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周日夜晚，白凤家阳台。
寥寥数语交谈后，墨鸦知道了他通过了笔试，淡淡瞥了他一眼，莞尔而笑：“挺好。”
白凤微微点头：“自然。”
墨鸦搂过他的肩膀，偏头看着他：“要陪嘛？翘课陪你。”
白凤看着远方，目光迷离飘忽，道：“没兴趣。”
墨鸦看着他蹙眉，了然一笑：“你的表情似乎不是这个意思哦。”
白凤的手试图甩开他肩头墨鸦的手,却反而被一把扣住。
墨鸦戏谑道：“说中了就恼羞成怒。”
白凤不置可否，眺望远方，满目灯火细碎闪耀，宛如钻石项链镶嵌于成片楼宇，于浓浊夜色中勾勒出一幢幢鬼魅的轮廓。
光瀑飞泻，满城云蒸霞蔚。万家灯火璀璨，却让人感到繁华落尽的无限怅然。
墨鸦缓了缓语气：“好了，你喜欢就好，照顾好自己。”
白凤嗯了一声，启唇未出声，只是咬了咬下唇。
墨鸦不会漏过白凤任何一个表情，挑眉问：“怎么？”
有一件事压在心底已久，白凤一直在寻找一个契机来言述。此刻他默不作声，内心却一片嘈杂。
他舍不得那份特殊的感觉了，一直以来痛苦的源泉不知何时慢慢变成心底的一种执念。
白凤本来想缓缓说“我的眼睛一年比一年清晰了，现在楼下马路走过来的人，白衬衫的那个，双眼皮，嘴角有痣。”
但他觉得轻易开口仿佛花飞花落，一场梦醒来。他任性地想多挽留身边人，于是他只是凤眼一眯，愉快地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墨鸦从背后环住他说：“好。”
随着岁月流逝，他的眼睛渐渐清晰地浮现他人的容貌，见到了很多精致的轮廓，见到了很多平庸的脸庞。然而，都不及那人，不及那人不羁的笑，温和的注视令自己留连。
白凤想起了年少的时候，他只是固执地想要绚烂与快乐，单纯地抗拒枯萎与悲剧。他一个人局限在自己构造的世界里，自娱自乐。而墨鸦牵着他的手，看树的枯叶装点了磐石，看青苔爬满门阶，听熙熙攘攘的人流，听浪声滔滔。
他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不管在生命的哪个阶段，承受怎么样的大枯大荣，一切都该在平静中呼应，成全，共同构成无言深邃的静美。而墨鸦就是那个呼应者，白凤始终相信着。
晴空万里，快客疾驰在高速公路上。
白凤看着窗边青山绿水，耳边塞满低吟浅唱，恹恹欲睡。这是去Z大的路上，十八岁的远行，属于自己一个人。
即将下高速，天地间风云忽然变，暴雨瓢泼。疾驰的车子车轮下激起巨大的水花，犹如踏浪前行，迷蒙中披斩雨帘。
白凤手机在咆哮的雨声中隐隐作响，他按下接听键，他刚出声耳畔就是一声巨响。
猛烈撞击的一瞬间，白凤身旁的那个人几乎是替他做了肉垫，温热的液体倏然喷出，染红白凤的手腕，是刺目的红，粘稠的液体触目惊心渗进白凤的衣服…白凤回头惊觉车身中部则被撞成了K字型凹陷，车身后面燃起了大火，天然气压缩燃料罐就在后部。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的气味，白凤张皇失措，觉得马上就要大爆炸了……他满嘴满手都是碎玻璃，硌得他深深得痛，四肢都在疯狂叫嚣。车门早就变形无法打开，他尚且还有意识，明白真正当死神降临的时刻，是等不及写一封遗书的。那种求生的本能，让他的头脑在一瞬间一片空白，逃出去，活下去！生命是真的比想象中还要脆弱。他一直捶打着车子，眼泪不可控制得夺眶而出，他嘶哑着喉咙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头疼欲裂，声嘶力竭吼了几声，几乎崩溃。他不会在闭眼的时候回忆他走过了谁人的生命，他又如何被怀念。不会像胶片拉过一样追忆往事画面，譬如某个夜晚，谁吻了谁的泪，谁又为谁透支了半生的衷情。
他当时没有想到墨鸦，只觉得生命短的一塌糊涂，世事无常是在难以把握！他不相信来世，更不相信来世能如何显赫，只觉得今生似乎短得实在不甘心！
他咬了自己一口，更大力撞击车身，车身严重变形下有些地方一撞击就散架，他打着滚翻了出去，路上都是雨，血和汽油的混合物。
他看着变形的车子燃起熊熊大火，力气差不多殆尽之时终于想起了墨鸦，嘴角勾起一抹笑。
生死两茫茫…留下那个是不是很折磨…我没有死，我果然很懂事啊，墨鸦。
下一秒，他听见了微弱的呼救，声音来自离他最近的地方。是他！当时恰好替他挡住主要撞击的人…他如遭雷击，车厢摇摇欲坠，爆炸声连续不断，浓烟滚滚，他却移不开双脚。
他别无选择，不想日后被梦魇吞噬，他必须去救，尽人事听天命，他负责救，那人自己负责活。
听见巨响的墨鸦在那一刻觉得光阴都静止了，他目眦欲裂，狂奔跑出去，没头脑地扑向一辆出租车，吼道：“快去Z市！用最快速度！”
他攥着手指，逼迫自己冷静，还是焦躁地抱住头。粗重的喘息持续不断，整个人一头撞在前座靠背上。眩晕中终于安静，目光恢复清明。
