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手冢后来附在了捆卷轴的绳子上,被不二捧回了家,开了不久的古董店自然也就关闭了。
不二的家里干净又温馨,窗台上摆放着一排生机勃勃的……仙人掌,靠近窗台的房间放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手冢借绳子幻化出实体,坐在沙发上。
“诶对了,手冢你需要吃饭么?”不二放下自己的单肩包,满眼好奇地看向手冢,“这决定了我们今后的开销。”
“可以不吃的。”手冢坐得很端正,回答得非常认真。
不二故意表现得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这么说……也可以吃?真是太好了呢。”
“怎么了?”
“以后我的芥末系列新菜一定找你第一个试吃哦。”
“……啊。”
手冢给不二下了同命契,从此命数相系,不二的情绪变化他可以第一时间感应到。不过不二没有灵力,所以心灵感应是手冢单方面的。不二对此的评价是:“啊咧?那以后岂不是不能有什么有趣的想法了?”
“比如?”
“和手冢一起愉快地度过愚人节什么的啊。”
手冢是真正和他做到了“形影不离”。不二后来在一家杂志社找到了一份喜爱的摄影工作,手冢附在一支钢笔上天天跟随不二上下班。只要一想到,手冢那样的人像是玩偶一样被装在自己的公文包里,不二就觉得有些好笑。
头两个月,不二的确很不适应阴阳眼的存在。
他走在街上,会看到一些奇装异服的魂魄四处飘荡。也许是古代的官员,也许是刚刚出意外的拾荒者。它们没有影子,掺杂在各种各样的人群里,有时跟在一些人类后面,不二看到了也会觉得心中有些恐惧与反感掺杂的情绪。每到这个时候,不二的包里就会隐隐透出一束光,径直照向他的身体,减轻他的负面情绪。
但不二还是真切地发现,做好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世界上灵体最多的三个地方是学校、厕所和医院。有一次不二身体不舒服,去医院诊断,看到一只腹部带着血迹、五官腐烂的魂魄,一直站在给自己开药方的医生身后。在不二发现它后,它抬头,用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不二,带着哀怨的眼神。而医生完全没有发觉,微笑着将药方递给了不二。
不二接过药方,觉得那个魂魄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自己的脊柱也好像渗进了丝丝冷气。
医生不解地看着坐在座位上不动的不二。手冢脱离钢笔,以灵体姿态出现,右手在左手心画了一个符号,手掌翻向那个魂魄。
不二觉得温暖起来,再反应过来,魂魄已经不知所踪。
“先生?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医生尽职尽责地询问着。
“啊……没、没有了。”不二恢复了平日的笑容,“谢谢您了。”
回家的路上,不二看似自言自语:“呐,手冢,刚刚那个魂魄要伤害我吗?”
“啊。”手冢的声音出现在不二的耳畔,“怨灵这类灵体,无论是妖魔还是鬼,都喜欢附着极阴体质的身体,吞噬你们的灵魂,增强怨气。”
“就像动画片演得那样吃啊吃啊得就变强了?”不二似乎又兴奋了些,一点儿看不出刚刚有恐惧过。
手冢点点头:“怨气聚集到一定程度就会有可怖的力量,为祸人间。”
“啊啦,手冢知道的真多呀。”
手冢却忽然沉默。
不二心下疑惑,却还是没有继续追问。
直到差不多到家的时候,手冢才有开口:“因为手冢家上上下下百口余人,都是这样死于非命的。”
不二脚步一顿:“对不起。”
手冢却平静得多,答非所问:“谢谢你。”
不二笑了笑,继续往家走。
“可能真的有‘命’这种东西?嗨嗨,你瞧我,都变得迷信了。”不二晃晃脑袋,栗色的头发随着飘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总之,我们的生活非常融洽,似乎认识了很久很久。”
“后来你身上一直发生这样的灵异事件吗?”
“当然。不过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就只挑记得最清楚的几件讲好了。”他冲我微笑,右手肘放在桌上,小臂竖起,伸出食指敲敲自己的头,“第一件事,应该是梦魇第一次出现吧。”
那是在他们“亲密同居”两个月后。
“我记得那应该是凌晨一点……也可能是两点钟,我开始做奇怪的梦。”不二闭起眼睛,眉头稍稍皱起,“梦里还是我所在的这个房间,这张床。但是出现了奇怪的人。
“他穿着破旧的衣服,蓬头垢面,嘴里哼着很不和谐的音符,疯疯癫癫的,穿过房间门走了进来。
“他挑着一个吱嘎吱嘎响的扁担,原本目光涣散,但在他发现我看到了他之后……他忽然地就看向了我。
“他唱着什么‘丢掉的命诶——快赔给我’,然后一步、一步地向我靠近。
“我丝毫不能动弹,他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仿佛他住在我脑中,不断叫嚣。
“我的意识无法支配身体,就像已死之人的灵魂。”
他说得太逼真,以至于我正在记录的笔尖有些颤抖。
“那么,手冢当时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