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自此后陈雨萱便常来找我闲聊,我与她二人也熟络了不少。她来过几次后我便适时的告诉她以后可以不要叫我师傅,称名就好。可由于我多年在外养成的习惯,还一直称呼她为小姐。
唔,一种礼貌的方式吧。
这日她应该不工作,以往都是此时就来找我了,心情大好时我也陪她上街逛逛,店里让父亲看管。当时一路的人都对我为何带着一个十岁刚出头的小女孩闲逛而感到不解,但其实我并不大她太多。好玩的心性仍存留一点。她玩心比我重得多,上街后也总会对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产生莫大的兴趣。见她着实是喜欢我也会帮忙买下,少不了她反复的连声道谢。
与陈雨萱出现次数将近持平的还有一个人。自然,富察墩儿。
我素来不喜那样性格的女子,虽是很符合开朗活泼的条件,但总少了点稳重的气质,令人觉得有些太过浮躁。上次与她同行的那个文静的女子很具备,可又太过沉静了,相处久了会闷。所以二者综合起来评价,我还是觉得陈雨萱的性格比较perfect。
本以为她今天会来,可等了一天也不见人影,顾客倒是不少。
傍晚悻悻然的关门,心觉郁闷,便三步两步攀上屋顶。天已差不多大黑了,繁星漫天真是好不耀眼。就那样密密麻麻的散布与天空之中,竟抢了那轮皎月的风头。独坐久了,又想起西洋从前的人与事。回京后总觉得是一场梦,需要常常回忆才肯令自己相信那个地方是真正存在的。
那里的傍晚,与京城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也许是国与国之间的风水人情差异较大吧。都不太过安静,也不太过热闹。除了各种节日时会格外喜庆罢了。当时很怀念京城,可现在回来了却又对那里感到不舍。人都是这般吗,真是好生郁闷。
夜深,微有凉意。我缩了缩衣服,轻巧的跃下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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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议的是,从那日,再没见到她的身影。
多久了?我已渐渐淡忘了她的模样,偶然想起仍会有许些失落。
两年了吧。
我忍不住去问富察墩儿,她说陈雨萱与六阿哥走得很近,我默然,再无言语。
十月,门外那久违的身影被淡薄的阳光照的恍惚,我微微愣神,竟有些认不出她。
陈雨萱。
“小姐好久不见。”我牵强的笑了笑,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把她放在街上再也不会有人只认为是随便乱逛的小女孩,现在近看标致了不少,但眉眼中还是带着一股稚气。个子也长高了,只是比于我还是很矮。
她是来做头发的,并不是来找我闲聊的。有些讽刺的是,这是她第一次花钱请我做发型。若不是她没搭理我,我还想不起来这件事。
我放下她的头发。三千青丝当即散落开来,柔顺的手感,发质很好。我缓缓的梳着,内心竟泛起微微的波澜。一时间涌起许多事,太过杂乱有些处理不完。
有种冲动……
我……。
【肆】
我摇了摇头,稳住心神,嘴角拂过一丝自嘲的笑。是啊,我是孟三剪,是孟三剪啊。
看了看镜子中的她,与刚才相同的模样,给我的触动却变了。
我是孟三剪。
不是什么见过太多世面的人,但也绝非那些整日花天酒地肚内毫无文墨的纨绔子弟,在西洋的这些年,也算是把自己练就成了比较稳重的性格。
仅仅为了一个女孩这样,真的太不像自己了。
何况,她只有14岁。
我真是太可笑了。
再抬头,深呼一口气,开始了手上的工作。
——完美。
我尽量的把这个发型做的贴合她的脸型。倾尽毕生所学,仿佛在打造一件艺术品。是啊,我有这个能力。
她走时,我在她脸上找到了更加久违的表情。
很熟悉,又很陌生。
但我不会再为无目的无意义的事所动摇,若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付钱的那一刻,我感受到我们真的不同,那种天壤之别的感觉令我很惊讶。我知道她是红花会当家的养女,可我这些年在外也积攒了不少,而且美发屋已经营快两年,早就不出我所料红遍京城,银子来的速度几乎是如流水般。
“Oh……shucks!”比较身价来决定是否般配实在太老土!让我有了种感觉像是要遵循历代长辈所倡导的“门当户对”!我什么时候变的这般迂腐了?!暗自嚼舌,一拳垂在新帖的纹花壁纸上。
不出我所料,次日,她又出现在了我的视线。多多少少都有些市侩的虚伪感……
不过,对于我来说,似乎没什么太大意义。
“小姐坐,喝茶。”我戴上了一种近乎虚假的绅士装面具,生硬的摆了一个手势。
她呆了一下,随后回过神,有些支支吾吾:“其实……我……”
我微笑。心说这个表情在她看来定是非常宽和大度的吧,实际上我并是善于表达心中情感于脸色的人。在西洋那么久,不会作诗也会吟,看都看会了毫无息怒的“gentleman”是如何表现的。
看我没有言语,她继续道:“其实,是我父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微微低下了头,“父亲他一心想让我嫁入皇家,自从重阳大会没上榜,他就焦急的一心让我学这学那,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还要……定期进宫,为自己增添人脉关系。”
我不动声色,把茶杯推到她手边,以示已经凉了可以饮用。
“所以……我……突然就再没和您联系过,是有原因的。直到近期我爹看我文学课终于有了长进,才允我出来。”她一口气说完,脸颊有些微红。不知是因为这番话憋在心里太久还是吐露了编造出的话,心有谴责。
是啊,我从她十二岁那年就有好感了,算不算恋童癖呢。即使没大几岁,也十分不正常。
但我为何在她没了音讯后不去找她?
也许是……时机不到,关系不够吧。
还是那句“既来之,则安之。”毕竟我是孟三剪,我不是想拾就拾想扔就扔的那些无关紧要的身外之物。留洋那么久,再思想幼稚到像那些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就太不正常了。
包括那些朦胧的情感,时机不成熟的时候,说什么都显得太过鲁莽,也太可笑吧。
“嗯……小姐,其实我本来也没有在意,所以不要耿耿于怀。”我双手交叉,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低了头。
这句话……已经把我和她之前一些若有若无的暧昧全部撇清。那些毫不动用大脑的事,既然过去,我就当没有发生。毕竟以后想起,我实在是不想让太多愚昧的事情难以忘怀。
再说一向看似老成的我为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如此上心,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还有什么发展,那就,当是初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