第六章完
周日夜晚，白凤家阳台。
寥寥数语交谈后，墨鸦知道了他通过了笔试，淡淡瞥了他一眼，莞尔而笑：“挺好。”
白凤微微点头：“自然。”
墨鸦搂过他的肩膀，偏头看着他：“要陪嘛？翘课陪你。”
白凤看着远方，目光迷离飘忽，道：“没兴趣。”
墨鸦看着他蹙眉，了然一笑：“你的表情似乎不是这个意思哦。”
白凤的手试图甩开他肩头墨鸦的手,却反而被一把扣住。
墨鸦戏谑道：“说中了就恼羞成怒。”
白凤不置可否，眺望远方，满目灯火细碎闪耀，宛如钻石项链镶嵌于成片楼宇，于浓浊夜色中勾勒出一幢幢鬼魅的轮廓。
光瀑飞泻，满城云蒸霞蔚。万家灯火璀璨，却让人感到繁华落尽的无限怅然。
墨鸦缓了缓语气：“好了，你喜欢就好，照顾好自己。”
白凤嗯了一声，启唇未出声，只是咬了咬下唇。
墨鸦不会漏过白凤任何一个表情，挑眉问：“怎么？”
有一件事压在心底已久，白凤一直在寻找一个契机来言述。此刻他默不作声，内心却一片嘈杂。
他舍不得那份特殊的感觉了，一直以来痛苦的源泉不知何时慢慢变成心底的一种执念。
白凤本来想缓缓说“我的眼睛一年比一年清晰了，现在楼下马路走过来的人，白衬衫的那个，双眼皮，嘴角有痣。”
但他觉得轻易开口仿佛花飞花落，一场梦醒来。他任性地想多挽留身边人，于是他只是凤眼一眯，愉快地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墨鸦从背后环住他说：“好。”
随着岁月流逝，他的眼睛渐渐清晰地浮现他人的容貌，见到了很多精致的轮廓，见到了很多平庸的脸庞。然而，都不及那人，不及那人不羁的笑，温和的注视令自己留连。
白凤想起了年少的时候，他只是固执地想要绚烂与快乐，单纯地抗拒枯萎与悲剧。他一个人局限在自己构造的世界里，自娱自乐。而墨鸦牵着他的手，看树的枯叶装点了磐石，看青苔爬满门阶，听熙熙攘攘的人流，听浪声滔滔。
他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不管在生命的哪个阶段，承受怎么样的大枯大荣，一切都该在平静中呼应，成全，共同构成无言深邃的静美。而墨鸦就是那个呼应者，白凤始终相信着。
晴空万里，快客疾驰在高速公路上。
白凤看着窗边青山绿水，耳边塞满低吟浅唱，恹恹欲睡。这是去Z大的路上，十八岁的远行，属于自己一个人。
即将下高速，天地间风云忽然变，暴雨瓢泼。疾驰的车子车轮下激起巨大的水花，犹如踏浪前行，迷蒙中披斩雨帘。
白凤手机在咆哮的雨声中隐隐作响，他按下接听键，他刚出声耳畔就是一声巨响。
猛烈撞击的一瞬间，白凤身旁的那个人几乎是替他做了肉垫，温热的液体倏然喷出，染红白凤的手腕，是刺目的红，粘稠的液体触目惊心渗进白凤的衣服…白凤回头惊觉车身中部则被撞成了K字型凹陷，车身后面燃起了大火，天然气压缩燃料罐就在后部。空气中弥漫着特殊的气味，白凤张皇失措，觉得马上就要大爆炸了……他满嘴满手都是碎玻璃，硌得他深深得痛，四肢都在疯狂叫嚣。车门早就变形无法打开，他尚且还有意识，明白真正当死神降临的时刻，是等不及写一封遗书的。那种求生的本能，让他的头脑在一瞬间一片空白，逃出去，活下去！生命是真的比想象中还要脆弱。他一直捶打着车子，眼泪不可控制得夺眶而出，他嘶哑着喉咙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头疼欲裂，声嘶力竭吼了几声，几乎崩溃。他不会在闭眼的时候回忆他走过了谁人的生命，他又如何被怀念。不会像胶片拉过一样追忆往事画面，譬如某个夜晚，谁吻了谁的泪，谁又为谁透支了半生的衷情。
他当时没有想到墨鸦，只觉得生命短的一塌糊涂，世事无常是在难以把握！他不相信来世，更不相信来世能如何显赫，只觉得今生似乎短得实在不甘心！
他咬了自己一口，更大力撞击车身，车身严重变形下有些地方一撞击就散架，他打着滚翻了出去，路上都是雨，血和汽油的混合物。
他看着变形的车子燃起熊熊大火，力气差不多殆尽之时终于想起了墨鸦，嘴角勾起一抹笑。
生死两茫茫…留下那个是不是很折磨…我没有死，我果然很懂事啊，墨鸦。
下一秒，他听见了微弱的呼救，声音来自离他最近的地方。是他！当时恰好替他挡住主要撞击的人…他如遭雷击，车厢摇摇欲坠，爆炸声连续不断，浓烟滚滚，他却移不开双脚。
他别无选择，不想日后被梦魇吞噬，他必须去救，尽人事听天命，他负责救，那人自己负责活。
听见巨响的墨鸦在那一刻觉得光阴都静止了，他目眦欲裂，狂奔跑出去，没头脑地扑向一辆出租车，吼道：“快去Z市！用最快速度！”
他攥着手指，逼迫自己冷静，还是焦躁地抱住头。粗重的喘息持续不断，整个人一头撞在前座靠背上。眩晕中终于安静，目光恢复清明。
第六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