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穷拎起一件黑色的夹克，款式很前卫，显然不是他自己的。他扬起手臂抖了抖，阳光穿过指缝，看得见跳动的尘埃颗粒。日子过得真快啊，像这尘埃一样。他的视线移向床头柜上的相框里笑的一脸灿烂的年轻男人，儿子，已经很久很久了，没有你的消息。

夜深了，摇晃的烛火映出纱窗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男人一张清俊而沧桑的容长脸，浓黑的剑眉斜飞入鬓，看不出年龄。
“你只需知道，你是解家唯一的继承人，再无其他。”玉石般动听的一把嗓子，吐出的却是利剑一样的话语，直直射向少年的眉心。
“我知道。”他轻轻答应了一声，轮廓在黑暗里若隐若现，最是雌雄莫辩的年纪。
两侧摇曳的烛火不再感受到男人凌厉的气息，它们试探着升腾起来，瞬间照亮了少年苦涩的嘴角。
解语花开为谁语，从此名动京城。

仲冬，北平大雪，到了暮时已是昏黄颜色。两个白色的身影一前一后走在泥泞的雪地里。走在前边的是个温雅的男人，撑一把伞。后面的女孩子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五官倒十分精致。
“丫头，冷不冷？”二月红转过脸问道。
丫头显然畏寒的紧，点了头算是回答。
男人便回身走到她面前，摘了颈子上的绸布围脖，给她结实的围起来，直遮了嘴和下巴，笑道：“这就好些了。”说罢又搓了搓手，温和的覆上她两颊。
飞舞的雪片里女孩的脸冻的通红，只一双眼睛在这暮色中分外明亮。

一连几天杭州都在下雨，不适合开车去约会。男人思量了片刻，叫了一辆橡皮马车，马蹄踩着泥水欢快的跑到了西湖边，之后一袭月白色滚边旗袍，轮廓纤柔的女子坐了进来，挽着他的手臂挽了一路。
她确实是他中意的那种温柔体贴的女子。
马儿哒哒的驶去，过去属于他的暧昧是玫瑰色的，日子渐渐云淡风轻，一吹，悄悄成茉莉色的了。

解雨臣再次看了看时间，转身向屋内走去。催促的话在目光触及镜子前的人时咽了回去。盛装之下的霍秀秀美的惊人，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他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时间骤然凝固，屋内一站一坐两个人都失了言语。窗外落雨了，一股股流成河，又一道道散成溪。终是无法殊途同归。

“五魁首啊，”“六个六！
”
“哈哈，吴老板你又输了！”围着吴
邪的一溜烟全是姑娘，个个盘顺条亮
，无一不美艳撩人。我琢磨着这小子
难道是开窍了，一转眼看到他身旁的
胖子，就知道是谁的主意了。觥筹交
错间，只能看见吴邪一次一次仰着脖
子一饮而尽。几个回合下来喝的舌头
都大了，我刚想上前帮他挡酒，就被
胖子拉住了。
“花儿，你晓得…今儿什么日子么”我
看着胖子，他显然也喝高了，还没等
我回答，他又接着说：“今儿是…那小
哥出来的日子”他径自望向吴邪，目
光中竟有一丝悲悯：“而我们没能等
到。”
那厢灌酒还在继续，只能听见高脚杯
碰撞在一起时叮的回音，久久不散。

记忆中老板是不常抽烟的
，铺里生意很不好的时候，也只是半
根烟的事儿。完了照旧眯着一双桃花
眼，冲来往的人群笑的没心没肺。
不像现在这样。
王盟看着自家老板手里的打火机啪啪
作响，仿佛点亮了一只会吞云吐雾的
，叫做心事的怪物。
2015年的冬天，好像比以往任何一年
都冷啊。他这样想着，又往壁炉下添
了几铲炭火。于是也就没能看到身后
，弥漫在吴邪脸周的烟雾散尽了，他
垂着的长睫毛下，是一双通红的眼眶

