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午饭是在齐州的天香楼吃的,名义上是年关将近,族长宴请县衙官员,实际则是为了段志玄的事情探听消息。我之前本来是一筹莫展,不过今天早上见了段志玄在牢里的情况就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打了钦差还能在牢里有那么好的待遇,可见官员们并没有严惩追究的意思,他们的动作怎么看都像是给上面一个交待。有了这个认识,我在午饭的时候也就气定神闲的听齐州城里顶级老狐狸们你来我往的打太极。如果有个齐州新闻台,播音员一定会说:本次会晤席间气氛融洽,双方相谈甚欢,就多项事情达成了一致的共识。所谓一致的共识,无非就是我们进贡多少银两,送多少礼物,他们安抚上差,尽快放人。最让我佩服的就是族长:饭后送人的时候脸还笑的跟朵菊花一样,一扭头看到我立刻变脸,一句“回去准备银子吧”就把我给打发了。
说实在话,段家如果有银子,那还娶萧兰做什么呢?别看这么大一个家外表风光,可是内里早就被掏空。账面上只出不进的家族加上段志玄不断的惹事,这个家里不过是一个空架子而已。午饭回来后抓着段志亮在把家里的财产估了一遍,可惜我们算破了脑袋都不能保证填了那些老狐狸的肚子后一家人还有饭吃。看着负债累累的账本,段志亮呆呆的对我说:“我从来不知道家里已经这样了。”
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我羡慕的看了他一眼,这种好日子我怎么就没有碰到呢?看着段志亮手足无措的样子,好像看到了我弟弟遇到事情以后跑来我家求救样子,这些事情不适合十四岁的孩子面对啊。“看你急的,还有我娘家呢,你忘了萧家可是齐州数一数二的有钱人,我爹会帮我们的。”
段志亮立刻高兴起来:“是啊,我都忘了。幸好二嫂想了起来。”好一个单纯的孩子,这桩婚姻不过就是一场交易罢了,谁会对一个牺牲品投入感情呢?也就他会这么乐观吧。可是不管怎么说,有争取的机会总比走投无路好。
萧家的大厅完全承袭了萧广利的一贯作风,富贵而且张扬。与其说这是一个大厅,不如说是一个金银器皿博览会,连喝茶的瓷杯边沿都镶了一圈金边。就在我考虑口渴和金属中毒孰轻孰重的时候,许久未见的 “老爹”走了进来。衣饰跟印象里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似乎比以前瘦了一点。看到我行礼,没有做任何表示,直接往椅子里一坐,开始喝茶。被冷落惯了,我倒是没有觉得什么,一旁的奶娘却有点急了,叫了声“老爷”,等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又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下,我只好接上话开始跟“老爹”寒暄:最近没有来看望家人,不知道您老身体可好。却没想到萧广利张口就问我段志玄进监狱的事以及处理的方法。原来他对事情的了解程度不亚于我,这个认识倒让我吃了一惊,狠了狠心,我决定把问题摊开。
“既然您知道的这么清楚,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收起笑脸“段家的情况您是知道的,我这次来的目的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凑一点钱赎相公罢了。”
“到娘家来要钱吗?”萧广利鼻子一哼,明摆告诉我这点想都不要想。
“怎么可能呢?我不过是来跟您谈一笔生意罢了。”满意的看着萧广利端茶的手一顿,我继续说“城东的大兴米铺,不知道您老人家有没有兴趣继续经营呢?”
大兴米铺是我的嫁妆之一,在我接手以后改了一点经营方法,利润增长的不错,和我嫁妆里的另一个兴瑞米铺形成了城东的粮食市场的最大份额占有者。萧广利在城东的米店因为我这两家铺面的扩大被迫关了一家,另一个则在苦苦支撑。
“哦?你怎么知道我就有兴趣呢?”他听了我的话,立刻摆出样子假装不在乎。
“我也是急需用钱才出此下策。大兴米铺的经营状况不错,兰儿本想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要出手不如便宜了自家人。如果您不感兴趣,那我找李老板也是一样的。”城东的粮食市场被段、萧、李三家操纵,如果李家得了大兴米铺,那萧家大概要从城东的粮食市场里完全退出了。
“既然是你急需用钱,那还是先放爹这里吧。”萧广利果然急了,这个米铺他不接手不行。
对自己女儿都落井下石,还敢自称爹?我呸!我在心里暗骂他混蛋:“那价钱……”
“照市价来,五千两。”戴满戒指的巴掌伸到我的眼前。
“您真爱说笑,就我家相公出来至少需要一万五。这个钱让我怎么救人呢?”我盯着他的眼睛“您也该为女婿想想啊。”
“我帮女婿出一半,七千五如何?”
这个家伙主意打得挺好啊,七千五百两拿一个大铺子还送段家一个人情。“这不是让我为难吗,我一个妇道人家去哪里凑剩下的七千五呢?还是让我问问行家再做决断吧。奶娘,拿我的帖子去李家,就说段二夫人有事拜访。”我看了看萧广利脸上颤抖的肥肉“兰儿先告退。”
“唉……我又没有说不帮你,看你这孩子心急的。”萧广利慌忙站了起来。我微微一笑扶住他“我怎么能不急呢,如今相公在牢里出不来,家里没有人做主很困难。眼看年关就要到了,如果我去其它人家拜年吃了闭门羹,到时候我在段家怎么立足呢.。”年底无休止的宴席和请客是身份的一种证明,萧广利嫁了女儿无非是希望到这个时候能露个脸。如果我的身份不能被认同,那这次婚姻交易中,他可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点认识让萧广利踌躇起来,其实能不能进大户人家不是很重要,可是失去了城东的几家米铺一大堆嫁妆外加一个女儿最后什么都没得到,这简直是要了萧广利的老命。他坐在椅子上叹气、喝茶,我低着头在旁边等结果。然后两个人再讨价还价,我再诉苦,他再皱眉,最后他用一万两银子外加一个三寸高的玉佛拿到了本来属于他的大兴米铺。
抱着玉佛出门的时候碰到了二娘和二姐,看到我拿了家里的东西,两个人把我冷嘲热讽了好一阵子才放我出门。由于脑子太累,我也就低着头任由她们数落。出门的时候不经意的看到奶娘拿着手帕抹眼睛,想安慰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想想她老人家这么大了却跟着我受人奚落,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吩咐了人送她先回家,独自去了族长家。
到族长家正好是晚饭时分,老头看到我手里的玉佛乐的不得了,留了吃晚饭,饭后又拉着我说了好一会才放人。一天下来,事情差不多解决了一半,唯一需要的就是耐心等结果。回家的路上我正庆幸可以松一口气慢慢的解决问题,不想进门时看到奶娘和小喜在屋里正抹眼泪,旁边的段志亮也是眼睛红红的。这个情景让我心里忍不住一惊:难道又出了什么差错?整个人正站在门槛外惊疑不定时,段志亮大步走了过来,掀衣摆拜了下去:“二嫂,你的大恩我们兄弟会一直记住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奶娘把下午在萧家的事情说了出来,这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床在哪里,我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