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我兄弟二人很久没有这样对饮过了。”
李建成起身，亲自为他斟酒。
“大哥这……”李世民也起身，伸手去挡，“大哥是千金之躯，不应这样。”
手掌覆上他拿起酒壶的手，淡淡的凉意从手心传来，李世民抬眼望他，轻轻夺下酒壶，为他斟酒。
“大哥，你的手很凉，莫非整日操劳？世民见你面露疲惫之色，还是别饮这么多酒。”说着，为他斟了半杯。
李建成笑了，笑得很轻。”难道你我兄弟二人的情谊只剩得半杯清酒了？”
“这怎敢。”李世民亦笑。
周遭的宫人早被遣走，只有半露天的堂屋。二人对饮，还能赏到月明星稀。
李世民坐得累了，便往榻上靠，背后软软的触感，刚好可以垫着背。
隐囊？李世民想，还是大哥想得周到啊。深知自己做不惯榻，总是备了个隐囊来靠着。
二人谈起了小时候的事，李建成借着酒意，将弟弟幼时的件件劣事数出来。
“你幼时也不让人省心。”
“让大哥费心了，世民自罚三杯。”说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建成看着他饮尽三杯酒，张口欲言，又不知如何开口。李世民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便静等着。他沉默了一阵，才道。
“二郎，在你心里，我究竟是大哥，还是太子？”
李世民一愣，“很重要吗？”
他的反诘，到让李建成也愣了下。他摇头，挤出一抹笑，“不，不重要。”
只见李世民站起身，夜风凉，吹动了他的衣裳。李建成恍然，眼前这人，已不是以前的顽皮少年。少年长成，他眉间英气，犹如他当年年少轻狂。但，大家都回不去了。
他喉间一哽。“夜深了，二郎该去休息了。”稍稍低头，不敢看他的眼。
但眼前一暗，李建成知道是弟弟挡住了光线，指尖触到他的下巴。下一刻，他被迫抬起头，四目对视，李建成心中竟有慌乱之感。
“大哥，你信不信我？”
李建成移开视线，“信。”
他低声一叹，像幼时那样偎在大哥怀中。李建成身体一僵，半晌才反应过来，伸手搂紧了怀中人。
要是，以后我们也能这样，多好。他喃喃道。
“大哥……”李世民搂着他的颈，“容世民放肆一晚，可好？”
李建成闭眼，任他靠在自己身上。
“建成……”

大概那是自己骗自己。兄弟，太子，身份的选择，他明明十分在意那人的回答，但是那人却没有给出答案。玄武门一事，鲜血将“兄弟”、“太子”二字染红。或许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
“呃……”他睁开眼，胸口传来的痛感使他渐渐清醒。但每每呼吸，清晰的痛感几乎传遍全身。
一旁的童子惊呼，欣喜地跑出门外。
“陛下……？”他从童子欣喜话语中听到了这二字，“呵，陛下。”
真是满带苦涩的二字。
李世民原来是打算离开的，幸亏小童叫住了他。“陛下！太子醒了！”
李建成躺在床上，匆忙的脚步声听的清楚。而后，自己的手被执起。
“你……你醒了？！”李世民面露喜色，连声音也略略颤抖。
李建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问。
“为什么？”
为什么给我的答案是这样的？为什么箭偏三分，留我一条残命？
听他这样问，李世民也平静下来，握他的手却握得更紧。
“你曾问我，在我心里，你是大哥还是太子。那时我没回答，我以为你会懂。”
他苦笑，他也苦笑。
大概他们都不懂。
“玄武门，我一箭杀的是太子，三分救的是大哥。”
李世民双手撑在他两侧，避开他的伤，把头埋进他的颈窝。
“你懂了吗……建成？”
颈边，滴落了温热的泪。
抬手，覆上他的背，“都已经这么大了，怎么还哭？”轻柔地拍着，就像幼时安慰着怀中哭泣的少年那样。
后来他得知，是李世民亲自选的地方，将昏迷的他抱至此地，为他选最好的大夫。此地清静，背靠山水，最适合他养伤。离皇城虽远，李世民也会来看他，只是时间长短不一。李世民怕他太过寂寞，先是送了一只拂林，后来新罗使着进贡了几只海头清，又送了一只过去。

贞观十六年。某日，李世民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了早朝。
小童在门外踱步，时而四处张望，不知在等何人。
“陛下！您可来了！”
李世民翻身下马，立刻进了里屋，就见那人十分虚弱地躺在床上。
“建成！”他很怕，怕自己再次失去一个重要的人。
“我以为你不会来。”他说道，声音很轻。
什么时候开始，我两鬓白发，疾病缠身，而你仍然年轻力壮。
“不许这样说！”紧紧握住他的手，生怕不留神间他便走了。
李建成挣扎着要起来，李世民见状，一手托着他的背，扶着他，又在他身后垫了个软枕，好让他靠着，而他坐在床边。李建成并不太想靠在床头，顺势一歪，偎在他怀中。
“你总喜欢这样做。”
“也只有你才会依我。”将人紧抱在怀中，鼻尖蹭着他的额，“我才会一辈子都想倚着你。”
“你明明还有承乾，有李泰也有李治，为何偏偏要赖着我？”他笑着说，“难道你喜欢大哥，更多于你的儿子？也不见你这样赖着无垢。”
“因为你是建成，不是承乾，不是李泰也不是李治，更不是无垢，谁都比不上你建成。”
他又笑了，笑得极轻，又忍不住咳起来。
李世民轻轻拍着他的背。
李建成抬头看他，他的青丝里藏起了白发，眼角的皱纹多了好几道。
“你要开始老了，可我已经老了。”
我们不再年轻，再也没有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
他开始咳了，咳得厉害。
“建成！你撑住，我带你进宫，宫里有最好的御医，有最好的药……”
他摆摆手，“世民，没用的。”声音越来越轻，“别哭了，都这么大人了。”
“我不想你走。”
“迟早会有怎么一天，你必须去面对。”李建成牵起他的手，“以后，再也没有人让你靠着了。世民，我没什么可以留给你，只问你一句，你……爱我吗？”
爱？兄弟之间也能说爱吗？
“我可是一直都爱着你啊，建成，我可是一直都爱着你呢。”李世民止不住泪，一滴滴湿了两个人的衣襟。
李建成阖上眼，轻声道，“我也是。”
手，松了。他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身体的温度还暖，但气息已止。
“这一句便够了，建成。”李世民搂紧了怀中人，眼泪越发止不住。
天子突然宣布要恢复前太子的太子称呼，所有人都不解。玄武门之变，此时已过去了整整十六年。

————END
本来是想走一个正剧风的XDD
参考书籍《大唐囚徒李世民》《大唐太子李建成》《唐朝穿越指南》
PS:此文半历史半脑补

嗯，我一口气读完全文，觉得楼主文笔流畅，赞！我觉得脱胎自史实的结尾是点睛之笔。
幸好这是一篇HE文！（我每次读到BE时觉得自己在虐待自己，嘻嘻。虽然我无论BE文或HE文都照读不误，但是假如我得二选一，我会选HE文来读。）

虽然有点忧伤，总的来说还是很温馨呢。
@白玫瑰の影

赞楼主！文笔各种流畅！【我这样写作文老师会表扬我么……？】民成大爱！结尾虽说该算是he可是还是有淡淡的悲伤啊……

啊啊啊楼主好文~（虽然最后有些虐但还是好喜欢怎么办？）
楼主可以眼熟我吗？我是无耻的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