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灯火如豆,白凤挥笔写着这样的文:
【墨鸦,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好高山,好流水。】
字越来越停滞,流不畅快的墨慢慢渗开,将清秀的小楷氤氲开。一滴泪打落在砚台,清透的泪与浊墨融合。
夜风突然起的猛,将烛火吹着不断跃动,将那人孤傲的身影也衬得愈发清冷。
墨鸦看着观尘镜,提笔却无从落笔。他神色凝重地看着白凤,慢慢调整笔尖,似乎在斟酌如何用词。
“好繁华……”墨鸦喃喃。“尘世浮夸。”那个少年每次都是冷冷一瞥,原来看得透彻,甚至看得出墨鸦并非心系繁华。白凤一笔一笔是在书写他们的过去,墨鸦好之物,都曾揽着他的肩与他共赏————墨鸦乐此不疲,白凤冷冷旁观。
一次,韩国大胜,举国欢庆。城内张灯结彩,欢天喜地,将军府内大败宴席,热闹非常。白凤不爱饮酒,便四处游荡。信步走至江边,月明星稀,江水灿然,倒着自己孑然一人之状。
站立良久,他转身,却发现一人站在他身后,一袭黑衣临风猎猎飞舞。
眼前的男子,墨色的长发,妖冶的双眸,眼角一抹幽暗的刺青斜飞入鬓,好似一种诉说,能够伸展进所有幽深的地方,出其不意令人震颤,譬如暗夜的流动,毫不停歇。
他颀长的身躯矫若游龙,一步步走来让所有步伐与他相比都显得矫揉造作甚至故弄玄虚。
“白凤……”墨鸦一把抱住他,声音低低哑哑。“这样的你,只有我有幸能见。”
“没个正经。”白凤清越的嗓音在夜风中四散。
墨鸦激烈地吻他,揉碎彼此的力道,这份禁忌之恋如此炽热。墨鸦修长的手指穿入白凤的发丝,将对方揽入怀中,光滑的皮肤,如烈火中的瑾瑜。
“这样的你,只有我有幸能见。”墨鸦的话引得白凤脸上一色愠色,而墨鸦眼中流转的温柔使他淡淡地笑着,狭长的凤眼弯出至美的角度。
墨鸦回神看着观尘镜,眼前的少年一滴泪溢出眼眶,只有一滴。他是心性傲然的少年,哀而不伤,却更令墨鸦胸口一闷。
“这样的你,只有我有幸能见。”一模一样的话语,此时却说出了苍凉的意蕴,时过境迁,生死茫茫。
墨鸦内心百感交集
我去的那样决绝,自以为可以让你涅盘重生,却忘记了
那些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如注的鲜血
那些火树银花,那些宫阙楼台,那些笙歌夜舞,
那些清风朗月,那些灿烂星辰,那些滚滚江水
只剩你一个人看了。
他怅然极了,原本打算在地府观他一生的想法,此刻彻底崩塌。“等你再强一些,我便……来找你。”墨鸦不可否认,他离开了以后,白凤日日精进,摸爬滚打,浑身浴血,目光坚毅。
在这人世间,有些路是非要单独一个人去面对,单独一个人去跋涉的,路再长再远,夜再黑再暗,也得独自默默地走下去。
流沙是个汇聚奇人的地方,卫庄霸气狂放,穷尽一生在刀剑中孤掷热情,赤练邪魅果敢,为那人倾尽所有,黑麒麟变幻无常,神妙莫测。流沙聚散无常,生死倏然交错。
墨鸦颔首,青睐有加。只是白凤这件精巧绝伦的艺术品,他想要亲自雕琢。
“你一心与我比肩,抛下你一人,说实话,可恨我么?”
白凤忽的醒来。见天色微暗还明,微风自半开窗棂中散入,吹起了床帐上一缕流苏。案上的熏炉飘过龙脑香,缠绕在鼻端,久久不去。
方才话语,原是一梦。
白凤自哂。
而这梦……他最近倒是常常无故发来,总是那人一个人絮絮地说。
“恨你……”白凤披衣起身,熄了炉中香灰,苦笑一声——“除非你从阴曹地府爬回来伴我,否则我会记不得你,何来怨恨。如今白骨已寒,遣七魂六魄与我废话作什么……”
“白凤……”墨鸦在地府又气又好笑,他什么都没做,真真是白凤自己梦到了他,而白凤却将他内心的打算说地这样无赖,真真是不甘心。
白凤叹了一口气,熹微的晨光细碎地洒满房间。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