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沛慈踱进叫做“流·恋”的海边露天餐厅内,走到离海最近的那个角落,拉开笨重的椅子坐下。
七年前,相同的的地点,相同的风景,那时的感觉,与现在相比,不能说天差地别,却始终是不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
海还是那样碧蓝,由遥远的深邃到临近的澄澈。海风微漾,推波助澜,潮水拍岸,浸湿松软的白沙,将它们牢牢地定住,再肆无忌惮地从缝隙中镶嵌进去。水堆积到几排规律凹陷的脚印中,冲刷,再渗浸,将白沙染灰,把沟壑抚平。缠绵的脚印、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的“I♡U”,抵不过清浪的攻势,每一次从海水中重新显露,它们的轮廓都在逐渐消融。直至完全隐没,不着痕迹。
黄昏时的风景竟都还依旧,一如七年前。稍有变化的就是眼前的扶栏,少许白漆僵硬地结了块,掉漆处露出微锈的红铁,边缘的米色被染得稍稍泛黄。
原来还是不同了。
七年前,这里刚开发不久,小店焕然一新,游客不多,零零散散,有独自一人,有三口之家,也有蹒跚老人。最多的是情侣。两个人在青空下拥吻,一切都静止不动,只有脚底的浪花,飘渺如吹散的粉沙般的云,为他们袭岸、飘散。那一刻,世间万物都退避,眼中只剩下彼此。
坐在古铜色镂空的椅子上,沛慈静静地观望,坐立良久。午后照落在海面上微醺的金色阳光束,把波光烧热、点燃,自己则缓缓挪下,变红,敛去灼意。她看着一对对恋人晃过视野,留下的足迹、画印,然后被白水一遍遍洗刷干净。惋惜和悲凉充斥在供人呼吸的空气里,难以察觉,无法言说。
在沙滩上携手走过的人,看着身后成双的脚印,用树枝在沙地上刻下的誓言,总期盼能够天长地久,却没想过离开后,,那些印记甚至不能保留片刻,就淹没在海洋里,化开,变为泡沫。好似从未出现、相遇、发生过,只有心上悄无声息地添了道伤痕。多少有情人,或者说,多少曾经相濡以沫的路人,迷失在其中。
回忆不会绞痛,曾经甘苦与共,忆起,并无黯然生悔。
隔壁的桌子有人坐下,开始喧哗。
东,这里真的很美,要是早点知道这个地方就好了,早点看见这种撼人的美景。沛慈听见不远处年轻少妇的嗫嚅,微微吃惊,转而又恢复轻松。
潮水促成的一条条线开始紊乱,不久终于平静。
表面波澜不惊,任思绪百转千回,海平面的沉静之下,暗流涌动。
她开始静静地聆听邻桌两个人的对话。
东,明天小东就满两岁,你说应不应该去庆祝一下。女子笑得温雅,他们的儿子,正熟睡于小旅馆中,恍惚看到的是爸爸与妈妈执着他的双手,走在充满软糖和冰激凌的小街,就这样一直下去,虚弥而天真地望想,穿越长街的尽头,即是永恒。如此属于孩童的夙愿,美好得令人怀眷。
你决定吧,无论是玩具还是布偶和零食,我都会听从我老婆大人的意见。
对面的男子高大俊秀,仪表堂堂,身着淡粉色衬衫与咖啡色休闲裤,一脸笑意地回答女子的问题。
两人的对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东,这么多年,只有你对我这么好,让我受宠若惊,我以为你不可能那么快地接受我……
他的女孩羞涩而单纯,即使已经是孩子的妈妈,也不免为他四年前那样大的转变而产生怀疑。在他迎娶自己之前,甚至未有过什么交集,一直感到他是那样一个不可及的人,而他没有任何言语与反抗,仅仅相识三天,就答应娶她。若不是一见钟情。她曾经思索过这个可能,勉强说服自己心安。
时至今日,她仍无法揣测他的想法,也不尝试试探他的过往。他亦对曾经只字不提,掩饰得完美,他的故事,封禁在令人沉沦的瞳眸,再无人可冲破。
仅汪东城自己明了,他的心,葬在这里。
每个人的生命中,总会遇见自己所认为最重要、最珍惜的人,他将儿子与妻视为最珍贵的人,而把最重要的位置留在心底给她。爱一个人,不是千方百计与他长相厮守,。也许只为了曾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刻感受,那个人。
刹那美好。EndFrag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