黑暗里突然传来金属兵器触地时清冷的呜咽。紧接着嗒的一声，长廊那边的感应灯亮了。
吴邪抬眼望去，尽头处遍地血腥如修罗场一般，那人撑着他的黑金古刀缓缓站了起来。胸膛上呼之欲出的麒麟文身浴在刺眼的鲜血里，厮杀中逼人的煞气却已经回归到素日的淡静。
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目光交错，恍惚间想起当日他唇边那朵雾气般的微笑，和那句：“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本来是想写小哥朝吴邪走去，感应灯一盏一盏随着他脚步亮起来的…场景，谁知道变成了这样- -

今夕君躯归古土, 他朝吾体也相同

解雨臣曾经想过，如果他还愿
意迎娶世界上任何一个女子，那她只
能是秀秀。眼前的女孩子一袭纯白似
雪的婚纱娉娉倚在栏前，好像已经不
是记忆里穿旗袍、梳云鬓的皮丫头了
。庭院中的山茶都开了，名花、倾国
两相欢。真的两相欢么？他曾经希望
她有朝一日能是他的新娘子，如今却
已经明白，一如当日为她亲手种下这
一地繁花一样，他能给她胜景，唯独
除却爱情。

解雨臣进得霍家祠堂，便看见
一个雪衣素服的身影笔直的跪在灵前
。鸦羽般的长发散在肩上，竟是说不
出的萧索荒凉。他目光一暗，嘴角却
牵出一抹笑意，：“秀秀准备怎么厚
待你那作乱的二哥？”
眼前的人垂下长睫掩了情绪，声音亦
无悲无喜：“一副薄棺，霍家还是出
的起的。”
他看着她一身素缟脊背笔挺，想着幼
时总爱跟在身后的小女孩，现在却已
经能独当一面了。那时她小小的，动
辄任性撒娇…他却觉得那才是好。那样
最好。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
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解雨臣离开时最后望了一眼住处，目光却落在不远街道处的拐角。那里一个年轻人安静的站着，还是大学生的模样，怀里小心翼翼的抱着一捧不怎样名贵的玫瑰。他想象着男孩心上人的模样，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这一去又不知何日是归途。只愿来生不涉兵戈戎马，柴米夫妻，平淡生活。

解雨臣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封
墨色的请谏，白底儿黑字儿，端端正
正的烫了一个齐字。 这人果然到死之
际都不愿透露姓名。 他起身抚平粉红
衬衫上坐出的褶子，想了想毕竟是故
人之约，竟又去换了一身从未穿过的
黑色西服。手指在同色儿的领带上翻
舞，顷刻打出一个漂亮的结。镜子里
的人笑了笑。靠，更帅了。
“倘若某天你受邀参加我的葬礼，别
在我的坟前哭。”“怕我脏了你的轮
回路么。”“怕心疼了，就走不了了
”
那日凄风苦雨，人人都看到解家当家
换下了标志性的粉红，撑了一柄黑色
直伞，笑的十里开外的花儿也跟着谢
了。人们从未看过那样疲惫的笑容，
仿佛令人望尽了一生一世。

胖子的脸在激动之下浮出异样
的潮红色，对比着张起灵经久不见阳
光的苍白，更显现出一种可笑的滑稽
来。于是吴邪便在一旁笑开了，今天
真是个好日子啊。小花一个劲的往张
起灵的杯子里满酒，深色的液体几乎
要溢出杯口了。他端杯子的手稳当一
如离别之际，并未洒出一分一毫。秀
秀依偎在小花身边，她的脸因保养得
当还是红润似少女，可大家分明已经
不再年轻了。只有那人，只有那人……
席间安静的青年对着已是中年的众人
遥遥一笑，薄唇轻启。吴邪眯着眼睛
努力想要看清他说的是什么，却陷入
了一片混囤的意识里…后来呢，没有后
来了。因为梦醒了。
黑暗中吴邪将脸埋进枕头里。是了，
梦里他说的是：“没有时间了。”