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秋天的妇人
来自纽约的大型客机在东京成田机场缓缓降落。航栈楼在喧闹中醒来,验证、安检、取行李,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不一会机场大厅渐渐恢复了平静,人潮涌出机场汇入城市街头的茫茫人海。
东京湾秋天的清晨天色暗淡,沉重的天幕下,街上的车灯汇成一条明亮斑斓的光河。
一个颀长的身影踱出了机场大厅,这是那架航班上下来的最后一个旅客。出租车殷勤地停在他的面前。他怔了一下,随即嘴角划出一个淡淡的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先生,你的行李呢?我下去帮你搬吧。”注意到他两手空空,司机问。
“我没有行李。”
“啊?——”司机不由得回头细细打量他的乘客。
这是一个清俊的少年,20来岁年纪,一身蓝西装整洁、合体,也许是因为长途奔波,他的脸色稍稍有些苍白,但掩不住眉宇间流露的那份从容、自信。怎么看也不像个来路不正的人。
“请问要去哪里?”司机慢慢安心下来又问。
“随便在东京转一圈吧。”
“唰?——”
感觉司机的满腹狐疑,少年不由笑了:“我出生在东京,从小去了美国,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今天回来看看自己出生的这个地方,看看日本。”
“啊——回国来观光啊,就一个人吗?”
少年微笑。
“要呆几天呢?”
“一两天吧。”
“这么短的时间要看全日本可不够啊。”
少年望着车窗外的城市不说话了。
“和想象中的日本不一样。”少年忽然开口。
“哎?”
“东京太现代化了,和纽约没什么不同,没有想象中那么安静、传统的味道。”
“喔,要看传统的日本当然不能来东京啦,你可以去京都么。”
“京都吗?不想去挤满游客的地方。”
“这个吗——那么去广岛吧。”
“广岛?”
“哎,”司机笑了:“是我的家乡,很安静的傍海的城市,这个季节枫叶都红了,很漂亮呢。”
“广岛——不是说被原子弹毁了吗?”
“呵呵。重建了,我母亲是从原子弹的劫难里逃生的,现在还住在那里,母亲常说:‘广岛就是重生’,还说:‘生命是最有韧性的东西。’是个很开朗的老太太呢。”
“经历了原子弹还很健康的生活着吗?”
“是啊。非常精神呢。”
少年的眼神在车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中微微闪烁了一下,忽然问:“从这里去广岛该怎么走?”
“从这里搭JR新干线就可以到,决定要去吗?”
“是,马上在我到车站吧。”
“呵呵。我母亲知道了一定会说:‘年轻正好啊,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少年并不答话,把头靠在出租车的椅背上,明亮的眼睛在暗处闪闪发光。
——年轻正好吗?
——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吗?
其实他从来不是这样随性的人,但今天他决定完完全全的给自己一个假期。
也许这是最后一个假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