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能感觉到苏茜的气场变了,连带着这张透着二货气息的餐桌上的氛围也变了,似乎那真的是一张透着凛凛杀气的谈判桌。但是诺诺并不畏惧,她笑起来,道:“苏茜,你看,我这么说,因为我们是很像的人。隐瞒就没意思了。”她看向窗外,旁若无人地梳理着长发,“我刚进寝室时,就想,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住在这里呢?你食指和中指上有不算薄的硬茧,掌心和虎口上也有,说明你是个惯用匕首的狙击手。”诺诺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梦呓,“你一定经常练习,后来我看见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应该是个相当优秀的狙击手,专注,敏锐。”她不管苏茜微变的脸色,继续淡淡道:“你说你高中时想养兔子,可是在提及你的父母态度的时候回答的犹犹豫豫。你做饭的效率很高,时间算的很好,可是一个人怎么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搭配出营养又高效又好吃的饭菜呢?这在不算紧张的大学里是很难练出来的。最后你说你拜托管家,为什么不拜托你的父母呢?所以,”她直视苏茜的眼睛,“既然只有在高中这么紧张的地方才能练成这样的早饭手艺,那至少有一年的高中时间是你独自度过的,就更没有什么爸爸给你换着样儿做早餐。”
苏茜流露出一个极为无奈的苦笑,忽然就放松了下来。“你说的对。还有别的吗?”
诺诺似乎没有听见苏茜的问话,仍然停留在那种梦幻般的状态里,自顾自地道:“能一眼就认出小久是荷兰垂耳兔的,必然真正考虑过养一只兔子,这样需要陪伴的人是寂寞的。你的床上摆了一只蛋形的、可以使用电池的掌心灯,说明你时时刻刻需要光源,也说明你很怕黑,不然一般的人怎么会在床上再放一只灯?枕头下放了手枪,可能是习惯,更多的是自我保护的不安全感。你的床头和玄关处都是灰尘,说明你只会打扫经常使用的地方,比如床铺和餐桌。如果是我的话……大概是因为时间很紧?不对,不全对,自己一个人还认真地给自己做这么好的饭,让寝室至少看起来温馨,需要温暖和光……应该是因为你不会浪费时间在没有用的事情上,专注于自己的时光?”诺诺缓缓地转头看向苏茜,眼睛里雾蒙蒙的一片,“一个女孩,独自走过很长的,黑暗的,寒冷的路……”
在那双慢慢变成金色的瞳孔的注视下,苏茜觉得血都凉了,冷汗缓缓地浸透她的内衣。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非要把这个女孩放在她的寝室里,这种特殊的能力已经超出了“侧写”的范围,难怪电话里说她不是经正常的入学程序进来的。而苏茜扮演的也不是什么知心学姐的角色,明摆着是一个监护员,她面临的是一个随时会“灵视”的不可控者。她甚至能通过一个物件看见一个人最不愿回想的记忆,比如那条黑暗的,寒冷的路……从那以后她就很怕黑暗,总是需要把光亮捧在手心。
苏茜深深吸了口气,毕竟诺诺还没有正式接受训练,挣脱出那双眼睛对血统同样优秀的她来说并不难。她抓起在桌子上啃青菜配番茄酱的小久送到诺诺面前,小久不明就里地狠狠一舔,舌头上的番茄酱凶残地流了诺诺满脸。
当诺诺终于洗完脸回来的时候,苏茜已经收拾完餐具坐在椅子上等她了。诺诺虚弱地趴在餐桌上道:“我说老大……下次能不能换个方式把我叫醒啊?”
“你不会想尝尝实弹吧?下次你再这么随随便便地‘灵视’,我就只能给你贴个‘不可控’的标签送给校董会处置了。”苏茜慢悠悠地梳理长发,挽起来后插上一根象牙般素白的簪。
“你不会的,他们说你是可以相信可以帮助我的人。”诺诺笑得很贼。
“所以你就相信了?那帮混账又不给我发工资我凭什么帮你啊。”
“你名字里有一个‘茜’字。”诺诺蘸了水在桌上写这个字,“‘茜’在古代是绛红色的意思,茜草科的植物也都是温性的,你知道我喜欢红色吗?”
“所以……你因为我的名字觉得我很温和?你喜欢我?觉得我是你的贵人?”苏茜一度觉得自己掌握了场面的主动权,但是她脑子又乱了,现在还有人因为喜欢的颜色去相信一个人吗?这姑娘还在僵尸的捕猎范围内吗?
诺诺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除非你的名字是你妈洗完澡后起的。”
苏茜心说你才脑子进水你全家都脑子进水啊!你以为自己脑壳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进水吗!再进水你那浆糊都可以和稀粥了!
但是她想起来妈妈从来就没有过问过自己的名字,是姐姐乱翻字典翻到的,也想起来诺诺的全家其实就她一个人,心里最深的一处仿佛被轻轻扯了扯,有许久没有感受到的微微痛意慢慢袭来。
谁知道诺诺的疯疯癫癫是不是另一种伪装呢。上个大学其实就是搬家,养个兔子也要认认真真地起名为长长久久,她是有多害怕失去多害怕孤独?
苏茜轻轻扯了扯诺诺的面颊,微笑道:“陈墨瞳同志,你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疯子的本质,我决定吸纳你这样的人才为队友,欢迎加入疯子乐园!”
诺诺也微笑,她握住苏茜的手,严肃道:“I Do。”
她们相视微笑,在那些不靠谱的誓言和夏末的阳光下,两个经历过黑暗的女孩觉得可以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成为彼此的温暖,也许可以成为一辈子的闺蜜,可以勇敢地、不那么害怕地一起面对未知的命运。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