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一】药祸
我的名字是甘遂,因为不靠谱的老爹娶了个药铺老板的女儿,所以有了个药的名字。
甘遂,味苦,性寒,爹取这个名字却是希望我一生顺遂。
我的记忆里都是书和药的味道——小的时候是爹把着我的书在纸上写着一个一个古怪繁琐的药名,娘把我抱起来的时候,衣袖间都盈着草木的香。
后来我继承了这里,每日里人来来往往,小伙计拉开一个个的格子为客人抓出药来,我就坐在黄梨木的椅子上翻着手里的《神农百草经》,听人们唤我一声少东家。
人都说城南的安济堂有位年轻东家,写的一手漂亮字,掌的一个杏林堂,尤其是那眉目如画,温温雅雅如棵花木,大夫看不出来的病他总可以说出那么一二,贫家有了病他算的钱总是少上那么两铢。
我想该是爹真的给我取了个好名字,让我一生都该那样甘如草,人如遂。
我终日都埋在那些卷角泛黄的书里,时间和人于我而言都泛着书般的淡淡古旧,绵长安逸的不似人间。
在芝兰到来的那天,我才仿佛猛然见到春夏秋冬的颜色,像是木海棠灼灼烈烈点起了一室阳光。
她穿着火红的衣裳,连唇都是火红,美丽极了也惊艳极了,药堂里所有的人都被摄住,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正见她莲步款款向我移来,亮堂堂的眸子直逼着我,只说了一句“君,我终已往”便倒在我的怀里。
我手足无措。
焦急的刘尚书才带着家丁仆婢赶来我这小小的药堂,看着倒在我怀里的芝兰,惊痛地别过脸去给我讲了个故事。
芝兰是皇城里刘尚书家的小女,一身火红的裙裳火似的性子不知道惹得多少儿郎争相欲狂,却在十七那年不知道害了什么病,药石无医,沉睡过去就是一年的时光,醒过来的时候就急着要来这朱仙镇,找这里的一位年轻人。
我听得眉都结在一起,看着怀里的姑娘觉得深深迷惘,我挽起她的袖子,露出她晧玉似的臂腕,刘尚书说的怪症,就是上面爬满了的深红纹路,就像刻在骨头上透出来一样。
刘尚书把芝兰安置在这朱仙的药堂,恳我一定要救救这姑娘。
这症状如此诡异,竟是闻所未闻,更让我吃惊的是,她倒下去前看我的目光竟是在看一个旧人。
而我从未出过这朱仙镇,更遑论认识这样如花似玉的芝兰。
我把店都交给了伙计,关在书库里终日不出,我看过了我的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医书,无论如何奇方,都未提过这样奇怪的病状。
我决定远游去寻找这不世的良方。
我从山的一端走向另一端,水的一岸走向另一岸,一程一程,一路一路,不知道走了多遥远。
一个路边的茶寮里,让我遇见了一个全身通绿的女子,她告诉我说她是修行千年的精魅,用她的元丹就可以唤醒芝兰,但是有个条件,我得帮她去寻仙界失落的玉髓,自会有人来找我要。
我答应了她,因为当我发现我的心里时时都是那个红衣姑娘的影子,我就知道我已陷入了爱劫。
我照着她的指示吞下了她我的一截水草,这个全身通绿的精魅就缓缓离开了我的视线。
眼泪从我的眼里滑落,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说其实该醒的是我而不是芝兰,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说只有我醒来芝兰才能康复。
我终于想起了我的前世,我与芝兰都是仙界的仙人,我们因相爱被贬落凡尘,判官判我和她永世不得相认的时候,芝兰用刀深深地剜进自己的手臂里,笑着对我说已经把爱和相思都铭刻进了骨头里,无论何时何地,何年何世,她都会记得我。
那笑容,如风中招展的火。
我换了二十匹马终于在杨花落尽前赶到了朱仙,正看见芝兰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眼泪落在我的手心里,凝成了玉。
无论是仙是人,爱的依旧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