“啧啧，那方大小姐……我不过随便说了几句，还以为那么小的丫头，没那个胆子真的去下毒呢！”
“人心难测。”烛光下，秦笑的微笑变幻不明，“善恶一念之间。”
花香尘看着他，“你是不是另外动了什么手脚？”
“在下也不过随便说了几句话而已。”
花香尘嗤笑一声，然后敛了笑容，“不过，接下来才到重头戏呢，一步踏错全盘皆输！你，真的不考虑收手？”
秦笑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此刻根本没法收手吧，朱七七那个情况，你应该最清楚！毕竟，你可是毒手阎罗药师离的后人！”
花香尘有点厌恶的一挥手，“别提那个疯子！对了，有件事，我有点好奇……我给你的黄泉引线，你是什么时候用到朱七七身上的？”
“两年前，叶家少爷大婚，在那遇到朱七七，就顺手掺在酒里让她喝了。”
“那时候你就打算执行这个计划了？”花香尘奇道。
“还没。”秦笑摇摇头，“只不过觉得这一步暗棋早晚会有用而已，就算无用，也没什么影响。”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疯起来，跟我那祖父简直不相上下！”
（四）
黄昏，药王谷。
邵欢邵乐兄弟俩软趴趴的靠在石壁上打呵欠。
“这帮铁骑兵真不经打。”
“这话你都念叨一天了。”
“因为真的很不经打啊，我都无聊死了。”
“那是因为他们中了花堂主的迷药。”
“为什么要放走那只鸽子？”
“我哪知道，这也是花堂主吩咐的。”
“你猜待会出来的，是门主还是沈浪？”
“我希望是沈浪，不过……”
“坏人活千年！”
“那个小肚鸡肠！”
“笑里藏刀。”
“沈浪死定了！”
“为什么我们当初会进月门被他欺负？”
“因为年幼无知！”
“一失足成千古恨！”
“亏我们一开始还那么感激他！”
“人果然不能只看外表！”
“我们居然能在门主手下活到十五岁！”
“是快到十五岁！”
“就差五天而已嘛！”
“今天不算的话，应该是四天。”
“为什么今天不算？”
“因为太阳快落山了。”
“哦。”
静静站在两人身后的黑甲武人们，默默的划下数排黑线。
夕阳慢慢没入地平线。
兄弟两摸着下巴看向从迷雾中走来的杏衫青年。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打个招呼？”
“先笑一下比较有礼貌。”
“要不要卖个萌？”
“有这个必要？”
“能增加可爱度！”
“好吧。”
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背着光蹲坐巨石上，一起举起右手竖到耳边，森然一笑，“哟！我们等你好久了哦！”
“啪”“啪”两声！
“痛死了啊！”
“打笨了啊！”
“欺负小孩子算什么……”
剩下的话在对方似笑非笑的一瞥之后乖乖咽了下去，两人放下捂着脑袋的手，慢腾腾蹭到杏衫青年身边，抬头露出讨好的笑，“门主……”

（五）
清晨，药王谷。
白玉瓶划过一道弧线，落入手掌。
“如何？”
“试过了，确实有效！”花香尘撇撇嘴，“没想到我那祖父居然制了整整十颗还魂丹，当年恐怕到处搜刮了不少珍稀药材。”
“剩下的还魂丹你收好，将来应该大有用处。至于这颗……”秦笑看着手中的玉瓶，勾起嘴角，“就是下一步计划最好的垫脚石！”
“到现在我还不太相信，沈浪居然真的死在你手上！”花香尘促狭一笑，“明明你除了坏心眼，武功智计都不如他啊！”
秦笑也不恼怒，轻笑道：“但是他牵绊太多，注定是输家。沈浪确实是个聪明人，在下费劲心思让他相信，只要他死了朱七七就能活，恐怕他理智上还是在怀疑在下呢。”
“可惜感情上，是摆脱不了牺牲自己而让对方活下去这种想法。”花香尘叹息道，“哪怕只有一点点犹豫，也足以让他一败涂地了。”
天边云霞渐红。
秦笑微微眯起了眼，“这个时辰，朱家的信鸽应该快到了吧。”
“你确定朱家收到消息后，赶来的会是快活王？”花香尘有点不确定，“如果来的是别人，那我们在路上的埋伏不就没什么用了？”
“时间不够。除了快活王，没人可以在一天之内往返药王谷，为了朱七七，他会来的。而那快活王，在这几日间早已元气大伤，我们只要以逸待劳即可！”秦笑望向远处，语气笃定。
“你倒是样样都算计好了……”花香尘看向秦笑，目光复杂，“我原本以为你对那朱七七好歹有点感情，你却完全不将她的死活放在心上。我原本觉得你甚至有点欣赏沈浪，但你从头至尾就没想过不杀他……不过，”她忽然一笑，刚才的伤感仿佛朝露般不见痕迹，“你若真的心软，倒也不像你了！”
“我们这样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心软！”秦笑微仰着头，神色在霞光下晦暗不明，“如今，快活城没了快活王，几乎不堪一击。沈浪和朱七七一死，朱家和仁义山庄也会大受打击。”
“呵！”花香尘掩嘴轻笑，眼波流转，“而拼死将解药带回却终究晚了一步的‘程遥’，会更加得到朱家的信任吧。”
秦笑握紧手中的白玉瓶，负手而立。
太阳终于完全升起，尘世一片光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