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
异朽阁的人不入地府不入轮回,每世只有二十五岁,如果她愿意回来继续这可悲的宿命,她自然会回来。
如果她做一个平凡人,那么她关于异朽阁和所知道的事,虽心里明白却永远无法说出来,一旦过了二十五岁,就会将前几世关于异朽阁的一切忘记。
[1]
她总是会做一个梦。
梦见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月白的衣裳,安静优雅,笑容温暖如春天里无声润物的雨。
那样别致的气质,任何人见过他都不会忘了才对。
可是她那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二十六年中,却从来没有这个人的痕迹。
她想,那人许是已经死了罢。
[2]
他应该是已经死了。
他一定是死了。
她知道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
[3]
有时她提起笔,回想梦中的场景,试着用词句描述出那人。
可是往往都是在不断抓住梦中渐渐模糊的身影中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对着白纸发了半天的呆。
有日清晨她拿着笔正要再次进入出神的状态,忽然发现窗外的草叶上有什么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收回目光,发现纸上已经多了两个字。
——朝露。
她顿了一下,最后一笔显得格外粗。
[4]
轩轩韶举,卓卓朗朗,如见白露未晞。
朝露。
或许这个词是最合适那人的罢。
可她却不知怎的分外厌恶,手腕恨恨地一转。
笔尖随着她的动作在那两个字上重重压过,雪白的纸上顿时多了一块黑色的凹痕。
朝露见日则晞,人命短促亦如之……
[5]
拿起写了朝露两字又被浓墨覆盖的纸,揉成一团。
纸团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了她看不见阴影处。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做的很无谓。
因为他还会回来的。
他还会活着的。
她早就知道了。
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
[6]
她记得,在不久之前,她是知道那人是谁的。
在不久的从前,她还是那人的……
是那人的什么呢?
她忘了。
[7]
暮色渐浓。
“鞘儿,不要再想了!”
一声冷喝,她一怔,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声音。
鞘儿是谁?她惊愕。
绿鞘。这个词不请自来。
绿鞘……绿鞘又是谁?
窗外似乎有什么掠过,猛然抬头,却只匆忙看见了一块白色衣角的残影。
低头,发现自己已经在纸上写了四个字。
——东方……
[8]
窗外的夕阳猛地一沉,收回最后一道光明。
黑暗席卷而来,淹没了一切轮廓和颜色,以及纸上未看完的墨色字迹。
她猛地站起,疯狂搬地摸索着烛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惊慌,直觉告诉她纸上的写的对她非常重要。
……有多重要呢?
那个人,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为什么她觉得重要呢?
[9]
烛光燃起那刹,耳旁忽然响起“哐”的一声。
桌上的砚台无故倒扣在纸上,漆黑的颜色缓缓洇开,将她尚未看完的字迹慢慢覆盖。
一声惊呼卡在喉咙里,她不顾一切伸出手不断地擦去纸上的墨迹,试图将字迹还原,却只是弄得自己满手乌黑。
呆立半晌,她缓缓坐下,颓然地伏倒在桌上。
她知道,从今以后,她与那人——
再无瓜葛。
[10]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她茫然地伏在桌子上,带着自己也说不清的哀伤。
“鞘儿……”
陌生却又熟悉的温润声音不知从何响起,一开口却是幽幽的叹息。
她的心也随着那声叹息,慢慢沉了下去。
明明知道身后就是她疯狂寻找的人,却不知怎么竟是没有了回头的想法。
“你……”她刚要开口,就感觉到后背似乎被拍了一下,无边的困意忽然就包围了她。
“既然是自己决定不回来,这些日子你又在执着些什么呢……
“忘了吧……”
入睡之前,她听见那人在她身后轻声道,声音温和如同微风拂过。
[11]
这一次,梦里在没有那个人。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户的缝隙,照在木桌上。
“……咦?我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她看着自己白皙的手,经过一夜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的红印。
“昨晚我……”她试着回想昨晚的事,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自然,也不记得了那一袭月白。
“啊……不想了,今天天气真好呢。”
她轻轻伸了个懒腰,对着阳光莫名就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
笑容清澈明亮,再无迷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